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地最近有些奇怪。原来清净的天空变得有些暗红，弥漫着血一般的阴霾。
晚汀有些担心地望着原本清澈澄明的天空。低头看那些彼岸花，虽然依旧如火如荼地开着，花血却已无初见时的血色。
“依你看，这是什么情况？”晚汀问一旁的青墨。
青墨表情凝重地望着这片暗红的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晚汀一副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宫主！”一声大叫从远处传来，接着是瞬间就到眼前的珏玉。“出什么事了？”晚汀有些诧异地看着慌慌张张的珏玉。
“曼珠，曼珠她……”珏玉一脸的焦急。
“怎么？”晚汀听了她的话，也是有些吃惊。
“她不好啦。她……她……血……”
“什么血？”一直沉默着未说话的青墨听到她的话问道。语气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有急切，有震惊，还有一丝看不出的压抑着的不知为何的东西。
“哎呀，我说不清楚，你们快去看看吧。”
看到珏玉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青墨和晚汀也不敢多耽误，立即飞身前往。
随着珏玉的指引，三人一起来到了曼珠的所在地。此处天空暗红更甚，周围的阴霾比它处更为严重。所有的彼岸花都似乎在低低地歌唱，一起摇摆，仿佛它们都被注入了人性，三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使碧落地变成了这般模样。珏玉惊叫一声，指向花丛中间那个一身血红的女子。
她依旧红衣胜血，容光如月，只是手腕之处，凝成流的鲜血不住地向下滑落，形成一条没有间断的如水般的水柱。源源不断的血从曼珠的腕上流出，落入足下的土地之中，而她却面色安详，甚至还带着一点微笑。温柔地看着四周的花朵。
晚汀和珏玉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只觉身旁一阵风过，青墨早已“嗖”地一声飞了过去，他有些霸道却不失温柔地抓住曼珠正在流血的手腕，一脸的怒气却又怕弄痛了她，低沉着声音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声音中有压抑着的即将喷发出的痛。
曼珠缓过神来，看到是她，越发地笑靥如花，声音空空灵灵的，“自然是以我的血来喂养这些彼岸花。”说罢，将手腕从青墨的手中挣脱出来，继续以血滴入土地之中。
“你为何要这样做？”
说话间，晚汀与珏玉也赶来了，她们都是一脸担心地望着曼珠，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呵呵，怎么你们都来了？是不是这几天的天色吓到了你们？”她的笑容有些凉凉的，那笑，到不了眼底。
“曼珠，你到底在干什么？”晚汀担心地问道。
“是啊，曼珠。你这样好……”珏玉想说好可怕，但是看到曼珠安详而淡然的脸色，她忽然没有了勇气说下去。
“你们以为，这花凭什么这样妖艳，又凭什么这样有灵性呢？”曼珠不答反问，她漠然地望着远处空旷的一片。
“你是说，这些花都需要你的血来生长？”晚汀问道。
“嗯。”曼珠点点头。
“我在书中的确看到过此种养花之法，只不过觉得未免过于荒诞。想不到妖界，却真有这种花。”晚汀叹道。
曼珠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静静地让血流入土地之中，不多时，她便施法止伤口。看到三人还未离去，于是笑笑道：“不必担心。无妨。”
但见青墨一脸的僵硬之色仍未褪去，曼珠忽然侧身在他耳边轻轻道：“死不了的。”说话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唇，轻轻地碰到了青墨的耳垂。
晚汀与珏玉见状都有些窘迫，再看青墨，竟然有微微的脸红，但面庞依旧冰冷。晚汀也不再调笑，只是眼中微微现出担忧之色。
曼珠起身，走了两步之后回头望向青墨，道：“随我来。可好？”也不等他回答， 兀自消失在了平地之中。
晚汀与珏玉一齐看着青墨，只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的就随曼珠去了。
晚汀眼中担忧之色更浓。
好像知道青墨一定会随她来似的，曼珠走到密林深处，头也未回，开口道：“青墨。”
印象中，她一直对他以你相称。这样呼他的名字，甚是少见。
青墨不答，声如冷霜，“你叫我来，所为何事。”
“青墨，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淡淡的声音，从前方清晰地传来，一字一眼，都尽收他耳中。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青墨没有回答，他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有如从青云之端坠入江海之中，那卷起的波澜，比这还大不止百倍千倍。
曼珠也未必好受。她说这话之时，只觉内心疼痛异常。那种疼，不是爱而不得的疼，而是总觉得，这话是扎在另一个人心口上的刀，他痛，她也痛。可是另一个人，是谁呢？
她忽然转过身，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次，“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如夜星般灿烂的黑色眸子直沉沉地盯着青墨，让青墨避无可避。她看见，他的眼中有一闪而过躲闪不及的仓皇。
“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他冷冷地盯着她。
“呵，你对我的话，只有这句回答么。”她亦冷冷地望着他，眸子中尽是怨念。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良久，青墨也不再躲闪她的眼神，神色中充满了挣扎。“你要知道，我是仙，你是妖。”
“我自是知道的。不过，这与我有何关系？”曼珠答道，眼中尽是傲视天地的不训之色。
“妖爱上仙？何其荒唐。”冷笑几声，青墨的内心亦是苍凉无比。
曼珠未被他的冷言冷语打所击，她淡淡地说：“我只是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与仙妖何干。”面色尽是坦然。
“你呢？可有一点喜欢我？”见青墨许久不说话，曼珠有些好笑似地问他。
“修仙之人，是没有情欲的。”青墨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曼珠轻笑，“莫要把你那一套修仙之法拿出来。修仙之人没有情欲？那么仙界之人便永生孤独么？”
“至少我所修习的仙术是如此的。想要练就至高无上的法术，必须断情绝欲。”
曼珠有些悲哀的看着她，她的眼神中尽是怜惜与悲伤。“青墨，何必呢？高处的风景，真的就那么好吗？你宁愿忍受永生的孤独也要得到那至高无上的仙家地位么？”
踉跄几步，青墨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他望着曼珠那怜惜的眼神，听了她的几句话，瞬间被击中了内心深处那最柔软的部分。她的问题，不也正是他之前所困惑的吗？也是他曾扪心自问的。高处，真的有那么好吗？一个人，形单影只，生生世世的不死之身，只能高坐云台，俯望六界苍生。身旁，却是无一人相伴。那种滋味，那种体验，真的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吗？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敢去深入地想，他只怕，一想，内心那些千万前以来积累的信念就轰然倒塌了。
他转过身去，不让曼珠看到他的脆弱与挣扎之色。“是。”无比的沉郁，无比的萧瑟，只一个是字，便再无回头之路。
“我懂了。”看不到他的神色，曼珠也不想再看。她凄凉地笑了一下。之后，林间便寂静无声。
她走了。
她终究还是怀着那样痛苦的心情走了。
造成她的痛苦的，恰恰是他。
也许，沙华知道该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