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峨眉 腮红妆
铜镜印容俏里对新窗
蝶缕衣 罗纱衫
轻舞回眸漫步重思量
清风消瘦为哪个
缘起处
独为英雄顾
重新换上女装，梳起发髻盘与脑后，两边对称的插上一对简易雕花珠钗，玉坠流苏，不安分的随着我摇动的头铃铃作响，一根粉红丝带隐约间藏于秀发中，如瀑布般垂在肩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有些不适应。
虽说在军营中生活很久了，但是每次换上女装出现在士兵面前都会成为一道光景，这次也是一样。我走出帐篷，来回巡逻的士兵一个个的都在看着我，面带笑容微微点点头，我也不惜吝啬的点点头。
这军营说大也大，说小也挺小的。走了一圈找不到有什么好玩的，之前还能去帮忙看看伤兵，现在也去不了了，想出去骑马，可我女扮男装刚被发现，现在可不想在违反军纪，到处乱跑了。
一阵箫声幽幽的传来，短促低转，低沉不失雅致，袅袅余音回肠悠远，有一丝忧伤却透露着希望，若隐若现。秦王军营中还真是隐藏着不少能人，我不由得对这吹箫人产生无比大的兴趣。
我跟着幽幽的箫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看到有一人背对着我，坐在一棵倒地的枯树上。这身影有些眼熟，似是相识之人，我慢慢的走过去，偏过头，悄悄的看着他。我越来越肯定他是我认识的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秦王。
瞬间我屏住呼吸，提起裙摆，蹑手蹑脚的转身准备离开。“咔”，我看着脚下被我踩成两段的枯木枝，不祥的预感也随之涌上心头，虽只是小小的一声，却足以打破这俱寂的环境。
果不出我所料，秦王大叫一声：“谁。”
我怔怔的立在那里，随后慢慢的转过身回答道：“是我。”刚说完发现有些不对，我赶紧下蹲，行礼：“民女裴禹歆参见秦王殿下。”
“原来是你啊，不必多礼。”秦王缓缓的转过身子，又重新背对着我。
“民女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告退。”说完转身就要跑。
“等等，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会儿吧。”秦王突然发话，我刚要迈起的脚又老老实实的收回来了。
我慢慢的走到秦王旁边，他拍了拍旁边的枯树，我顺势坐下。
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我总觉着有些尴尬，第一次和秦王坐在一起，我想了想问道：“殿下，没想到您还会吹箫呢。”
秦王侧过脸看了看我，“为什么本王不会吹箫，在你印象中本王是什么样的，”
“之前从未见过殿下，只是对您有些耳闻，略知您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其余的也都从未了解过。”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喜欢打仗，只是如今形势所逼。当然，我也不会让打仗充满我的生活，也会找些自己的兴趣。”秦王边说边看向远处。
我点点头，看来外间传闻也只能听听，“刚才我从您的箫声中听出一丝哀伤，您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哈哈哈，你也懂音律。”
“略懂些，小的时候娘亲教过我弹奏古筝，现在也只是偶尔闲弹一番。”
“原来如此。你是第一个说本王的箫声中有忧伤的人，就算有人听的出来也都不会相信本王有什么烦心事，更不会有人说出来，因为在他们眼中，本王就是像你刚才所听说的那样的人，心中只有战争，到处征战。”
我有些不解，就算没有人懂他心里所思所想，但是秦王府中的王妃、夫人应该也会有心灵相通的，为何却找不到能真正了解自己的人。英雄孤独一世，顾盼红颜相知。
我小声的感慨着，“低沉悠扬，却也有高曲跃音，一丝忧伤，却不失希望。高山曲长，却无处觅得流水应和。”
秦王听罢我说的话，微微笑了笑，随后又开始吹起箫来。
千回万转曲终尽，
旋瑟起伏引共鸣
高山切盼流水奏，
琴附箫合诉何情。
“看来今日的收获不小啊。”我还沉醉于秦王的箫声中，他已经停止了演奏。
我眨了眨眼，有些不解的问道：“殿下今天收获什么了。”
“本王收获了像裴小姐这样的知音，能够听出本王曲中意，还听本王讲了这么多话。”秦王的脸向我靠过来，看着我。
我往后侧了侧，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个，殿下您谬赞了。还有，以后您可以叫我禹歆，别一口一个裴小姐，像颜大哥似的，怪不喜欢的。”
“好，对了，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别那么多礼了，其实本王也怪不习惯的。”
