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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道观禅院

(30)

所谓“泉石膏肓,烟霞痼疾”,大概就是指郑板桥一类的人吧。他每到一地,总要忙里偷闲,涉水登山,探幽访胜。甚至于到荒坟古茔,观赏断碑残碣。

道观寺院之中,那凌霄的殿阁,参天的古木,精美的壁画,呼之欲下的塑像,往往使他流连忘返。那叮咚的玉磬,弃弃的木鱼,悠扬的晨钟,浑厚的暮鼓和香炉宝鼎中袅袅升腾的香烟,都会使他神思悠悠,沉醉痴迷。似乎自身也变成了灵山宝刹的出家人,早已换上袈裟、道袍,正在听道、参禅!对于那些看破红尘的山僧野道,他总是怀着几分敬意。十年前,他就刻了一方“板桥道人”的图章,至今依然爱在书画中使用。

今天他终于实现了三个多月来的愿望——前去访问潍县名刹之一的关帝庙。

严冬的淫威,虽然尚未退尽,但凌厉的势头,已经减弱。扑面的寒风,不再象他下乡私访时那样披猖肆虐。斜挂在东南天穹的吝啬的冬阳,也撒下几缕暖意,传送着阳春的信息。看来,如系没有意外的寒流,春天很快就将降临大地了。

出了朝阳门,沿着城墙根向北走不多远,在松柏掩映之中,露出?一角钟楼。那便是他要访问的古刹。

山门前,寂无人声。几只麻雀在干净的台阶上跳来跳去,见有人来,倏然飞起,“喳喳”叫着,落在两棵高大的白杨树上。白杨树伸展着粗壮的枝干,一动不动,象两员武将,威严地把守在山门两旁。板桥推开虚掩的山门,走进庙中。

山门内,左右各有一株古松。枝干盘结虬劲,平展着黑郁郁的树冠,象一幅焦墨画。

板桥慢慢看着,忽然,他快步走到东墙边。那儿有一株古槐。皴裂的树干,盘错的老根,显示着它已在这里站了无数个春秋。在老干中部的一个裂缝里,竟长出了一株盆口粗的银杏树,斜倚着向南面挣出,高高挺出于松冠之上。啊!“槐抱银杏”!造物神奇,造物神奇啊!

大殿顶上的绿琉璃瓦,在阳光照射下,闪着耀眼的翠光,象宁静的一池春水。廊檐下,挂着一块大书“忠扶汉鼎”的匾额。殿门敞着。方砖地上,打扫得一尘不染。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从香炉中飘散而出。大殿正中,端坐着一尊绿袍金甲的高大塑像。他面如重枣,三绺长髯,丹凤眼似睁非睁!左手按着膝头,右手拿着一本《春秋》,正在凝神阅读。这便是关帝庙的正神——关圣帝君。这位当年立马横刀、叱咤风云的盖世英雄,在这里被塑造得温文尔雅、端庄慈祥。要不是他的枣红脸上流露着一股矜持与骄慢,真会被认为是位斯文书生呢。

帝君面前的玄色粗柱上,悬着一副木刻楹联:

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

友子龙,师卧龙,龙友龙师。

板桥极为欣赏这对联的贴切和对仗的工巧。哈,妙!默念几遍之后,忽然觉得拟联人的阿谀本领,也使人望尘莫及。关圣左侧,是关平的立像。粉面朱唇,柳眉细目,手扶宝剑,笑容可掬。板桥不觉心里暗笑——这位塑像艺人,竟把一员大将塑成了强作笑容,以讨主人青睐的仆婢!而立在右侧的周仓,却是青眉紫须,豹头环眼,双目怒睁,紫脸带怒。他手扶青龙偃月刀,一派咄咄逼人的英武杀气。板挢对周仓端详多时,不由对这位英雄产生了几分敬意。

大殿东西两面的山墙上,有十几组被称作“山塑”的浮雕。塑的是:温酒斩华雄;三英战吕布;霸陵挑锦袍;过五关斩六将;古城会斩蔡阳等。“汉寿亭侯”一生叱咤风云的显赫业绩,都活灵活现地展现在这里。唯独把他被困土山,投降阿瞒,误失荆州,夜走麦城等煞风景的场面“漏掉”了。“嘻,善心的塑像人,都有这一类的‘疏忽’!”板桥心里暗暗发笑。

