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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人援军

话说彰义队在江户开城之后依然是我行我素,以宽永寺为据点,继续招兵买马扩充队伍并且以新政府为最终目标,他们的招人标准比较松,但凡是佐幕的他们都要。至于原本那个维护江户治安的工作虽然还是在进行着,但显然已经是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彰义队招的人太杂了,什么样的都有,从战败的各处逃兵,到各地的浪人以及各式各样的犯罪分子什么黑帮杀人犯统统都能在彰义队里找到他们的身影,原新选组十番队队长原田左之助也随着大流一起加入了进去。这样一来,这彰义队本身,就成了一个充满着犯罪气息的社会不稳定因素。而刚刚入驻江户的新政府上下还不知道这回事儿,以为彰义队跟其他的幕府家臣一样,都表示了恭顺,所以西乡隆盛一度把他们给收编了起来任命为新政府的手下,想让彰义队成为跟新选组见回组性质差不多的维护江户治安的特别警察组织。那真是把老鼠往米缸里扔了,这才不过几天,好好的一个江户便被执法犯法监守自盗的彰义队成员们给闹的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于是西乡隆盛坐不住了,他找到了胜海舟,问他说这彰义队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说幕臣们都臣服于新政府了么?怎么还带这么闹腾的?

胜海舟表示这彰义队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虽然是有耳闻说一些人搞了个组织要彰显大义,但到底是干什么的,怎样的一支队伍,自己都不清楚,跟幕府也没啥多大关系,所以自己也没办法。

西乡隆盛急了,说你一个老江户都没办法我们这些新来的咋办?眼瞅着你拼命保下来的江户现在弄得一塌糊涂,你就不心疼?

胜海舟挺无奈的,只得说,那个彰义队的老大叫涩泽成一郎是吧?这人我还算认识,让我跟他谈谈吧。

当天胜海舟就跑去了宽永寺。此时的彰义队已经做的很大了,全体成员加起来已经有两千多人了,对外宣称五千人,而江户城里的新政府军也不过只有三千出头点。不仅人多,涩泽成一郎等人甚至光明正大的造起了反,他们拉来了一个出了家的亲王,叫轮王寺宫入道亲王的,做了大伙的头目,还立人家做了天皇,叫东武天皇,以此来跟新政府的睦仁天皇相抗衡。

这位出家的和尚亲王和幕府走的非常近,早在伏见鸟羽会战那会儿,就上骏府城找到了有栖川宫炽仁亲王给德川庆喜求情,结果跟幕府有抢老婆之仇的炽仁亲王一句废话没有当场就把他给赶了出去。遭此待遇的轮王寺宫入道亲王就这么走上了和家族对着干的道路。

顺道一说,在后来,这位东武天皇因幕府方的彻底战败而投降,先被关了一段日子的禁闭,然后天皇看在好歹是亲戚的份上重新让他恢复了自由,并且还任命他为陆军中将,带领一个师团。

这个师团就是闻名中外,日俄战争人送外号“败不怕”,抗日战争在长沙城下被国军名将薛岳打地连自己爹妈都认不出来还大大坑害拖累了其他友军,人称日本第一窝囊废军团的大阪第四师团。

在日本,这个第四师团已经成了一个魔咒般的形象,但凡能跟他沾上点关系的,基本脱离不了兵败人亡的下场,现在彰义队也是如此。

且说胜海舟见到了涩泽成一郎之后,招呼都没打,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很开门见山的表示,请你们解散吧。

涩泽成一郎说这不可能,这里有客房,你去里面睡上一觉,然后做个好梦,在梦里我们或许会解散。

胜海舟说,你们不解散也可以,你们要反新政府也没问题,但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请你别在江户闹腾了,行吧?这好不容易避免了战火侵扰,难道你忍心让这座城,这些市民重新陷入万复不劫的战争地狱之中么?

涩泽成一郎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好,我们走,我们去日光。

日光就是今天枥木县的日光市,涩泽诚一郎之所以选择去那里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第一因为那里离江户还算近,来去都算方便;第二是因为涩泽成一郎看中了日光的某建筑,想让那里作为彰义队的新根据地。

那座建筑就是日光东照宫。说的通俗一点就是德川家康神社。因为德川家康死后被人奉为神灵,还给了个神号叫东照大权现,所以那地方自然就叫东照神宫了。自然,也是亲德川家的人们心中的一块圣地。要是把彰义队挪窝挪到那儿的话,那估计对今后的发展可能多少还有点好处。

涩泽成一郎在送走胜海舟之后,叫来了彰义队副长天野八郎,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天野八郎却不同意离开江户,他觉得好不容混熟了地头又要搬家,太不值当了。说着说着两人就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涩泽成一郎大吼一声,说自己好歹是个长,大小算个头,你个二把手也忒不把领导放眼里了,以后还想不想接着再彰义队混了?

