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再次捉住兰月的手:“宝贝,这些天我好想你,抱我。”说着抱住兰月,有些意醉神迷地往兰月的唇上吻去。
兰月转开脸,推了陆宇一下,不但没能推开,反而被抱得更紧了,犹豫了一下,抱住了陆宇。两人许久没有演练的激情就此重温,用陆宇后来的话说,就是“干柴烈火”。夫妻之间的僵持,有时,辅助以深入对话也是一种有效的解决方式。开诚布公了,坦诚相待了,和好如初。
事后陆宇又是一番甜言蜜语:“媳妇,你真好,你就是我的女王,以后一切都听你的,你说了算,好不好?”
兰月有些羞涩地笑了:“这还差不多!”
第二天,按照兰月的计划,陆宇便去工地上找了活做,兰月继续在工厂做工,学了点技术活,两人又舍得出力气,工资在当时也算挺高的,省吃俭用,他们的目标,就是攒钱在城里买一套房子。
那时候,桑源还都是土结构的瓦房,条件好点的开始捣腾一座砖房,而基本还没几个人有在城里买房的意识。就像陆宇和兰月,他们乐于买房,却没有投资的想法,他们只是以一个农村人质朴的念头,觉得做城里人体面,而要在城里扎根,当然得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兰月认为自己有了房子就不用跟公婆他们住一起,就没人给她脸色看了,就算以后要给他们养老,也是公婆寄人篱下。
因为有了这个宏大的共同的目标,又在没其他人干扰,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平淡却不乏温馨。转眼9年过去了,在桑源的人们还刚刚还在为吃饱了饭有了余粮而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两人在县城买下了两套商品房,其间,生了一子一女,放在老家由罗春梅帮忙带着。
陆宇和兰月几年才回家一次,都选在过年的时候,但是今年,他们得改变计划了。
5月的一个晚上,陆宇接到了罗春梅的电话。兰月看到号码心一惊:“她怎么会打电话来,莫不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历史上罗春梅只给陆宇他们打过两次电话,都是有紧急的事,关于兰月小孩的,所以说,不到万不得已她是舍不得出这个电话费的,有什么事她一般都会选在他们打电话回去才说,也就难怪兰月心惊肉跳了。
陆宇接电话的时候,兰月一直在旁边悬着一颗心,毕竟不方便在陆宇接电话时问,又听不到电话里讲的什么内容。
直到陆宇挂了电话,得知罗春梅打了电话是为了提醒他们做好思想准备,夏蚕结束后家里准备给陆黎办结婚酒,兰月松了口气。
兰月想,准备什么,还不是要我们出钱。陆宇倒是特别高兴,弟弟终于要成家了,也了了母亲的一桩心事。
兰月:“你高兴成那样,我都不知道是你要结婚还是你弟要结婚了。”
陆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弟的终身大事让妈操心了多久。”
兰月:“她自己要瞎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以前让她操心过吗?”
陆宇:“就你心眼多。都是她的儿子,一样的嘛。”
兰月:“一样的吗?我到时看看她怎么个一样法!”说着又触动了兰心的伤心事。
陆宇:“不要动不动就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搬出来行不行啊!我要睡了,懒得听你罗嗦,明天还要上班呢,累死了!”
兰月生了阵闷气,却听到陆宇已经打起了呼噜,泪水止不住就流了出来。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太阳霎时失去了灼人的光华,变得红彤彤的分外可人,然后一点点地自远山后隐去,晚霞转眼洒满了天际。陆黎对着漫天的绮彩,陷入了沉思。
四年前,陆黎大学毕业,然后执意回村里当起了地地道道的农民,这成为陆山的一块心病。当初,陆黎报考了一所农业大学的园艺专业,一心想回家后大力发展桑源的蚕桑养殖业,这却被陆山和罗春梅视为不成器。
陆黎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农民,陆山一直期望着自己的的后代能跃出农门,知道陆伟和陆宇没希望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陆黎。陆黎的学习成绩一直优秀,所以,当陆宇辍学后,陆山对陆黎倾注了全部的期望,没想到陆黎居然报考农业大学还学什么园艺!在陆山看来,务农是没有出路的,坐办公室才有前途。
陆黎上的大学的名字也让陆山觉得没面子,因为桑源的人习惯在表达自己没读多少书时称自己“农业大学出来的”。不管父亲怎么样怒气冲天,母亲怎样苦口婆心,陆黎却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信仰,他想在家乡做大胆尝试,以期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有朝一日,将那些迫于生计背井离乡的人们都吸引回来,一起改变桑源闭塞、落后的面貌。
