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952500000006

第6章 蟋蟀奇冤

(17)

“老爷,不惩罚那出头鸟,只怕有赏罚不明之讥。”板桥给富绅吃了“悬心丸”之后,回到花厅,师爷蒯弼向上司说。

板桥会心一笑:“岂可失信于民。我正要同你商议,由你帮我复审那件蟋蟀案子。”

“那,周典史呢?”蒯弼明白了老爷是要一并处置郎骥。但不解为何要自己参与刑事。

“那乌鸡,大概是吃了郎家的米。辅之,你先给我说说潍县养蟋蟀的风俗。”

蒯弼轻咳一声,答道:“哟,那可大有讲究呢……”

不知从何年何月起,在神州大地上兴起了养促织、斗促织之风。而富饶之邦的潍县,此风更盛。不仅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动辄喂养几十罐、几百罐,连一般不愁饥寒的老年人,甚至妇孺也爱养上几罐,闲来斗着玩玩儿。

正象人的命运千差万别一般,促织的命运也是天差地异。落到富家哥儿手里,便象老爷太太似的被照料得无微不至。住的是锃明灼眼的细瓷盖罐,吃的是米蒸的蛋黄、精选的肉丝,当然最佳的食品还是同类的肢体。正象吃尸体上了瘾的恶狼,见了活人也要扑咬一般。同样,吃惯同类尸体的促织,一旦见了活着的同类,也会猛扑过去,毫不客气地咬断对手的脖子。至于何时往罐内喷水、何时洗澡、何时放风,丝毫马虎不得。每天,在朝阳初升,夕阳欲坠之时,那漂亮的瓷罐,便被一一打开——“亮罐”。这时,那些高贵而可爱的斗虫儿,或者昂首阔步,或者静卧罐底,充分享受朝暾的温煦、晚霞的艳丽和清新的空气。它们还象梁山泊好汉似的都有着威武而响亮的绰号:金顶、银盔、双白剑、燕子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些养尊处优的斗虫,一旦到了为主人尽天职的时刻,也是决定它们命运的时刻。一场恶斗下来,如大获全胜、而又毫毛未损,更高的宠爱和待遇便随之而来。一旦败下阵来,或者,虽然勉强获胜,但身体的某一部分落到了对手口里。那么,对不起,主人的鞋底儿便是它的归宿。饶幸碰到善良的主人,随手一抛,落得个“放逐”的下场,则是天大的幸事。相较之下,那些死在对手口下的失败者,倒更壮烈些。

至于普通百姓所养的斗虫,却是寒伧得很。住的是破竹筒,裂纹的茶杯,掉嘴的茶壶。即便是特备的“住宅”,充其量是只黑瓦罐。吃的自然也是普通饭食:几粒高粱,一点饭屑。它们惟一幸运的是,往往不因败北而遭厄运,有时大败而归,还能在“旧居”继续住下去。

每届秋季,潍县东门外,通济桥两侧的河边柳荫下,便出现一个热闹的促织市场。不但斗促织,而且买卖促织。促织的身价,以它的战斗力而定。一只善斗的雄性小虫,卖价可高达数两银子之多。斗促织还是一种赌博。赌注从几钱、几两,直到数十两!一年一度的促织市场,象节日庙会一般兴旺!

所谓促织大案,就是由一只小虫引起的。

促织案的凶犯陆林,二十三岁,城南大柳树村人,砍柴为生,与老父相依为命。去年秋天,因与郎知府四少爷郎驹争夺一只蟋蟀,行凶杀死了对方。前任知县秦甸已经审理结案,作出了“寻衅斗殴杀人拟斩”的判语。

为了一只小小的蟋蟀,何至于行凶杀人?一个砍柴的农夫,又怎敢跟知府的少爷争强斗胜?再说进城卖柴,为何要身带凶器?仵作在‘尸格’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飞刃刺入太阳穴,致死人命”,一个樵夫,又哪里学来的飞刃杀人的本领呢?