天野八郎说那你干脆现在就别混了,说完就站了起来也不管涩泽成一郎还有话要说,径直走出了屋子。而涩泽成一郎还以为这说的是气话,也没在意,立刻就准备起了彰义队的搬迁准备工作。

大概也就过了一两天吧,涩泽成一郎正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行李,突然门就被哐当一下的拉开了,他正要回头斥责来人怎么那么不讲规矩,但一下子,回过去的头就僵住了。

因为对方全副武装,身穿铠甲手按长刀,说道:“涩泽大人,从今天开始您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这间屋子,每天的膳食我们都会按时给您送来,实在是对不住了。请您千万要配合,不要为难我们。”

看着那几个人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涩泽成一郎明白过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软禁,而软禁的命令,不用猜也知道是天野八郎下的。

其实,在彰义队内部,也是存在着派系斗争的,不过派不多,就两个,一个是队长涩泽成一郎为首的温和派,另一个就是天野八郎他们的激进派。温和派主张从了新政府,反正将军德川庆喜也没被处死,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还不如就这么给西乡隆盛他们打打工,维护维护江户治安得了,如果到时候朝廷真的要杀庆喜,那时候再大闹一场也不迟;而激进派则坚持认为,只要江户城被新政府给占着一天,他们就要反抗一天,至于反抗的手段,从杀人放火到抢劫商户什么都干,只要能给新政府添堵的事儿一样都不能落下,而且迟早要发动一场大战,把这江户城给重新夺回来。

最终结果是因为激进派的人数占了优势,毕竟那些黑帮流氓本来就是干放火抢劫这种勾当出身的,都习惯了,你不让他们干他们得跟你急。而涩泽成一郎在被软禁了数日之后,在朋友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并且拉走了彰义队中的四百余人去了日光。

而另一方面,原本在江户不过三千人的新政府军东海道军团总督参谋海江田信义看到自己的战友们在宇都宫取得了大胜利之后,底气也足了,心里琢磨着是时候摆平彰义队了。不过仔细一想,觉得这边的兵力还是太少,而且就凭自己这两把刷子,也不见得真能打过人家,所以他便派人去了一次京都,说是要讨点援军,顺便把老上司,去京都公干的新政府军东海道军团的总督西乡隆盛给请回来亲自指挥战斗。

没几天西乡隆盛就到了,然后对江海田信义说朝廷已经决定给援军了,马上就到,我们耐心等两天就是了。

又过了几天,5月4日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援军到了,已经在神奈川了,让江户方面的人准备一下。

西乡隆盛立刻带着江海田信义等大小军官前去迎接,一大群人夹道站列手举鲜花面带微笑,准备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来自远方的客人。

从上午大概八九点一直戳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援军终于映入了大家的眼帘。然而,就在进入大家视线的那一瞬间,所有人包括西乡隆盛在内都做起了同一个动作——揉眼睛。

因为远远走来的,有且只有一个人。

“在下大村益次郎,请多多关照。”

西乡隆盛笑的很难看:“你好你好,哎呀,早闻兄台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贵藩的木户孝允跟我是故交,他最近身体如何?”

木户孝允就是木户贯治也是桂小五郎,这哥们儿又改了回名儿,不过这次的名字是最终确定版,以后不会再改了。

“木户大人身体很好,多谢您老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西乡隆盛的笑容如同硬挤出来的牙膏一般,“怎么……你就这么一个人来的?这援军……”

“怎么会就我一个人呢?”大村益次郎笑了,“您这玩笑也开的太大了,我后面还有人呢。”

于是大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搞什么嘛,原来是你一个人走快了啊。

“这么远的路,总得有人帮我挑些行礼保护安全的吧?一共有五六个呢。”大村益次郎笑着补充了一句。

西乡隆盛那口气还没松完就卡在喉咙里了:“你……你……这……援军……”

“啊,您说朝廷派来的援军啊?那就是我啊。”

西乡隆盛瞅着眼前的这位长的酷似笑星的哥们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想就你这样的援军我要是把你丢到阵地上去估计三下两下就变窟窿人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纯粹一吃白饭的,真不明白朝廷派你来干嘛了。

“您可能有所不知,我已经被朝廷任命为军防事务局的判事了,这次是奉了上头的旨意,特地前来帮助指挥的。”大村益次郎如同看穿了西乡隆盛的心思一般。

话说到这里大家总算是明白了:得,援军没讨到反而要来了个大爷。

可能很多人并不明白这军防事务局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简单介绍一下新政府刚刚成立那会儿的官位体制。

话说在幕府的时候,全国设老中处理政务,下面还有奉行来负责比较具体的事情。新政府建立,新人新气象,自然不能沿用这套了,他们最开始采用的是三职七科制,就是最高有三个职位,分别是总裁,议定,参与,其中除总裁只有一人担当外,其余的两个官职的人数都分别在十几个到几十个不等,这群人负责对所有大小政务的最终裁定,说白了他们是只负责敲章,不负责干活的。而要干活的,就是这三职下面的七个科,分别是神袛事务科,内国事务科,外国事务科,海陆军事务科,会计事务科,刑法事务科,制度寮。用比较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宗教部,内务部,外交部,国防部,统计局,司法部以及立法委。但这套官制仅仅用了一个月不到,便被新的制度给取代了,也就是三职八局制,其实跟之前的也没啥区别,就是把科换成了局,科长大家一起升了局长,接着再改了几个名字,把海陆军事务科改成军防事务局,再把制度寮改成制度事务局,接着又加设了一个总裁局,也就是行政部。每个局下面设四个职位,从高到低分别是督,辅,权辅和判事,你可以理解为部长,局长,处长和科长。这套官制其实也没能用多久也被换了,换成了太政官制度,其实也就是把上面的总裁给废了,换成了太政官,下面的那几个科处局部的都没动,关于太政官制,我们放到后面明治二年(1869)官制大改革的时候详细再说。