使板桥不解的是,当年杀人如麻的“武圣”,为何竟象读书人崇拜的“至圣先师”一样,随着岁月的迁延而日益受到推崇与褒封。自宋代以来,由“崇惠王”,而“武安王”。及至到了大清朝,这位刚愎自用,恃骄而亡的英雄,竟被活着的帝王们尊成了“忠谊、神武、灵佑、仁勇、威显、护国、保民、精诚、绥靖、翊赞、宣德,关圣大帝。”真可谓神运亨通!有不少地方,还把他与民族之魂的岳武穆并称“双圣”,供奉一堂,同享祭牲。无怪区区一座潍县城,在数的关帝庙,听说竟有几十座。为什么这样多?有不少是在墙壁上,挖一个洞,写上“亘古一人”的小横批,立上个“关圣帝君之神位”的木牌牌,也成了一座关帝庙。别看这“庙”简陋,据说仍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甚至连流水带来的恶风水也能彻底改变。“好一位无所不至,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帝君!”板桥越想越觉得可笑。

更使板桥感到可笑的是,有的地方,嫌一个赵公元帅不足用,而让关圣当了“武财神”。财神有文有武,文治武功,相得益彰。想发横财的人,从此左右逢源。然而,尽管这世界上,三尺肠子空着二尺半的饥寒者比比皆是,却并无几人相信,生前尚武嗜杀的魔君,会在死后生出一副菩萨心肠。板桥看看殿中香炉内薄薄的香灰,心中一笑:证明自己的判断不错。

他正要返身出殿,抬头瞥见正中梁上悬着一块绿色大匾,“威震华夏”四个镏金欧体大字,闪闪发光。那字体端庄谨严,浑厚遒劲。板桥端详许久,不由抚掌赞道:

“壮哉!——四千金悬在这里!”

“罪过!——让尊驾站到如今!”

背后传来一声铜钟般的话音。板桥不由一愣,急忙回头一看,大殿外的院子中,站着一位老僧。只见他肩宽腰圆,身躯魁梧,头顶光亮,一丛浓密的连腮银须,飘洒胸前,身着一领黑色袈裟,项下挂一串佛珠,左手扶一根长而弯曲的手杖,二目炯炯地望着自己。看样子,已在那里站立多时了。

板桥趋步出殿,躬身施礼道:

“在下打扰佛门,禅师海涵。”

老僧双手合十,答道:“县太爷大驾光临,小寺缘福不浅。”板桥又一惊。心想,他粗服微行,老僧怎么会一眼认出自己呢?便肃然问道:“禅师尊号?怎知敝人就是郑燮?”

老僧粲然一笑:“贫僧恒彻,小寺住持。县尊不弃,请到方丈一叙,如何?”

板桥见恒彻气宇轩昂,出语不凡,欣然应道:“打扰,打扰。”

(31)

恒彻上人是山东登州府人,今年八十二岁。青年时代来到潍县,在关帝庙落发出家。几年后,方丈病殁,他成了庙里的主持。如今,手下有一名十六岁的小徒,名叫松月,帮他扫地做饭、敲钟击磬。师徒二人在晨钟暮鼓之余,养花栽葡萄,植树种菜。到了晚上,他便在月光下教徒儿要枪弄棒,练剑习拳。上人身入空门,不但不戒腥荤,还象济癫和尚似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兴致来了,还吟吟诗,写写字。他的狂草写得淋漓酣畅,不同凡俗。有时一个竖笔,竟能拖到二尺多长,刚劲挺拔,宛如铁杵插地。所以,他的字很得潍县人喜爱。但他往往写完后便烧掉,决不轻易赠人。

穿过大殿院子的旁门,就是方丈的院子。院中遍栽花木,但大都落光了叶子,只有几株冬青,伸展着浓密的枝叶,象碧玉雕成的一般。

进了方丈,分宾主坐定。小徒松月,献上茶来。板桥呷一口茶,又接着前面的话头问道:

“禅师一眼就看出弟子是郑燮,难道会相术?”

“哈——这还不容易。”上人指指客人身上的衣着,“凭这身装束,和老爷略带吴音的官话……”

板桥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充其量象个小店铺的帐房,怎么也不像位官吏。虽说他的官话说得不到家,怎能仅凭一句话,就断定自己的身分呢?他不解地摇摇头:

“弟子佩服禅师的眼力!”

“嘿,老爷的眼力更非贫僧可比……”

“哦,这话怎讲?”

