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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家栋在疏影的坚持下入院治疗,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家栋不见任何好转。疏影看着在草坪上玩耍的家栋,问身边的赫尔医生说:“这样天天做游戏能有效果吗?”

赫尔说:“韩小姐,您太心急了,这种神经系统的病患是最无法估计治疗效果的,也许八年十年没有动静,也许一个打雷闪电就突然转好了。”

“好了以后那是不是就和正常人一样,连原先的事情也都能记起来吗?”

“是的,以前的记忆统统能找回来。”

疏影愣住了,她内心复杂地望着望着远方。

“韩小姐,韩小姐?你怎么了?”

疏影赶忙回过来神:“没什么,对不起。”

为了配合物理治疗,赫尔建议打一个疗程美国生产的“美斯通”针剂,它的作用是刺激脑细胞快速生成。不过价钱很贵,一个疗程三百块,一般都需要两个疗程才能见效。

他让疏影自己决定。

文轩来医院看过几次家栋,若雪再三要求要去文轩的演剧队去看看,文轩只好从了她的意。若雪看到演出队天天吃煮白菜,住在简陋的大仓库里,不免心疼。

若雪从文轩的演出队出来后,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拎着菜篮子的老妈妈,定身发呆。

这时,她看到韩伟松乘黄包车停到面前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喂,你有钱吗?”

“愿意为漂亮的小姐效劳,需要多少?”

“你有多少?”

韩伟松很有派头地掏出钱包,却被若雪一把抢去。

若雪翻看了下:“才这么点?瞧你摆的谱,感觉跟腰缠万贯似的。”说着把拿出钱来,“这些,我都借用了。”

“这个……也行,不过我有条件,明天下午陪我喝咖啡,全上海最好的咖啡厅雷司令,怎样?”

若雪看看手中的钱:“好,我不欠你人情,就这么定了。”

若雪用这借来的钱去市场买了满满一袋子猪肉、鸡蛋和香肠,她打算给文轩送过去,她看不得文轩受苦,想着他啃馒头嚼白菜就心疼,所以决定每周都送鸡蛋和肉来。

疏影为了给家栋凑钱,只好鼓起勇气找叔叔婶婶借。苏娇妹一听,两个疗程六百块。顿时夸张地大叫:“天啊天啊,听听,你的侄女口气简直太大了,六百块在她口中说出来就像六角钱一样轻松。”

“疏影啊,不是叔叔不帮你,家里真的拿不出这笔钱,现在船行的生意不好做,我们东旭也只能勉强维持。”叔叔为难地说。

疏影听到他们这么说并没有退却:“我也打听了,你们通过黑市卖了一部分煤,这笔收入就很可观,说到底这都是谢家给我们恩惠,我们返回一些给家栋治病也是应该的。”

“这事你想都不要想,我们绝不可能再掏一分钱的。让他们白住白吃已经够大度了,换了任何一家人都不会像我这样好心的。”苏娇妹语气决绝。

“如果叔叔婶婶不答应,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卖了这栋房子。”

两人一听疏影这么说,马上跳起来:“什么?卖房子?你脑子坏掉了?”不过,气焰顿时也矮了半截。

“不至于不至于,疏影,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卖房子吧?卖了房子我们一家子都住哪里啊?”韩连生赶紧截住疏影的话。

“是啊,疏影,你要拎拎清楚,你姓韩不姓谢,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欠他们家什么了?像是着了魔似的倒贴。”苏娇妹在一边也气哼哼地附和。

疏影不语,看着叔叔。

“好好,我明天就去银行给你取钱,这样总可以了吧。”叔叔一副无奈的模样。

“谢谢叔叔,对不起,我也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疏影弯腰谢过他们就走了。

疏影一走,苏娇妹就开始唠叨了。“噩梦啊噩梦,你个死人头,当时我说趁疏影小,耍个手段就能把房子的名字换到我们身上,你说算了算了,反正这个丫头将来是泼出去的水,不会再回来的,现在好了,这盆水又被泼回来了。”这个厉害的女人点着丈夫的头埋怨着。

“这点钱给她就是了。至于吗?”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那傻孩子是个无底洞你知道吗?以后一要钱她就拿房子威胁我们,怎么办?”