陆黎热爱这片沃土,并由衷地喜欢“农民”这一称呼,它让他觉得有种原汁原味,返璞归真的感觉。无论读多少数,识多少字,陆黎觉得自己骨子里始终是一位农民,他向往着陶渊明那种不为五斗米折腰,闲适超脱的耕读生活;像孟浩然一样“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在陆黎看来,自己何其有幸,桑源就是他的桃花源,可以安居乐业的乌托邦。
陆黎更热爱那群留守在桑源的老人、儿童。以他年近八旬仍在土地上辛勤耕种的爷爷、奶奶为代表的老人们就像他们精心养育的蚕一样,奉献到生命的尽头,“到死丝方尽”;儿童就有如桑树在春天冒出的一个稚嫩的芽苞,给桑源一轮又一轮的新希望;还有那些外出谋生的青壮年们,比如他的哥哥陆宇,作为撑起桑源的脊梁,他们被生活的重担压得肩疲力竭,却依然顽强挺立……他们的精神祖祖辈辈,代代传衍,守护着桑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他们的生命力旺盛如桑枝,总是年复一年,剪掉了又重新勃发,成长为新的起点。
在这片土地上,能人异士辈出,虽受先天和地理等因素制约,被压抑着,又都竭尽所能地发光发热,数不清的人,在平凡中诉说着伟大和感动,他们都那么可敬可佩,可歌可泣,每每想起他们辛勤劳作的身影,陆黎总有一股流泪的冲动。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后又化作种子回归这片温暖的大地,这个归宿,让人无比安详。
有太多太多的人,激励着陆黎,让他总想为这个地方做点什么。
养蚕致富,是陆黎多年以来的梦想,是他创业的首选,但当理想与现实接轨时,却遭到了重创。桑源有30多年的养蚕历史,发展到今,却是每况愈下,很多年政府还组织开办了一个丝绸公司,以期通过自己加工让蚕农的收益最大化。大家以为看到了福音,到最后,由于资金、技术等种种原因,丝绸公司昙花一现,归于倒闭。
陆黎尝试过大规模养蚕,但归于失败。蚕要大规模养殖,需要具备三大要素:首先,要有足够的房间。养一张蚕通常需要一个蚕架,一间十几平米的屋子最多只能摆下3个蚕架,也就是够养三张蚕,那么,要养10张蚕的话,就需要至少3间空房,而普通农户是不可能有那么多空闲的房间,基本一家只有一间房空出专作养蚕之用。而陆黎家当时还是老房子,并不宽敞,后来好说歹说,陆山才出资建了一间单层的土房,作为蚕房,但容量仍不够大。
其次,养蚕需要足够的桑叶。一般四口之家中的蚕基本够2张蚕的桑叶需求,按10张蚕算的话,就要有20个人的土地附带的桑树的正常产叶量,陆家自然没那么多人口,种的外出打工者的土地加起来也远远不够,家家户户订蚕种时都是根据自己家的桑树和劳力情况来的,每户产的桑叶只够供给自家,没有剩余给别人。
第三,蚕在四眠前食量一般,四眠之后迅速窜个,食量大增,两张蚕够一家两个主劳力加上小孩紧张忙活,而就算是养10张的,为了摘桑叶,起码需要五个好劳力起早摸黑,披星戴月地忙活一周多,重点是,一家哪来那么多人?付工钱请人?一则基本没什么空余劳力,再则养蚕收入那么少,根本开不起工钱。
最后,陆黎算了下,哪怕自己解决了那10张的难题,正常情况下,蚕养得好的,平均一张蚕结的茧能卖4百多块钱,10张的钱总共也就4千多,一年下来撑死也就万把块,除掉本钱、劳力,剩下的并不太多,还把人都累死。看来养蚕是发不了家的。
第一次陆黎尝试着养了八张蚕,到最后几天,却有不少得了病,那时桑叶不够,人手也紧张,有天陆黎的奶奶早起忙着去摘桑叶,在路上摔了,有条腿摔骨折了,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回家还养了几个月才基本恢复,想起来都后怕。钱也花了不少,陆黎还因此被陆山骂得狗血淋头。
因为两个老人是这个大家族的国宝级人物,有什么差池,其他人都是要兴师问罪的,陆山都担当不起。
之后陆黎都不敢太急功近利了,以免拖累到老人,想着倒腾点其他的。因为爷爷奶奶不肯看陆黎一个人在那奋战,毕竟他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他们想能帮点就尽量帮点。
因为长期努力无果,在周围很多村民眼里,陆黎俨然成了一个笑柄,一个反面教材。在一切向钱看,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的今天,因为陆黎读了大学,结果没谋到赚大钱的活计,他因此遭到加倍的嘲笑。
大多数人眼里都有这样一个想当然的因果联系:因为你读了大学,所以你该多赚钱。事实上,这是一个伪命题。每个人(有爹拼的除外)都是从同一个起点出发的(就像一个大人给了两个孩子同样的钱),只是中途有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上大学的机会(这不是上天额外的赐予),就不该要求其中一个创造更多的价值。
不管里你以什么方式(违法乱纪除外),只要赚了大钱,周围的人都会高看你两眼,没赚到钱,不管你多努力,付出了多少,在别人眼里你也是一文不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