“‘威震华夏’的价值,被老爷一眼看出了!”

板桥笑着打断上人的话:“那样的好字,谁看不出?一字千金,也不为过——禅师,不知是何人的大笔?”

“传说是神笔刘耳枝。不过,贫僧不信。”上人见板桥露出不解的神情,解释道:“这一带流传着一个故事:当年,这位刘耳枝给北京太和殿写匾。写完了挂起来,才发现‘太’字竟少了一点儿。皇上大怒,他不慌不忙,拿起饱蘸浓墨的大斗笔,挥臂朝‘大’字扔去,只听‘砰’的一声,分毫不爽,恰好给‘大’字加了点儿。从此以后,他就得了个‘神笔’的雅号。所以依贫僧看来,这‘威震华夏’,也怕是那玄之又玄的传说。”

板桥想了想,说道:“弟子听说这位神笔,就是莱州府人。少年时在大峄山读书,因家境贫寒,买不起纸张,便采摘山上的柿叶学书,后人写了‘挥毫大泽龙蛇舞,采向空山柿叶稀’的诗句,称颂他的刻苦好学。此人明代万历年间,官至户部右侍郎。终于没有辜负他十载荒山,苦熬寒暑。他的字弟子在京城见过,虽不能说前无古人,也算得是出类拔萃。这‘威震华夏’四字,颇似他的手笔。”

“也许是。说实话——连贫僧我这个门外汉,也有几分喜欢呢。”恒彻上人若有所思地望着板桥,“不过,刘耳枝的‘神笔’再好,却不及老爷你的‘六分半’书耐人寻味。”

板桥哈哈大笑道:“禅师真会开玩笑!我那丑字,怎敢与‘神笔’较短长。说老实话,‘威’‘振’‘夏’三字,再用它几年功夫,或许能看得过去。可‘华’字中间的竖笔,即使竭尽终生之力,也写不出哟!”

“老僧不会当面奉承人!”恒彻见客人把他的话当成玩笑,正色道,“刘耳枝的字固然出类拔萃,但并没有跳出前人窠臼。老爷你的字,却是独辟蹊径,前无古老爷,听贫僧说下去。贫僧琢磨过老爷的字,既有楷书的俊秀,隶书的庄重,还兼有草书的纤逸,篆书的浑厚。这种既似‘八分’,又是‘八分’的书体,真叫人说不尽它的妙处。”

板桥对老和尚如此熟谙自己的书体深感意外。他感叹说:“禅师谬奖,当初我因为写这种不见经传的字,不知挨了多少骂呢!”

“迂腐!”老方丈有点忿然地说,“把他人的矻矻匠心,骂作旁门左道的,正是那些规行矩步之徒!倘若自古以来,学书者都崇一人、一体,莫说真草隶篆、书坛百家,只怕连钟鼎、甲骨也不会有呢!”

板桥频频点头说:“所以,不管他人如何咒骂,只当作虫吟鸦鸣——我行我素。”恒彻接着说道:“不过,老爷的体也真难摹,贫僧试过,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上人诚挚的语气,使板挢又感动又不安,他坦率地说:“单学我者陋,酷肖我者死。写字作画都须学一半,撇一半——应取法百家之精妙处。”板桥看看聚精会神聆听的老和尚,继续道,“有人说我的字是‘汉隶杂入楷行草’,其实,郑燮学书并无定法,无非先采众家之长,再细细推敲字的体形、肩架。哪里宜放,哪里宜收,哪里该纵,哪里该阔,哪里该密,哪里该疏,了然于心,而后下笔。行笔之间,有时溶进一点作画的技法而已”。

“这就是所谓‘取法画技’?”

“正是。想必禅师亦精于此道?”

恒彻自语似地说:“知易而行难。怨不得学得皮毛,学不来精髓,这里面还差着好几层功夫呢。耳经不如眼经,眼经不如手经。郑太爷,这里有现成纸笔,你就教教老僧描红吧。”

“不敢,不敢。贵刹有神笔的墨宝,敝人焉敢班门弄斧。”

“看来真是‘大驾难请’呀!”恒彻做出失望的神色。

“禅师,非是老郑不遵命,亦非自谦,实在是怕贻笑大方。不瞒禅师,贵邑东岳庙老方丈多次请我写字。但因那里有一块‘发育万物’匾,是一位叫于适的先生所写,功夫实在到家。老郑望尘莫及,终于未敢从命。”

“瞎!那是东岳庙,这是关帝庙。圣君是要大刀的武将,他的住持和尚,也不懂得礼让。”恒彻半开玩笑地紧追不舍,不等客人应允,就吩咐小和尚“快研墨”!