二十天前,板桥在审阅案卷时,便产生了一系列疑窦。为防止消息走漏,他决定避开周全,只由蒯弼一人协助,秘密进行审讯。

初更梆柝响过以后,板桥和蒯弼由听差打着灯笼引导,来到大牢班房。

一阵镣铐响动,陆林被押了进来。这是一个个子高、粗眉大眼、面貌和善的年轻人。一年多的牢狱之苦,已被折磨得面色蜡黄、瘦骨嶙峋。他步履艰难地走进值班室,跪伏在地,咬着下唇,闭目不语。

县太爷命牢头阚用和狱卒统统退出去,便开始讯问。问过犯人的姓名、年龄、籍贯、职业后,他和气地说道:

“陆林,你不安分打柴种田,侍奉老父,竟干那玩物丧志的勾当。这也罢了。怎么为着一只小小草虫,竟可伤人性命呢?如今落得个杀人偿命之祸——难道就不痛悔?”

陆林被问成杀人死罪时,也曾多次当堂喊过冤枉。可是,越喊皮肉越受苦。从此再不喊冤,但求速死!不想,整整等了一年多,忽然被提出大牢,他以为到了“上路”的日子。不料,县太爷说出了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暖心话。这是咋的?他忽然想起来,前不久,听狱卒议论,新来了个姓郑的太爷。如今坐在上面的,八成就是他。咳,郑太爷又能咋着!官司已是铁打铜铸,谁也救不了自己!唉,也不知哪代袓宗造了孽,让他在二十三岁上遭这冤死……

陆林满心怨恨,仍然闭目不语。

“陆林,有话尽管说,老爷我一定替你做主。”温和的声音又在催促。

陆林睁开眼睛,只见坐在扶手椅上的新老爷,捋着疏须,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象火镰击打火石进出的火花,燃着了纸媒子,倾刻之间,求生的欲望在他心里萌发出来。他哀号道:

“大老爷,俺,没杀人啊!”

“照实说,郎驹是怎么死的!”

陆林低头在胳膊上擦擦眼泪,抽抽噎噎讲出了自己的冤情。

盏过整整一个晚上的审问,第二天又传讯了当时在场的几个证人,终于弄清了蟋蟀案的来龙去脉——(18)

去年八月十二日,陆林正在坡上砍柴,忽听脚下石缝中传出促织的鸣叫声。那声音粗壮洪亮,似唢呐低奏,不像通常促织的叫声那样纤细。他放下柴斧,抽根细枝,往石隙中探捅。不多时,石缝中果然跳出一只大促织。方头,粗颈,巨足,金翅,个头比平常的虫儿足大一倍有余。陆林生平从没见过这样大的促织,十分惊奇,急忙俯身捕捉?那虫儿十分敏捷,一跳足有丈把远。他一捕再捕,总是逮不住。直追出二、三百步,累得气喘吁吁,才好歹将虫儿捉住。他满怀高兴,回家找来只黑陶罐,喂养起来。他给虫儿起了个威武的名字——金狮;打算趁进城卖柴的工夫,拿到促织市场上,看看它的气力如何。

第二天,他进城卖完了山柴,腋下夹着扁担,来到了促织市场。他先站在一旁,看人家的虫儿斗。越看心里越痒,终于按捺不住,慢慢从怀里面摸出黑陶罐,放在地上,揭开盖,把心爱的“金狮”亮了出来。谁知,“金狮”进了促织市,象丹顶鹤进了母鸡群,立刻轰动了整个市场。

“吓,这老土从哪儿捣鼓来这么只大家伙?”

“俺爷嘞,金光耀眼呢!”

人们惊叹着,把陆林跟他的“金狮”,围了个水泄不通。但是,大块头“金狮”并不给主人争气。它害羞似的,紧贴着罐边,顺着须,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象个初次进城的乡下姑娘,任你怎样撩拨,仍然一动不动,睡着了一般。凡是养过促织的人,都知道,一只善斗的促织,只需用草茎或囊毛,撩拨虫须,立刻就会激它发怒,等到它龇牙磨爪,双须来回探寻,暴怒得只想咬斗的时候,把它放进斗盆中,便会立即冲向对手,拼命撕咬,杀个难解难分,直到腿断颈折,你死我活,或者一方败逃为止。

人们把“金狮”撩逗了好一会,它仍然双须后顺,不怒不叫,颇象一只任人抚弄的哈叭狗。

“这家伙,死活不起性儿,怕是只阉货吧?哈哈哈!”人群中爆发出哄笑。

陆林羞红了脸,慌忙盖上罐盖儿,揣进怀里,打算快快离去。这时,一个在旁边观看的老人对他说:

“喂,后生,别忙走。不起性儿的促织常有。你这虫,不像是只孬货,不妨斗斗看,说不定真是只‘雄狮’呢。”

