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真名其实还蛮特别的——满成蛟。
就这名字,还闹出过不少笑话。
有的人听到的第一反应是:你是少数民族的吧?满族?我心想,姓满和满族有啥关系?满族不都该是什么努尔哈赤、皇太极么。
有的人听到的反应是:“你咋不叫满成龙?”我:……
更有甚者,没见面,只是耳闻名字,认为我是女孩(大概他把“蛟”想成是“姣”或者“娇”了)。大学的时候,微博微信还没出来,论坛刚开始走下坡路,校园论坛里有个艺术学院的学长在论坛私信里发消息勾搭我,要我做他女朋友。我也是醉了。亲,我是男人好吗?!
应该很多人和我一样,都有个小癖好,在网上查自己姓氏的来由。我查到最早的也就是三国时候的满庞。有传说,这姓氏源于妫姓。至于老祖先姓啥,我也着实没办法去考究了。
但这独特的姓名,放在百度一搜,基本没有重名,能搜到的都是自己。有时候想想,还有那么一点小得意。
我觉得我爸挺厉害的,能把名字起得那么特别。
可这名字也着实能看出我爸和我那并不富足的家庭对我的期望。
我爸说,我出生的那几天,有天夜里他做梦,梦到了一条龙,然后脑子里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听来仿佛还有那么几分传奇色彩。
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姐姐。大姐大我十五岁,二姐大我十二岁。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晚期,在中国的乡村还强烈地执行着计划生育那样的大环境里,我还是悄悄来到这世界了。这还得往更前面说。
本来我爸妈并不想要我,有两个女儿也挺好的。
我爸这一代,有十余个兄弟姐妹。我奶奶也真够棒的,能生养那么多儿女。我爸是最小的孩子,在家族里,总被兄长欺负,从来都说不上话。而我爸的七哥一家人是欺负我爸妈最严重的一家。
我爸为人老实,读书的时候,整天想着琢磨学医的事儿,希望出去看病挣钱,补贴家用。
我爸1944年生,那时候不仅我们家穷,整个社会都穷。所以,我爸没读多少书,辗转去了兵工厂,后来又开始行医悬壶济世。结婚后,生了两个女儿。
我爸七哥家总找我们家麻烦。一些小小的事情,都可以闹得他们要上我们家来打人的局面。
当初我们家从泥土房改建砖房的时候,他们更是找着借口把爸妈打得头破血流,修房子的工程不得不因此停下来。但更多时候,只是争吵。在乡下,各种下流的话都会被骂出来。而当时被七叔他们家骂得最多的是,我们家要断子绝孙,家里没有男丁,没有人接续香火。
爸妈气不过,年纪很大了,终于生了我。给我起了个名字:满成蛟。
蛟龙蛟龙,虽然蛟比龙略逊,在古文里,甚至略带有贬义,是一种凶恶的神兽。但仍然寄托着家人望子成龙的希望。
刚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感受到希望之外,也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当时我刚出生不多久,计划生育的人前来罚款,因为一些更复杂的关系,曾经还有人想置还是婴儿的我于死地,在我右边的肋下插入了一根缝衣针……这是一个更漫长而复杂的故事。还好我大难不死,活下来了。
依了我爸的性格,我小时候也内向怯懦。每次七叔他们家里欺负上门来,我就记得姐姐们把门关上,朝着门外大喊,说你们再闹我们就报警了。而那时候的我,吓得呆呆地缩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带着血缘关系的近邻,有时候会因为一些奇怪的原因,让你觉得似乎还不如平淡之交的朋友。
带着某种赌气的成分,我来到这个世界。光耀门楣的重担就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记得我妈曾经还开玩笑地对我说,当初都没打算要我的。可我的到来,让爸妈还是变得重男轻女起来。这点,也让我对俩姐姐挺歉疚的。
父母希望我成为人中蛟龙,希望我能够有出息,其实就是在表演给七叔家里人看,让他们知道我们家不仅有男孩来接续血脉,还会是一个优秀出色的男孩。
这种站在父母角度的期望,很长一段时间里给我很大的压力。他们总是在有形无形中强调着出人头地的目标。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因为带着表演性质,我不得不演好这样一出大戏——听话,努力,做一个好孩子,做班长,拿各种奖状。
大概在十四五岁时,我懵懂地懂得了人生的意义。
初中的我喜欢上一个姑娘,觉得自己不好看,一无是处,怎么配给一个女孩幸福。我开始自卑,把所有的情绪表达在日记本里,开始喜欢上看书和幻想。那时候我们接触到一种文体,叫“议论文”。那是一种观点性极强的文体,弱小的自己,悲观的情绪却反弹出强大的力量,让我渴望表达,渴望有人听到我的声音,幻想文字能够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开始喜欢上写作。