三职八局制是在庆应四年(1868)的二月二十一日制定的,不管是部长也好科员也好,基本都是在20日定好了第二天直接上任的,唯独这大村益次郎是4月27日临时任命的,所以西乡隆盛事先并不知道,而他本人是东海道军团的总督,也就是司令官,算是地方军区的人,对于中央来的大村益次郎,自然不敢有任何不敬。反倒是参谋海江田信义,从一开始就因为援军没到而非常郁闷,现在又看到了这位长相滑稽的科长大爷,从心底里感到十分不爽,总想着当众给大村科长难堪,让他出出丑。

大村益次郎到达江户之后,便下令召开军事作战会议,商讨如何消灭彰义队。

会上唱主角的是益次郎本人跟江海田信义,西乡隆盛和其他军官只是坐那儿看着,一言不发。不是他们不想发,而是因为那两人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你来我往争锋相对,想发也插不上嘴。

海江田信义很明确的表示,这仗没法打。自己本来就是打算等京都那里派了援军再动手的,现在就来了你大村益次郎一个,我是让你去冲锋呢,还是把你放在阵地后面打炮?

大村益次郎则笑了笑,先是表示这仗一定得打,接着又很淡然的反问道,这仗怎么就不能打了?

海江田信义也笑了,不过是带着一种“你丫啥都不知道就别指手画脚”式表情的冷笑:“首先,彰义队人数有四五千,装备也压根不坏,本身的人员战斗力就已经很强了,其次,他们固守上野的宽永寺,那里虽说不比江户城,但好歹也算是易守难攻之处,就凭我们这点人,要想拿下他们是相当困难的。再者,江户以及周边的老百姓都是向着幕府的,所以也向着彰义队,一旦开战,我们是得不到任何来自老百姓的援助的。”

然后就听到大村益次郎发出了像鸭子叫一般的大笑:“彰义队说四五千,那根本就是骗你这种脑残的,他们的人数要是超过三千今天我把这里的榻榻米给吃下去,那装备说是从西洋进口的,其实就是洋人淘汰下来的劣质产品,然后还是大鸟圭介那些带兵出逃的幕臣挑剩下的,算是次品中的次品,基本等同于烧火棍,宽永寺周边的地形我也已经调查过,没你说的那么邪乎,至于老百姓,那倒是个问题,不过只要我们迅速解决战斗,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儿。”

这段话说完,海江田信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可大村益次郎却好像没看到一般,不依不饶的补上了一句:“阁下是怎么做到参谋这个位置的?依我看,你根本就不会打仗啊。”

作为一名武士,海江田信义深深的感到自己受了侮辱,于是“噌”地一下拔出了刀,指着大村益次郎就扯了一嗓子:“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说完就要动手,被屋子里的其他人一拥而上拼死拼活的给拉着抱着,但他还是死命挣扎着朝大村益次郎所在的方向蹭步移动过去。

眼看着就要出人命,西乡隆盛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子就大喝了一声:“住手!”

毕竟对方是中央来的,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再说万一砍出个三长两短来,到时候自己这个总司令肯定也得跟着一起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说道:“那么依大村殿下看,这仗是肯定得打?”

“对,肯定得打。”

“这仗要不你来指挥?”西乡隆盛想把这个烂摊子直接丢给大村益次郎得了,反正你是上头派来的,出了事儿也有上面顶着。

“好。”大村益次郎非常爽快的一口承应了下来,“朝廷派我来,其实也正有此意。”

“那么大村殿下打算何时展开攻势呢?”

“5月15日。”

“这场战斗你估计大概要用多久?恕我直言,北边的局势不太稳定,其实按照我的意思,能不去惹彰义队就尽量别去惹,把北边的事情搞定再说也不迟。”

西乡隆盛说的倒也是大实话,所谓北边,主要指的是会津藩那拨人,且说这松平容保在撤离京都之后,很快便回了会津,整天招兵买马备战备荒,一副准备跟新政府玩命的架势。之前三条实美提出要杀他,新政府里还有人说情,说是让军队开到会津去,只要会津侯表示恭顺,便能既往不咎,可这别说军队了,使者才过去,还没摸着会津城的城墙,就被赶出了会津的地界。对此,新政府也不得不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西乡隆盛的意思就是暂时撇开江户的彰义队,先上会津把松平容保这个大难题给解决了再说。

大村益次郎笑了笑:“北边的事情自然要解决,这里用不了您多长时间的。您尽管放心。”

“用不了多久是多久啊?”

“剿灭彰义队,最多用上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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