经不住老人的怂恿,陆林重新蹲下去,揭开罐盖,低声咕噜道:

“谁愿斗?试试。”

陆林刚亮出“金狮”时,人们见那虫儿体格硕大,都怕自己的宝贝吃亏,不敢贸然应战。现在,看到那虫绵羊似的驯顺,都认定这大块头是只孬货,又都争着与他比试。陆林也不选择,随手将“金狮”放进一个人的斗盆中。盆里的一只促织,金头玄翅,已经暴怒异常。它一见敌人进入自己的领地中,顿时将长须摇了几摇,龇牙裂嘴,猛扑上去。“金狮”不慌不忙,迈着方步,轻轻招架,慢慢后退,并不还口。那虫扑咬多时,却也伤不着它。搏斗持续了好一会儿,猛烈的进攻者,不能取胜;从容的防守者,安然无恙。战斗进入了僵持阶段。那人怕累坏了自己的勇士,只得宣布罢手。一场血战,以“平手”宣告结束。接着进行的第二场战斗,“金狮”还是只招架,不还口。在一阵哄笑声中,第三个人把自己的虫儿,直接投入陆林的罐中。这只虫,比先前的两只大得多,头顶金光闪闪,通体乌亮,鸣声粗壮,名叫“大金顶”。它一进入盆中,便频频发动进攻。“金狮”仍然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招架着。

“哟呵!鹅大不捉兔,象大不咬人——乡巴佬的‘金狮’原来是只秃翅蚂蚱!”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金狮”象受了侮辱似的,它巨口抵裂,向后一挫,突然跳起,扑向敌手,照准“大金顶”的脖子,一口咬去。只见它脖颈一缩,头一摇,“吱”的一声叫,“金顶”已被摔出罐外,一颗头垂在胸前,几乎被咬落下来,后腿蹬了几蹬,一命呜呼!得胜的“金狮”一声不响,又静静地伏在罐边,好像刚才的一切,与它毫不相干。

乡巴佬时促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死对手,大获全胜,象半空放了一只特号爆竹,顿时惊动了偌大一个促织市。好强的人纷纷挤上前来,拿出自己精心选出的常胜虫儿跟“金狮”比试。结果,竟无一只是敌手。即使花十多两银子买来的“无敌将军”,到了它的跟前,不用纠缠,勿须恶斗,至多三五个回合,不是腿断翅裂,就是脊开颈折,无一幸免。而那“金狮”不但没有疲劳的迹象,反而越斗越勇。它一纵一扑,一咬一摇,从容不迫,干净利落,一派大将风范。眼睁睁拿着宝贝去送死,等于向无底洞里扔银子,促织市上无人再发那傻气了!

(19)

“金狮”成了骄傲的台主,人人眼红的宝贝!陆林从未这么高兴过。他小心盖上陶罐盖儿,揣进怀里。正想挤出人丛往家走,面前忽然横过两条身材粗壮的汉子。两人一色打扮:头戴镶玉硬壳锻帽,身穿蓝罗长衫。一看便知是贵家公子。两人拦在他面前,一个伸出右拳,捣捣他的肚子,尖声问道:

“喂,敢跟爷的‘飞虎’试试吗?”

“斗了十来只,累了,不斗了。”陆林想走。

“嘿嘿,”另一个斜睨着,扯着沙嗓子冷笑几声,“我量你小子没这胆!”

“谁说的?”陆林红着脸,重新蹲下去,怀里摸出雉儿,打开盖儿,“来吧!”

“小子,咱可有言在先,咬断了脖子,可莫怨爷的宝贝牙快!”尖嗓子大笑着,从仆人手里接过一只青花细瓷罐儿,放在地上。

“来不来?”陆林催促道,并不还口。

“吓,送死还有嫌时辰慢的——新鲜!不用慌,‘伸腿瞪眼丸’给你留着!”沙嗓子一面说着,一面用一根象牙柄的长囊毛,小心地撩逗自己的促织。只几下,那只金额黑翅的斗虫便凶相毕露了。他并栊右手五指,把“飞虎”扣在手心,轻轻放入陆林的瓦罐中。