正巧在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热衷写新概念作文,投稿《萌芽》,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大赛还造就了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等年轻作家。当时他们的出现,仿佛描绘了一个有争议的,但却拥有无限美好未来的写作幻想。
写作者是一个美好而虚荣的身份。
我开始写青春小说,高中时以蹩脚的文笔写过两个小说,一个或许现在还能找到稿子,叫《楼兰梦》,还有一篇名字我都已经忘记,隐约只记得是关于狼的。当时那两篇小说,在高中几个要好的朋友之间传阅,朋友们毫不吝惜地给我点赞。
当时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毅力,觉得自己要坚持去写一种东西,水滴石穿,终会写出好的作品。刚进大学那会儿,所谓80后文学已经定型,能写的写作者已经固定,当初蓬勃的文学梦幻开始趋于冷静。看蔡骏、那多等年轻悬疑小说作家的作品,自己开始去写悬疑小说,写了几十万字,偶尔也投稿,更多还是在朋友之间传阅,可一直没有办法让更多人阅读那些作品。
“成蛟”这个名字其实挺虚幻的。对于未来,父母并没有期望我能做什么,也没有个明确的指向,无非就是希望我将来能够多挣钱,买大房子,娶个好老婆,过简单幸福的人生。
而当我喜欢上写作以后,梦想渐渐变得具体。曾经我想过去中国传媒大学学新闻传播,做记者,无冕之王(现在想想,记者早已经退却了无冕之王的光环,都变成写都市新闻的媒体行业谋生者)。高考不理想,我还想去海南大学读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以后写剧本,拍电影。阴差阳错没去成,而是留在重庆,写了二三十万字的悬疑小说。这算是我坚持创作时间相对长久的一段日子了。可我并不确定那会是我毕业之后的人生方向。
总体来说,写作一直没有断过。但我依旧朝着媒体方向发展。尽管媒体行业很艰难,曾经看过师兄为稿子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假新闻,觉得挺心酸的。当时我还在幻想,能进《南方周末》《看天下》那样的媒体,做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媒体人。当初在《南方周末》上发了个小豆腐块,还有人响应时,整个人开心得不得了。
终究没能去得了大刊,我在一本青少年杂志里,找到了人生更具体的方向。
后来母亲去世,父亲的生活混混沌沌,只知道靠着自己的能力想挣钱,对于我的未来他并不曾太多地操心。他也不懂得怎么操心,因为这些事情曾经都是我母亲在做。或许到这个层面,他已经完成了最初生下我时,希望我努力表演一个美好人生的目的。尽管我知道他依旧是那个有点重男轻女的爸爸,他会一直不停地在朋友面前聊到他的儿子是个编辑、记者,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媒体行业不景气,只是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做着一份很有话语权(其实没有)的工作,文章还拿过一些省部级的奖项,在公司也得到领导同事的认可,拿过优秀编辑的奖。
他只需要把自己知道的儿子值得骄傲的东西给人说,他望子成龙的希望得以实现(真的实现了么?)。
姐姐不希望我工作太费神、太累、太杀脑细胞,却又挣不了多少钱。她一直都希望我能抓住机会,从事一些别的工作,更挣钱的工作。无非是经商一类。
可她并不知道,我这人或许生来并不适合经商。
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讲述自己的、别人的,真实的、虚构的故事。写作能够让我找到快感,钱多钱少都是另外一回事儿,能够支撑我生活,过得还行就已经足够。这几乎已经在我自己的层面,算是“成蛟”了。
去年底,幸遇出版圈子的朋友认可,签约了我两本书,我很开心。不管怎么样,从初中我喜欢一个姑娘开始,从我觉得自卑并认为写作才能给我完美幻想开始,从我不再只是单纯接受父母的期望和表演而把它变成一种更具体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开始,我知道写作给了我自己,也给了我父母期望的我一个很好的交代。
写作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挣钱的行业,它对我来说,更多是一种追逐和情结,一种找到自我的方式。
记得我妈生前替我算命,算命先生告诉她,我会在27岁以后开始转运。我宁愿相信我妈给我留下的最后的期望。我爱她,她也爱我,希望我有更美好的人生。27岁过去了,我的两本书交稿之后,又有了新的写作计划。我很开心。
父母给了我名字,给了我期望,我把它变成自己和父母共同的希望。那个名字,最开始是父母给我的,到最后,我愿意用一生的努力,以梦想的名义为它做更多更丰富的诠释。
我叫满成蛟。我有个笔名叫盒饭君。
我是个热爱讲故事的人,我在追求实现自己的名字,也希望你的名字能给你梦想的指引和助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