我连连点头，不时的还咯咯咯的笑着。
对这些繁文缛节我是再讨厌不过的了，能少行礼就少行礼，没想到秦王也是不拘小节之人。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官家女眷，不光女扮男装，笑声还如此爽朗，还……那么聪明。”
秦王突然的一句话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都有自己的特点啊，再说了律例中没有规定女子不可女扮男装，不可大声说笑。”我有些得意。
“恩！你还如此伶牙俐齿，哈哈哈！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了。”我还是第一次看秦王这样没有负担的大笑。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总比几个女人抢一个丈夫要好，整天勾心斗角，戴着假面具过日子。我希望能够找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人。”我很不满的说道，“喜欢我的人不会在乎我的不拘小节，不喜欢我的人当然我也不会在乎他们的看法。”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茫茫人海，求一有缘人谈何容易。”
“茫茫人海，我相信缘分，有缘即使再远也会有相聚的一天，当正确人出现时，也许是一句话，一个动作，或是一个回眸，都会触动你的心弦。”
秦王看着我，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的看着我，看着我，其实我知道我对爱呀，情呀的从未有过亲生感受，只是从诗经中看到的，慢慢的也会想想着自己的真命天子这些。
“殿下，明珠姑娘要求见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转头看到一个小士兵双手紧握，禀告着事情。
士兵打断了沉默，秦王收回看我的眼睛，“恩，本王知道了。”
我转脸看着秦王，只见他眉间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儿，转念间，他的眉头又松缓开来，“禹歆，本王有事，先走了，今天聊的很开心，希望还有下次。”
“呵呵呵，殿下有事就先忙，有时间我找殿下聊天可不要不见我啊。”我调侃道。
秦王点点头，拿着箫转头离去。我坐在原处，看着远方，稀疏村庄不规则的洒落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又剩我一个人。
忽然好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明珠。我依稀记得秦王队伍凯旋当日，跟随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子，想必她便是明珠。
手中拿着一枝枯木枝，无趣的打着地上的小草。又在营中转了一圈，碰到程知节闲聊了几句，随后又恢复到一个人的现状。
无意中瞄了一眼，看到秦王从一个营帐中走出来，手中还是拿着箫，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营帐里面住的就是明珠姑娘。
我装着随意的样子，悠闲的慢慢朝我目标的营帐靠拢，可是，却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进去。如果莽撞闯入显得我太过无礼，不知所措，只有在原地转来转去。
“哐啷”，一声响声从营帐中传来，发生什么事儿了，我赶紧跑进去，只见一个茶杯摔碎在地上。
一个姑娘赶忙蹲下身捡着地上的碎片，我连走几步，拿起她的手，“等一下，会伤着的。”
可是我说的有点晚了，她“哎”了一身，把手缩回去含在手中，看来她的手被划破了。我看了看她的手，还好只是扎破了一个小洞，她有含在嘴里了一会儿，此时已经不太明显了。
她握着自己的手站起身，坐在圆凳上，我小心翼翼的捡拾着地上的碎茶杯。
“你是？”
我起身也做到圆凳上，把碎片放在桌子上，“我是裴禹歆，你就是明珠姑娘吧。”
她看着我，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的，我从未出过军帐。”
“呵呵呵，这军营中就你我两个女子，要知道你还不容易。”我边说边打量着这个女子，不出所料，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肌如凝脂，柳叶浓眉，碧波明眸，迷翘睫毛，高鼻樱唇，不似中原女子柔情似水，依有异域美人妩媚撩人。一袭桃红对襟襦裙，外套鹅黄罗纱宽口长衫，简单却尽显她婀娜身姿，随意盘髻慵懒的垂于脑后，精致金凤吐玉珠钗，斜插在发髻旁，一缕乌发倾泻于肩。
“看明珠姑娘容貌，仿佛不像是我中原女子。”我冒昧的问道。