那“金狮”垂着头,伏在那里,并不理睬闯进来的挑衅者。“飞虎”猛地高高跳起,不偏不倚,正落在“金狮”背上,照准后颈,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陆林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心想,这一回他的宝贝没指望了。悔不该无休止地斗下去。他正在心痛,忽见他的宝贝,尾一耸,头一摇,“唧”的一声,将背上的“飞虎”,摔在了瓦罐沿上,来了个肚皮朝天。没等翻过身来,“金狮”高高跳起,稳稳落在敌手胸膛上,一口咬住它的咽喉不放。沙嗓子一见大惊。刚要伸手去救他的虫儿,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金狮”的头,猛地摇两摇,腾地跳在一边。仔细一看,“飞虎”的金头,已经滚在罐边了。

“狗杂种,爷爷十两银子买来的宝贝——你给我赔!”尖嗓门上前揪住了陆林的衣领。

“你自己要斗的——怨谁?”陆林挡开他的手,盖上瓦罐,站起来要走。

“哪里去?”沙嗓子挡住了他的退路,“咬死了我的蛐蛐儿,就想溜?好便宜!”

“乡巴佬,留下你的蛐蛐儿——爷们买了!”尖嗓子一面说着,伸手来夺瓦罐。

“不卖!”陆林把瓦罐放在背后,向后退着。

“多给银子——二十两!”沙嗓子又逼前一步。

“自家养着玩——二百两也不卖!”庄稼人来了犟脾气,牛拉不动。

“妈的不卖就叫它死!”尖嗓子喊一声,飞起右脚,照准陆林拿瓦罐的右手踢去。“噗”的一声,瓦罐飞出一丈多远,“砰”地摔在一块大青石上,粉碎了。“金狮”也被碎瓦片砸成了肉饼!庄稼人心疼得两眼发红,揪住尖嗓门的衣襟跟他讲理。话还未出口,却被沙嗓子从背后猛踢一脚。他站立不住,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那两个人冲上去,拳脚齐下,一顿好打。陆林又痛,又恨,把老子经常嘱咐的“城里大爷爱欺人,遇事让三分——莫吃眼前亏”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他暴怒狮子似的,弯腰抄起挑柴扁担,向尖嗓门的腿上抡去。“拍”的一声,重重地敲在了那泼皮的脚踝上。那家伙“哎哟”一声,趴在地上直叫唤;沙嗓子一看自己的兄弟吃了亏,“嗖”地从腰里拔出一柄明晃晃的牛耳尖刀,一个箭步冲上来,朝着陆林心窝就刺。陆林一急,慌忙用扁担遮挡,扁担正抡在刺来的尖刀上,“当”的一声,尖刀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插进尖嗓门的太阳穴里。眨眼间,那尖嗓门跟他的飞虎一般,两腿蹬几蹬,便呜呼哀哉了。

庄稼人吓呆了,被沙嗓子和他的仆人们饱打一顿,扭送到了县衙门……

原来,被飞刀刺死的好汉,并非寻常人家的子弟,乃是现任湖州太守郎佩迪的四公子,名叫郎驹,今年十八岁。那持刀刺陆林的,是他三哥,显赫的“秃尾狼”——十九岁的郎骥。兄弟二人,明里延师在家攻读诗书;暗地里习拳弄棒,养鹰玩狗,要画眉,养猴子,尽干些惹事生非和给老子爷抛钱的勾当。每到秋季,他们更是不怕花大钱,总要弄上几百罐促织,轮换拿到促织市场上下注咬斗。那只“飞虎”,就是他们刚花了十两银子买回的。那巨虫斗遍了促织市场,没遇到对手。他们自认是稳坐促织市擂台的霸主。可是看着一个乡巴佬的虫儿成了“常胜将军”,哪能容忍?便故意等“金狮”斗累以后,得意洋洋地拿出自己的王牌,想一举打下乡巴佬的威风。谁知,不但“老虎”惨死在“狮子”口下,武艺精通的兄弟也因此送了命!

陆林被扭送到县衙盾,前任知县秦甸第一堂判的是:“与人争斗,误伤人命”。但只过了一夜,他的罪行即变成了“寻衅滋事,行凶杀人”。可怜巴巴的庄稼人,相信“秦大老爷”会主持公道,哀哀哭着,诉说了四少爷丧命的真情。哪曾料道,对他的申诉所作的回答,便是无情的板子、要命的夹棍。等到他最后一次从晕厥中苏醒过来,他的手模已经打在预先写好的供状上了……

(20)

第三天,板桥传齐了原告、被告及一干人证。升堂复审蟋蟀案。不料,县太爷尚未开口问讯,刚刚在大堂跪下的原告郎骥,却首先质问道:

“请问郑老爷,不斩凶手给我兄弟报仇,却来翻腾已经断明的案子——这算咋的?”