板桥本来就很喜欢老方丈的豪爽与风趣。颇有一见如故之感,加之谈了半天书法,实在有些技痒,也开着玩笑说道:

“既然关圣帝君命禅师动武,弟子只得俯首就擒咯!”说着放下烟袋,走到桌前,拿起笔来问道:“请禅师吩咐。”

“对联。”恒彻不假思索地答道。

“又是对联!”板桥哈哈笑了起来。

“怎么?”老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前几天,我给禅师的一位同道,也写了一副……”

上人打断他的话说:“那就照样来!”

板桥笑得前仰后合:“那就差池了……还是禅师出词儿吧。”恒彻见板桥笑得蹊跷,不再追问,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僧逼驾,已属不恭,岂敢妄作聪明——老爷就随意挥毫吧。”板桥略略想了想,答道:“好罢,让我借借帝君的口气。”说罢,提笔写了下去:

问尔辈何等样人尔自摸;

心头再来拜佛;

朝我过英做歹事我这把;

刀下不肯容情。

俗话说:官清书吏瘦,神灵庙祝肥。这几年,也许是圣君不显灵的缘故,关帝庙的香火越来越少。那些被贫困、疾病、失意或不幸,驱赶得走投无路的善男信女们,把消灾、祛病、求子、祈福的香火,掏空腰包的虔诚,重修庙宇、再塑金身的宏誓大愿,都奉献到玉皇大帝,南海观音,送子娘娘等神庙的祭坛前。

关帝庙除了每年五月十三赶庙会,庆祝帝君华诞,有一天热闹之外,平时香客稀少,门可罗雀。现在,县太爷又写下了这样一副金刚怒目似的、不是劝善而是震恶的对联,使老方丈又惊讶又敬佩。他不曾料到,面前这位貌不惊人的扬州画师,不但幽默风趣,而且嫉恶如仇之心,溢于言表,便调侃地说道:

“哎哟哟,老爷的墨宝,真要供上庙廊,小寺只好关门大吉咯!”

“咦,不妨事。”板桥装上烟吸着,狡黯地眨眨眼,“帝君痛恨的,是那些心不洁、意不诚的乡愿;对山穷水尽的潦倒者,总会刀下留情的。”

“哈……”二人同声大笑起来,笑得那样响亮,那样畅快。

(32)

板桥之所以喜欢结交出家人,一则喜欢他们超然尘世万物的大彻大悟,二则羡慕他们潜心静修的颐养功夫。但累年隐居幽林,与世隔绝,又往往使他们性情孤僻,冷漠。象恒彻上人这样豪爽、热烈、幽默的出家人,实不多见。现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晤谈,那些应酬客套的称谓都渐渐忘了,便‘你’呀‘我’的,竟象久别重逢的故友!似有千言万语,急于倾吐!——人生难得一知音哟!对,来日方长,先从知音的口中,了解一下潍县的世情!

“禅师,有一事倒要请教。”

“何必客气,只要我知道的。”

板桥叩叩烟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捋着疏须问道:“治理潍邑,应以何事当先?”

“你是县宰,比我懂得,自然是‘秉公、爱民’四字略。”

上人不说“忠君爱民”这种世俗老调,而说“秉公爱民”,使板桥颇感不凡,便问道:“为官自然都要以此四字为准绳,我问的是如何治潍县。”

“要说治潍吗,”上人略一沉吟,缓缓答道,“那也要分个时候!”

“就说眼前哪。”

老和尚一字一顿:“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治天,治人!”

“哦?”上人口出奇语,板桥急于了解下文,“请禅师详为剖析。”

“苍天接连降灾,大地稼禾不收……”

板桥插话道:“肉体凡胎,焉能奈何得天公?”

“能。你到任后,潍县灾民,绝处逢生,没再饿死,这不就是你的回天之力吗!”上人轻咳一声,望着静静听他谈话的客人,“不过,治天易,治潍县的人难,难得多!”

老人说到这里,打住了话头。板桥催问道:“这是为何?”