明珠抿嘴微微笑着，“不错，我母亲是西域人，爹爹是汉人，所以我的容貌确实与中原人有几分不同。”
明珠接着又说：“裴姑娘，我刚来军营，还未曾出去过，不知裴姑娘为何也在这军营中，莫非你是秦王殿下的家眷？”
我连连摇头，解释道：“明珠姑娘误会啦，我是裴绍迁将军的女儿。”
“哦。原来是这样啊。”明珠若有所思的回答着。
“明珠姑娘，咱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所以就不要姑娘姑娘的叫着了，怪生疏的，就直接称呼名字吧。”
“好呀，我见到裴姑娘也觉的亲切的很，我看你比我小几岁，我就叫你禹歆妹妹，你就叫我明珠姐姐。”明珠握住我的手，高兴的说道。
我笑着点了点头，回握住明珠的手。
“明珠姐姐，你是怎么来到秦军军营的，我看你是在秦王追击宋金刚之时带来的。”
明珠听到我的问题，松开了手，缕着肩边的一丝秀发，“我是晋阳人，父亲是个商人，我和母亲陪着父亲从西域经商归来的途中遭遇宋金刚部队，谁知，他们抢去了我们的所有货物，最后，还硬要带走我，父母不肯，就被宋金刚的手下给杀了。宋金刚抢走我后，我誓死不从，他也拿我没有办法，就一直带在他的身边，随后，秦王殿下带兵一直追击宋金刚，在一次追击中，我趁势逃走，最后被秦王殿下所救，所以就被带了回来。”她边说边哭，泪水一滴滴的从双眸中涌出。
我赶忙拿出手绢递给她，“明珠姐姐，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明珠一边拭泪，一边摇着头：“禹歆妹妹，不管你的事。”
“其实，我娘亲也去世很多年了，每每想起还是会心痛，我能体会到其中的痛楚。”我安慰道，“好了，咱们不说伤心事儿了。”
明珠点点头，抽搐了几下，露出一个微笑。
“明珠姐姐，不出两日，皇上的圣旨就要到了，我们就要回朝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父母双亡，又因家里常年在外做生意，没有什么很亲近的亲人，所以，我想跟着你们回长安。”
“可是，你去了长安打算怎么过活啊，你一个女子，没有亲人，会被欺负的。”
“我的命是秦王殿下救的，从他救我的那刻起我就下决心从此是他的人，就算是做牛做马我也愿意，所以，我想跟着你们回长安，让秦王接受我。”明珠时而欢喜，时而失望。
“那你知道秦王殿下的意思吗？”
我刚说罢，明珠的脸色暗了下来，站起身来，走向军帐的门口，“不管殿下是什么想法，我都要跟着他，我知道，强求是得不到幸福的，但是，我没有办法，真若喜欢生一个人你会顾不了这么多的。”
阳光倾泻在明珠的身上，这么美丽的女子，怎么会有人不心动，更何况是秦王这样的英雄。
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回自己的帐子中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无精打采。回顾着刚才明珠说的话，她喜欢上了秦王，他要和我们一起回长安。可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的心会如此沉重，为什么她的话会句句戳痛我……
一道亮光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抬起头，看到父亲站在我旁边，“在账里啊，为什么不点灯，太阳都下山了。”
我这才感觉到周边黑暗的世界，“我想体验一下在黑暗中是什么感觉，谁都看不见谁多神秘啊。”我强颜欢笑道。
父亲摇了摇头，对我稀奇古怪的想法无话可说，走到桌前，坐下。我望去，桌上放着饭菜。
“晚饭给你带来了，赶紧吃吧。”父亲指着桌上的饭菜说道。
说真的，肚子还真有些饿了，晌午光顾着跟明珠说话，午饭都没吃。我快步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爹爹，那个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女子，你们打算怎么办。”我漫不经心的问着。
“你是说那个叫明珠的姑娘吧，战场上救的俘虏当然是遣送回家。”父亲说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俘虏来了。”
父亲看着我，我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笑，“嘿嘿嘿，我今天见到那个姑娘了，一起聊了一会儿，听她说，他父母都去世了，家里也没有什么亲戚，把她送回老家，一个弱女子，让她怎么生活啊。”
“她家是晋阳的，晋阳可是我大唐的发祥地，所以，在那边有不少秦王殿下以前的属下，还有朋友，打声招呼照顾个姑娘，应该不是难事儿。”
听了父亲的话，我感觉轻松了许多，不明白明珠不和我们回长安我为何会如此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