“大胆!”板桥猛拍惊堂木大声断喝。身为五年邑宰,他不仅未碰到,也从未听说过这种“民审官”的咄咄怪事。他真想立刻将面前这个抗赈、凌弱、丧尽人性的王八蛋痛打一顿。但想了一想,终于忍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他厉声问道:

“谁该偿命,自有大老爷我来判断,何用尔来多口!再敢多渎,小心板子无情!”看到郎骥拧头凸眼,不再吭声,板桥继续问道:“郎骥,你兄弟二人抢陆林的促织不成,踢飞了瓦罐,砸死了‘金狮’——可有此事?”

“有。”郎骥以为,就是砸死了千只万只,也无碍于此案,所以回答得毫不含糊。

“郎骥,你可知道,这是抢夺人家的财物吗?”

“一只蛐蛐儿,小小耍物儿,算得什么财物!”

“‘耍物’就不是财物吗?你也读过几天书,总该明白,这商彝、周鼎、秦陶、唐彩,哪一样不是玩物?可是人人珍爱,价值高昂。可见,值钱的玩物,都是财物,陆林的促织你不是已经出到二十两的价钱吗?不是财物,又是什么?”

“……就算财物,能为一只草虫儿,杀死人么?”郎骥开始嗫嚅起来。

“胡说!刑典上条分缕析,了然详尽:财物不论多少,明抢就是强盗。你兄弟二人白昼持刀行劫,按律当监。休道郎驹不是陆林杀死,就是被他亲手杀死,也是自取其祸,与苦主无干!”

“与他无干?难道与我有干!”郎骥的沙嗓子又高起来。

“不错!”县太爷拿起案上的牛耳尖刀,指着说:“这刀柄上刻着‘郎’字,证明凶器来自郎府——郎府的凶器,怎会到了陆林手里?”

“郑老爷!”郎骥恢复了镇静,大声嚷道,“陆林不用扁担打飞了刀子,刀子怎会剌死我兄弟!”

“胡说!你不拔刀行凶,陆林焉用招架?陆林不招架,刀子焉能刺死你兄弟?倘若陆林招架不及,被你杀死,那你也活不到今日了!”

郎骥听了县太爷这一串联珠炮似的叱责,又慌又急,忽地吼叫道:“嘴是两张皮,谁有银子谁有理——”

“哼哼!嘿嘿!哈哈哈——!这真是‘朝天撒尿,浇了自家的头’啊!原来陆林枉吃官司是你用银子买通了的呀!好——啊!本太爷就先打你这个‘有银子就有理’的纨裤子弟!”说着,不等郎骥反应过来,已将刑签掷到地上,“来呀!给我打二十板子!”

四个皂隶按倒郎骥,那上黑下红的水火棍便轮番飞舞起。

不几下,“秃尾狼”便喊起了“亲爷铙命”;二十板子打完,这好汉瘫在地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着,在供词上打了手模。

“郎骥,你身犯抢劫、行凶两款大罪,天理王法,岂能容得!”板桥从案上拿起判词,厉声念了起来,“……樵夫陆林,无辜蒙冤,当堂开释。主犯郎骥,监刑三年;从犯郎驹监刑二年。郎驹已死,免予追究。此判!”

早已伺候在一旁的两名皂隶,“唏哩哗啦”给“秃尾狼”戴上镣铐,拖了下去。

这时,被宣布无罪开释的樵夫陆林已经哭倒在大堂上,皂隶把他扶起来,卸去刑具,他仍然浑身抽动,恸哭不止。一年多冤狱,险些送掉性命的庄稼人,使足了力气,终于说:“道救命的老爷!俺,俺……”他说不下去了,扑地又跪了下去。

板桥也感到两眼发潮,正想扶他起来,转念一想,急忙放下脸色喝道:“再干那玩物丧志的勾当,死了活该!”