“明人何用细说。治人当然是指治恶人。潍县恶人虽多,然不及四大家的祸害大!‘治服了郭、胡、郎,潍县见太阳’。这话正说到了节骨眼上。说起这群恶绅,我这出家人都想——”上人激动得猛地站起来。稍停,接着说道:“莫说是穷苦百姓,富家大户他们也随意欺侮。‘镇潍县’郭彪有个本家叫郭伟业。守着祖上留下的一座花园。前几年,郭彪忽然看上了。先是要买,人家不肯卖。他便造了一张假借契,逼着人家以花园抵债。幸亏郭伟业有个叔父是饶州太守,跟郭彪的嗣父说了情,才把事情压下——看,跟自己的本家都下得狠心,就别说对旁人啦!”上人坐下来,闭上双眼,不再吭声。

板桥仰望冬日的晴空,感慨系之:“要使潍县见天日,只有圈起这帮狼子——郑某不得不做他们的冤家对头喽!”

“这我信。不然老僧不会说——不是闹着玩的事,一但传出去……”上人没再往下说,睁开眼问道,“郑公,还是说说写对联的事吧。”

“噢,不是禅师提起,我倒忘了!”于是,便给恒彻讲了一桩事——

板桥到任不久,曾听说,镇武庙的元方和尚品行不端,专干勾引年轻信女的勾当。便一直想见识见识这个六根并不清净的佛门败类。三天前的傍晚,他外出归来,顺便到了镇武庙。

板桥来到庙前,敲着山门,喊了许久,门才开了一道缝。一个面带怒容的胖和尚斜着眼,把面前的瘦老头从头打量到脚,扭头就要关门。板桥料定这就是元方和尚,便双手一推,挤进门去,瞪着和尚斥道:

“闭门拒香客,哪有普渡众生的样子!”

元方一愣。他把来人再次上下打量一番,横着眼问:“先生贵姓,来此何干?”

“我是郑燮,来此拜佛!”板桥粗声粗气地回答,径直朝方丈走去。

元方一听,顿时换了笑脸。他又是打千,又是念佛,连声告罪,殷勤地陪同‘郑大老爷’瞻仰了佛殿。板桥草草看过,转身走出来,语意双关地说道:

“宝刹殿宇不大,神却不小!”

“是的,是的,大老爷。小寺实实的是庙小神大呀!若得大老爷题几个字,小寺、小僧就脸上有光了……”

板桥在嗓子眼里笑了笑:“给宝刹写,还是给方丈写?”

“大老爷赏光,小僧的福气。”

“也罢。”

元方欢喜得象又弄到了一位美貌的信女一般,忙忙吩咐预备文房四宝。板桥摇手制止道;“口授。”接着,把早已想就的一副双关字谜对联念出来——

利欲须防刀,方得凡尘半点不染。

金炉常剥火,始能锁住意马心猿。

……

恒彻听到这里,右手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一番,嘴里咕噜道:“利字去了‘刀’,‘凡’字去了‘点’儿;‘炉’字去了‘火’字,跟‘马’字锁在一起……”立刻,他象小孩似的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止住笑,指着板桥说道:“好个大老爷,你这‘秃驴’二字,把我佛门弟子全都骂进去了!”

板桥一向心粗口直,此时才发觉对老和尚讲这事,大大不妥,忙站起来拱手告罪:“禅师,弟子只骂那品行不端的元方,焉敢冒犯别的禅宗——万望恕罪!”

恒彻笑着摆手:“不,你骂得好!那秃驴丢尽了出家人的面皮,不但该骂,简直该关起来!”恒彻敛住笑,脸上陡生几分愠色,继续说道:“不干不净的出家人,岂止元方一个!”他向西北方向指一指:“玉清宫有位住持道长,不知老爷会过他没有?”

“还没有。”

恒彻陕陕眼:“有了闲空,老爷去会会他——当会大开眼界!”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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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为一国国师,因生下是雪白的头发血一般的眼瞳,出生当天被母亲交给一个黑衣人,让其收为徒。下山以后,又因样貌奇特被人成为不详、野种。最后听闻自己母亲被害的消息,愤怒不已,小小年纪便带上了眼袋,隐藏血瞳,隐藏自己,心随着时间渐渐的变成寒冰,武功高强,却无人能理解“她”。漫长的岁月里“她”遇见了他们。他是第一杀手;他是一国王爷;他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他是右相之子。本来无关的四人都因“她”而心动。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殊不知阴谋也随之而来,他们能打破这重重阴谋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