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渐渐散去,揭开一层缥缈的轻纱,露出他迷幻般的容貌。
我眯了眯眼,盯着他看了又看,眼光上下扫视,像是要把他看个通透。嗯,看着眼熟,很眼熟……嗯,在哪里见过?嗯,又好像没见过……
到底见没见过啊,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
“嘿嘿,大哥,我觉得呢,我好像跟你很有缘分的样子。”我半嘻笑半认真地说道,“看到你,我感觉很熟悉。你说,咱上辈子会不会有点什么特殊的关系?嗯,很亲密的那种……”
“你可以起来了。”他淡淡地说,眼神扫过狼狈的我,清冷而又寂寞。
我连滚带爬地重新以一个正常人的姿态站在了他面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碎碎念,“大哥,我再问一个问题,你肯定能听懂。不但能听懂,还肯定知道答案。”
我笃定地说,看着他的脸色,保持着适当的安全距离。
不待他拒绝回答,紧接着念叨,“大哥,你放心,这个问题绝对不会对你有所损害的。确切地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想问什么?”他不紧不慢地开口,短短的五个字,带着令人心惊的压迫。
“呵,呵呵,大哥真是个急性子,”我颤抖地说,心想,他也够有耐心的了,听我说了那么久的废话,没发彪已经很不错了。“小妹我就是想问……”
我贼贼地拿眼瞄他,嘴上也学着他的不紧不慢。“大哥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愣了愣,轻轻地笑了起来,依旧清冷,依旧孤寂,却不再孤单得不可侵犯。此刻的他,似乎像人更多一些。
“你认为呢?”
“啊呀,”我踌躇地看着他,手撑着下巴,似在冥思,似在苦想。“这让我怎么说好呢?大哥,你别为难我啊。”
“……鬼。”
咝,我露出自以为最纯真最甜美的笑容,一步一步地后退。边瞄着他,边看着路。
我可不想再摔一回。俗话说得好,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呃,似乎跟这没什么关系……确切些说,应该是,吃一堑,长一智。
“那可能吗?”他好听的嗓音响起,幽幽地飘荡在小径上空,被微风撕扯得粉碎,消散在接踵而至的沉默。
“我若是鬼,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他好笑地看着我瞬间僵硬的脸和眼瞳中喷射而出的欲杀人的目光。
“你耍我?!”我咬牙切齿地怒喝。
“没有。一直都是你在自言自语。我有说过我是鬼吗?”他依靠着参天的古木,清冷的面容不再像是永远无法融化的冰雕,似乎……掺和进了某种人类的情感——尽管那种神态是我很不想见到的——迷茫,还是故意装出来的迷茫。
“你有说过你不是吗?”我怒从心起,一步一步地靠近。
“那你呢?是人是鬼?”他倒是平静得很,慢悠悠地说着,冰冷的目光慵懒地向我的方向扫了一眼,又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我。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大哥,你这不是在说废话吗?”
“回答。”很简短的一句话,却很有力地刺得我一个激灵。“你刚才说的废话还少吗?我比起你,还不是小巫见大巫?”
……他竟然会回答我这么没有意义的问题哦……对于他来说,算不算是一大进步呢?好吧,我很大方的,今年的最佳进步奖就颁给你好了。
“我当然是人喽,我要是鬼我还怕你哦?我早就扑上来了好不好?”我受不了地看着天,留下一个大大的傲慢的侧脸向着他。
“那你有说过你是人吗?或者,有说过你不是鬼吗?”他很迷茫地看着我,迷茫,绝对是故意装出来的迷茫!
“切,这种事情也用得着说吗?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用看异类的眼神看着他。唉,真是,可怜了这副好皮囊了,跟了这么个主儿。
“那,你长眼睛了吗?”
我点头。
“在哪里?在哪里?给我看看,长哪里了?”他四处张望着,虽然冷冷冰冰的,却像是个小孩子,渴望着温暖和呵护。
我恼怒而颤抖地指着他,“你,你的眼睛白长的啊?我这么大一双眼睛睁着,你看不见吗?!”
“你既然长了眼睛,怎么辨不清我是人是鬼?”他也停下了四处张望的动作,头靠着树干,懒洋洋地睨着我。“你不需要解释这种傻问题,我想,我也同样不需要。”
……不需要你还跟我讲这么久,大哥,这叫自相矛盾。
许久。
“这只纸鸢……”他缓缓抬起右手,凝视着那只断了线的风筝。
“是我的!”我赶忙抢过话头,知道了他是人,有恃而无恐。“嘿嘿,大哥,你把它还我吧。它对我来说,很重要的!”
我尽量说得楚楚可怜,貌似这招比较能打动人。记忆里,很多人都用过的。成功率没有百分之一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了吧?
“真的。”我噙着满眼的泪花,咬着唇,颦着眉。紧握的双拳蜷缩在宽大的袖管里,尖尖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你知道吗?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除了生命之外,它是我最不可缺少的存在。”
他瞟了瞟我的袖管,又看了看我的泪花,“其实你不用掐自己,”他优哉游哉地说,“我也会把它还给你的。反正不是我的,谁说是谁的我都会给谁的。”
“大,大哥,”我眨去了眼中廉价的水光,也像他似的,优哉游哉地开口。“你刚才是在说绕口令吗?”
“……”他什么都没说,浑身又散发出阵阵寒气。似要把靠近他的人全部冻僵,送他们回来时的地方。
沉着脸把纸鸢塞在我的手里,他默默地转身,孤单的身影渐行渐远。
地上拉出了一抹颀长的身影。
只剩下手中的纸鸢,在清晨微凉的风中瑟瑟发抖,还带着他冰凉的温度,提醒着他的存在并非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