同类推荐
  • 文坛泰斗的文学家(1)(世界名人成长历程)

    文坛泰斗的文学家(1)(世界名人成长历程)

    《世界名人成长历程——文坛泰斗的文学家(1)》本书分为荷马、屈原、司马迁等部分。
  • 商界怪杰史玉柱

    商界怪杰史玉柱

    这是一个自称“屌丝”的传奇人物史玉柱的商海沉浮史。他在“巨人集团”成为中国电脑行业的“领头羊”,接着便轰然倒塌后,变成了“中国首负”。却也耐住了寂寞,凭借脑白金在全国掀起了席卷之势。他的营销被称为“洗脑式”的营销,他的广告被评为十大最差广告之一,但这却让他的产品深深的印在了国人的脑海中。这个怪人在此事业得意之时却不务正业地痴迷于网游,但他居然开创了网游业的颠覆之举。这个怪人在位居富豪榜前列时,却一身轻便,急流勇退,又回归于“屌丝”生活。本书不仅还原了史玉柱的沉浮人生,更回望了他缔造传奇的惊心动魄与酸甜苦辣,以飨读者。
  • 名人传记丛书:莎士比亚

    名人传记丛书:莎士比亚

    名人传记丛书——莎士比亚——不是每个作家都叫莎“翁”:“立足课本,超越课堂”,以提高中小学生的综合素质为目的,让中小学生从课内受益到课外,是一生的良师益友。
  • 最优雅的民国女子:她们,不曾输给时光

    最优雅的民国女子:她们,不曾输给时光

    一本描写民国才女的通俗读物,也是一本了解民国女子、学习民国才女优雅和提升个人魅力的书。时光总是无情的,却被这十四个或权倾一时,或明艳倾国,或才德震世的女子轻柔的化去其中的冷酷,留给世人和煦动人的春光。潘玉良、凌淑华、庐隐、吕碧城、萧红、林徽因、阮玲玉、陆小曼、石评梅、张爱玲……她们在女子本就低微的时代,却用独立自强将时光雕琢的如此曼妙可人,愉悦了自己,滋润了他人;她们在危机四伏的动荡乱世里,却守得住内心一份真情,用一番旷世痴恋为风华岁月浇筑了一座令后世敬仰的丰碑。即便狂浪呼啸,自有这十四个永锢于时光中的女子,用美到极致的馨德,为迷茫的你拨开生活的迷雾,重新找到前行的方向……
  • 雄才伟略的政治家(1)(世界名人成长历程)

    雄才伟略的政治家(1)(世界名人成长历程)

    《世界名人成长历程——雄才伟略的政治家(1)》本书分为图特摩斯三世、管仲、居鲁士大帝等部分。
热门推荐
  • 安得长者言

    安得长者言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愿婚不负我情深

    愿婚不负我情深

    他有旧爱,她有良人,一场联姻,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前男友抢婚,媒体争相报道,他被扣下耻辱的绿帽,一时沦为笑柄。新婚之夜,他冷冷的警告:“顾灵犀,娶了你已经是我的底线,别妄想干涉我的生活。”婚后,他依旧和小三厮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直到奶奶病重,他被迫回家与她同床共枕。工作上他设计逼迫她辞职,生活上对她冷嘲热讽,甚至当着她的面和小三亲热。名存实亡的婚姻让她心如死灰。“和景翼岑离婚,嫁给我。”前男友的出现,让她灰暗的生活燃起了希望。当她终于有勇气挣脱婚姻的枷锁时,那个绝情冷酷的男人却突然将她狠狠的抵在墙角,“顾灵犀,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离开我。”
  • 孽闱

    孽闱

    人的一生究竟会爱几个人,是否会守着一生一世一个人,或许是伦理或许是悲伤,悲伤的爱情是否还是会让人飞蛾扑火,吴子清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自从跟那个人的相遇开始,他似乎就没有打算放过她,南宫昱知道爱上她罪无可赦,那又如何即使下地狱,那也一起吧。民国年间,乱世情长,一辆花轿,三人悲伤。
  • 雉妾

