兰心“哼”了一声,白了陆宇一眼,继续读到:“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陆宇见兰心停顿下来,讨好地问:“妹,作业多不多?”
兰心没好气地说:“谁是你妹呀。我作业多少有关你什么事。”
陆宇自知理亏,看情形兰心已经知道头晚的事,便不再拐弯抹角,低声下气地说:“妹,你姐去哪了,有没在家?我怎么没看到她?”
兰月瞪了陆宇一眼,音调也抬高了几分:“我姐在哪要你管吗!你昨天不是打了她叫她滚吗,现在她在自己家,难道你还想上门欺负她!”
陆宇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你小孩子不懂!”
兰心:“我怎么不懂了,你八抬大轿把我姐抬过门了吗?你们办结婚证了吗?什么都没有吧!所以,她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也管不着!”
陆宇实在没想到刚上了两年高中的小姨子嘴皮子这么厉害,说得好像还句句在理,让他一时语塞,理屈,词更穷,讷讷地站在那,走吧,又不甘心,不走吧,看样子也讨不了好。
兰心看陆宇尴尬的样子,接着说:“你知道我刚才读的什么吗?”
陆宇以为兰心态度缓和了,便说:“不知道,妹妹你给我讲一下。”
兰心一脸讥讽的表情:“看你也不知道,听说你读高中都是混的。我刚才读的是《诗经》里面的《卫风.氓》,写一个男的用甜言蜜语把一个女的骗到手后,就变了心,女的最后对他绝望了,要跟他一刀两断。”
陆宇这下更不好意思了,小姨子这摆明了就是指桑骂槐嘛。
正在陆宇进退两难的时候,宋秀丽出来了,陆宇像看到了救星般,赶紧叫了一声:“妈,吃饭了没?”因为有些怕被丈母娘骂,陆宇没敢直接问起兰月。
见陆宇不提,宋秀丽也跟着装蒜:“还在煮。你那时到家的?”
陆宇:“昨天晚上就到家了。”说着想起头晚打兰月的事,陆宇有些心虚脸红。
见陆宇还藏着掖着,宋秀丽心里很不乐,转头看向兰心:“兰心,你姐夫来了你怎么也不搬张凳子给他坐!让人家在那傻站着。”
兰心装模作样地四处扫了几眼,就没看向陆宇:“谁是我姐夫啊?我没看到。”
陆宇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妈,我不坐了,家里饭都要熟了。”
宋秀丽:“那你回去吧,等下你妈又要到处叫你,我家里没煮什么好的,就不留你吃饭了。”
陆宇见岳母都下逐客令了,转身要走,想起自己来了半天还没说到主题,就这样回去只怕被罗春梅嘲笑,于是硬着头皮说:“妈,我来接兰月回去,她有没在里面?”
宋秀丽头晚确实很气,但回头想想,女儿也有过错,如果为这点事真的闹翻,再嫁总是不太好的,陆宇除了这次过分了些,一直表现都还不错,如果他肯过来道个歉,给了个台阶,火候够了就可以,但今天看陆宇一直畏畏缩缩、避重就轻的样子,加上罗春梅也没来,明显没诚意,顿时来气:“陆宇呀,不是妈说你,兰月嫁给你受了多少委屈,你还这样对她,换做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你!”
陆宇:“妈,是我错了,我以后绝不会那样了。”
宋秀丽语重心长地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品性不错,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有感情基础,才同意兰月嫁给你的。你倒好,把兰月娶过去就绵羊变成狼了,女儿养这么大,我自己都没舍得动一根指头,现在却被你们一家人合起来欺负,我怎么放心让她回去!我自己的女儿自己养,你们嫌弃她,但她永远是我的宝,我才不会让她去别人家受气。”宋秀丽越说越激动。
陆宇:“妈,是我错了,我保证没下次了。”
宋秀丽:“你先回去吧,回头好好想想,让兰月在家清净几天。”宋秀丽心里想的是,你妈干嘛去了,她不是也该出面的吗。
陆宇还想辩解,兰心把家里的狗牵了出来,并威胁陆宇说:“你再不走我就叫黑万咬你,你信不信!”
陆宇生性就怕狗,算是被兰心抓住了致命弱点,赶紧狼狈逃窜。
其实他们说话的时候,兰月就躲在屋子里,她看到陆宇来,有些高兴,想着陆宇是后悔了,赔礼道歉来的吧。但想起陆宇打她和陆家人的埋怨,她更多的是气,所以,她就呆在房里一直没露面。
宋秀丽打发了陆宇,进屋看到女儿矛盾的表情,试探着问:“看样子陆宇是后悔了,你是想跟她回去吗?”
兰月:“我不回去,看他能凶几天。”
宋秀丽:“出了这么大的事,罗春梅倒是稳得起,她如果不上门来说好话,我们就呆家里,免得以后还认为我们家好欺负!”