    雉妾

    青龙国最重视血统,他是青龙国最尊贵的王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为了保住性命,为了生存下去,她不惜成为一个卑贱的侍妾。那一年,她只有十三岁。如果没有那次肮脏的交易,他们将一辈子也没有交点。替他挡剑,赢得他的一个承诺,她将要是他光明正大的女人。一个意外,他为了救心爱的女人,他将她抛弃于三个男人中……半个月后,她有了身孕,他确赐了一碗冒着热气的藏红花药。“喝了它,打掉你腹中的孽种。”“这是你的孩子。”“喝了它!”★在一张清秀的脸孔下,隐藏的却是惊人的绝世容貌,就连青龙国的第一美人也不及她一分。而在她惊人美貌现世于世人面前,又将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风起云涌,乱世中,她被迫再嫁。屈意承欢,只为生存。再次嫁人,不是卑贱的小妾,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妃。顶着宠妃的光环,她将如何面对昔日的种种?是赶尽杀绝,还是心存善念,放过他们!★再次见到她时,她已是新皇的宠妃。他是深爱着她的,但伤害已造成,后悔已来不及,他将如何欺骗自己?他会不惜一切抢回心爱的女人,还是选择放弃?【温馨提示】:本文女主不是万能的,是从一个弱小的女子一步一步的变强。且看她如何在乱世中求生存,得真爱。本文绝对精彩!喜欢的亲们别忘了收藏——投票——留言哦!偶的新文:《极品特工狂妃》她是s国最优秀的特工,遇事冷静,出手狠辣。却在一场任务中,被朋友出卖而身亡。狼群中,即将成为狼口中餐食的小女孩,猛然睁开眼,冷冽逼人,杀气四现。望着凶狠的饿狼,她无一丝胆怯,小小的身影站的挺直,阴寒残忍的眼神扫过狼群,狠声道:“伤我者,必付出代价!杀!”“没有绝对的弱者,所以只有不断的强大,才会俯瞰天下!”【温馨提示】本文男主强悍,女主强悍,男配强悍,女配强悍,奴隶强悍。口味甚重,走黑暗格调,不喜此文风者慎入。O(∩_∩)O~推荐我的完结文:《无德皇后》另一本新文:《绝色天下之极品弃妃》推荐我的另一个完结文,《阴毒后妃》
  • 风口里等你

    风口里等你

    母亲用一生期待和祭奠的爱情住在坟茔里。那个被她爱恋了一生的人,在一个初冬的早晨将点豆腐的卤水倒进自己胃里,留下一锅苦难的豆浆和同样苦难的妻子。妻十七岁,腹中儿三个月。母亲在坟茔坐了三天,完成了一个女人一生的交待。树上的老鸦懂得她的心思,从此在墓前做窝,生儿育女再不离去。母亲回来时身后跟着的是她的夫兄,在东北叫“伯哥”。矮个的奉命到坟前带回弟媳的伯哥,敛着眉脸走至坟前说,弟妹,回吧。被叫作弟妹的年轻寡妇顺从地站起来。伯哥却不走,侧了身让女人走在前面,顺手从路旁扯根木棍,掂了掂捏在手里。伯哥是赶车的,拿鞭子惯了的。
  • 假面公主:绝色校草很腹黑

    假面公主:绝色校草很腹黑

    这个长相俊美的男生是撒旦派来恶整她的吗?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没好事。原本重生后一连串的复仇计划,也因为他的介入而变得更加的混乱,难道,这就是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当小野猫伪装成乖乖牌。当腹黑恶魔男伪装成优雅贵公子。当伪装遇到伪装……会迸发出什么……
  • 遨游在海贼世界

    遨游在海贼世界

    一样的海贼,不一样的冒险!这是一个少年闯荡海贼王世界的故事!
  • 善良的恶霸

    善良的恶霸

    青龙镇有个恶霸王法,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被发配边疆后又回来了,竟然还做了官,变本加厉继续作威作福,下欺百姓,上斗长官,无人敢招惹。时人感叹天理不公,竟容此人祸害百姓,却也有人为他歌功颂德,说他是个大大的善人!
  • 神乎

    神乎

    万丈红尘,浮生若梦;武道一途,一武破万法,一念动乾坤;古生大陆,修炼门派无数。神秘莫测的东方修道者、遨游九天的兽骑士、玄幻的西方魔法;武道昔日的辉煌渐渐被掩盖,所谓永恒,终究会被历史磨平……
  • 绝世唐门之二次轮回

    绝世唐门之二次轮回

    消失的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天下第一宗门,竟然对他唯命是从?原来啊,这竟是一场戏,可是,他的亲人究竟在哪里?隐藏的第二武魂,威力究竟何在?真正少主的武魂,为何是他的武器?一年一灭,悄然回首,原来破绽竟这么多?到了最后,一切的一切,竟是布置好的吗?他不相信,他要把幕后黑手找出来,可是,找到了又怎么样?打得过吗?还好,有自己爱的人在身边,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啊!!我有什么不好的?我明明更强大啊!!!面对爱的背叛,相伴人的离去,他能坚持住吗?回想起来,那些在年少时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么熟悉?像是来自远古,却又像在身边,他想找个人问问,这时却发现,当初的人早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