兰月点点头。
那时节,赶上桑源的蚕正好四眠起来,家家户户都忙着摘桑叶,陆宇一则是忙,再则想到兰月家蚕养得少,接回来反而更辛苦,不如等几天再去接她,让她好好休息几天,便没去找兰月。
等到蚕上架了,陆宇又去找兰月,却得知兰月已经外出打工了。
原来等了几天,陆家竟无人过问,林家都绝望了,便决定不再等下去,兰月说要出门打工,宋秀丽想想这样也好,就同意了。陆宇灰心地想,兰月一定是对他绝望了。
“兰月,下船了。”兰月听到熟悉的声音,才从回忆中走出来,抬头一看,是同村的刘大妈,只顾着想心思,船靠岸了都不知道。兰月赶紧应了声,提起旅行袋,起身往船外走,下了船,忍不住往河里一阵张望,河面上空荡荡的,已经起薄雾了。兰月倍感失落,心里说一声:“陆宇,你真狠心,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牵挂你了,你我从此就是陌路人了。”这样想着,泪止不住流下来,还好旁边的人都顾着赶路,没人留意她。
当天晚上,兰月就买了火车票,她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去以前打工的那个地方,就只有那里比较熟悉。上火车前,兰月在车站外徘徊了良久,眼巴巴地四处张望,希望那个薄情寡义的人能够像偶像剧中的男主角那样奇迹般及时出现,但直到火车启动,陆宇都不见踪影。兰月心里很难受,想着,陆宇你真绝情,我们二十多年的情分,竟能做到如此狠心,弃我于不顾!
下车后,兰月到一个新的地点租了房,几天后找了一家工厂上班。她虽然觉得自己防备陆宇找来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但总要以防万一,就怕被找到了一个心软,又走回头路。
没想到,半个月后,正当兰月在流水线上干活时,陆宇却一脸憔悴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陆宇,兰月假装不认识,别过脸去。
陆宇看着兰心:“跟我回家吧。”
兰月依旧不理。
周围的工友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陆宇,纷纷问兰月:“他谁呀?”
兰月:“我不认识,外面的一个无赖!”
当时陆宇有些衣冠不整,头发也很乱,又肆无忌惮地看着兰月,确实比较像个无赖,于是有人问:“要不要叫保安把他轰出去?”
兰月听了,有些紧张,便起身:“不用,我打发他走就好了。”说完,就交待工友帮忙留意一下自己那道工序,然后往外走。陆宇赶紧跟上去。
到了厂外面,陆宇上前拉兰月的手,兰月躲开了,陆宇却不肯就此罢休,继续纠缠。保安看到了这一幕,便紧张地上前问兰月:“他谁呀?是不是外面的的混混?要不要我帮你打发他走?”
陆宇:“她是我媳妇。”
保安:“我看不像。你再这样我报警了。”
陆宇:“真的,不信你问她。”
保安又转头问兰月,兰月不想陆宇有什么事,只好承认,保安便半信半疑地走开了。
陆宇看着保安离开,回头笑着对兰月说:“媳妇,你还是关心我的嘛。”
兰月面无表情地看了陆宇一眼:“我干嘛要关心你呀?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想看你在这里丢人现眼,影响我的形象!”
陆宇:“那我们回家去说好不好?”
兰月禁不住陆宇死乞白赖,只好跟厂里请了假,带陆宇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
进了房,陆宇立马关上房门,拉着兰月坐下:“媳妇,还在生我气呀?”
兰月:“我不该生气吗?”
陆宇:“别那么小气嘛!我以后不打你就是了。”
兰月恨恨地说:“我跟你没有‘以后’!”
陆宇:“别这样嘛,姐。”
兰月:“谁是你姐了!你打人的时候不是很凶吗,这会干嘛低声下气的!”
陆宇:“姐,我错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吧,打了消消气。”说着陆宇把兰月的手往自己身上拉。
兰月生气地捏紧拳头,给了陆宇肩膀两拳。
陆宇:“再打,打到你不生气了为止。别跟你老公客气。”
兰月抬起手,第三拳怎么也砸不下去。
陆宇顺势抱住兰月:“媳妇,不生气了?”
兰月:“我手被你的骨头弄疼了!”
陆宇赶紧抬起兰月的手:“那里疼了?我给你吹一吹。”
兰月看着陆宇认真的表情,说不出话了,想起曾经甜蜜的时光,感情的闸门一下溃堤,眼泪顿时泛滥成灾。
见此情景,陆宇更是将煽情进行到底,一边给兰月擦眼泪,一边讲述自己寻找到兰月时多么的不容易,说到后来,兰月都有点感动了,但依然嘴硬:“你活该!你下次再敢对我凶,甚至打我,我就彻底从你眼前消失,让你后悔死!”
陆宇:“我再也不敢了。打了你我更难受。”
兰月又有些生气了:“怪我让你打得手疼了是吧!”
陆宇:“不是手疼,是心疼。看你难过,我心都碎了。不信你摸摸。”说着,把兰月的手拉倒自己心脏的位置放着。
兰月抽回手,忍不住破涕为笑:“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