叔叔挠头。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个机会,把他扔掉。”她说完脸上挂着冷笑。

听到媳妇口中说出这话,这个男人惊恐地看着苏娇妹。

韩伟松和若雪走在街头。若雪有些不耐烦。

“说话要算话,你答应今天下午陪我喝咖啡的。”

“咖啡店满街都是,随便去一家不就行了吗?”

“NONONO,那些咖啡都跟马尿冲的一样,能喝吗?”

“你喝过马尿?”若雪语气中透着嘲讽。

“呵呵,我就打个比方吗?若雪啊,你来上海的时间也不短了,可上海的好你是一点都没见识过。你去过大世界吗?知道先施百货吗?用过蜜丝佛陀吗?”

韩伟松说的这些东西对若雪来说就是天书,她一个也不懂。

“原本早就想带你出来逛逛,你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动不动就跟我瞪眼睛,还有我那个堂姐,总觉得我想对你图谋不轨,明里暗里警告我,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也是个受过洋派教育的绅士。”韩伟松愤愤地说。

“这点你堂姐的确多虑了,但凡你敢打我坏主意,我就敢剁了你的手,不信?试试?”

“哪能啊,我们是亲戚,住在一个屋檐下,不亲也亲了,对不对?”伟松嬉皮笑脸地说。

若雪爽朗地笑着,甩开伟松往前走。

突然,若雪被橱窗里的一组照片吸引,驻足观看。

“这些都是当今最有名的电影明星,那个是蝴蝶,那个是……”

“周旋,你还真当我什么都不懂?”

“你要是打扮起来一定不比她们差。这里是上海最有名的美发店,明星贵妇都爱来。”韩伟松恭维地说。

若雪正在抬头看看店的招牌时,店门推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身边还跟着两个跟班。女人傲慢的从若雪身边走过,用眼睛斜了一眼若雪。之后,登上黄包车离去。

“什么人?傲气到天上去了。”若雪撇撇嘴。

“原先是百乐门的一个舞小姐,后来跟了一个老大。”

“呸,上海真是奇怪,这种女人在我们老家是要被吐口水丢破鞋的。”

“在上海,英雄莫问出处的地方,看男人就看钱包,看女人就看面孔。”

“真邪气,哪能什么头彩都让妖精似的女人占全了呢?我也要来个改头换面,韩伟松,你掏钱。”

说着,若雪挺胸走进了美发店,伟松赶紧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烫着S头型,化着浓烈的妆容的若雪出现在镜子里,连她自己都惊讶无比。

韩伟松看到打扮后的若雪,惊为天人。“beautiful,very very very beautiful,若雪,我简直不认识你了。如果交给我打理,我一定能让你成为全上海熠熠闪光的model。”

“model?”

“画报上、广告上、海报上的那些女人都是model,我要让你比她们强一百倍。”

“然后你收钱?”

“当然,不赚钱我们忙乎什么?”

“靠卖我赚钱,你做梦。告诉你韩伟松,只有我谢若雪喜欢的,没钱我也干,但我不喜欢的,给座金山我也不干。”

“你看看……你就是太死心眼……”

“少废话,带我再去选件旗袍,要当下最流行的。”

“好好,我带你去上海最好的旗袍店,为女神我愿意花干钱包里最后一厘。”

韩连生和苏娇妹看若雪不在家,疏影陪家栋在客厅读书,便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我看……要不算了吧……太作孽了……”疏影的叔叔小声说。

“你个死人头,韩连生,今天要是敢坏了老娘的计划,你就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苏娇妹压低声音,揪起老公的耳朵。

叔叔痛得不敢叫,连连点头。

苏娇妹调整了一个呼吸,手里拿着一块绸缎,满脸堆笑着下楼。

“哎呀,疏影,你在家正好,有件事我还要麻烦你呢。这是前天给我二姨买的料子,可人家嫌花俏不肯要,所以……我想退了。你也知道,绸缎庄的料子一旦剪下来就不能退,可那店正巧是你同学家开的,你去,兴许人家会给你些面子。”

疏影有些为难。

苏娇妹板起脸说:“疏影,苏娇妹求你件事怎么就那么难呢?这还没让你上天入地呢,就先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婶婶,我不是这个意思,好的,我去试试。”说完她接过料子,转身对张妈交代照顾下家栋,她去去就回。

苏娇妹看到疏影出门,便对着张妈吩咐道:“去买条鱼来。”

“大小姐让我照顾家栋少爷的。”

“让他自己待着,一个小傻子还能跑到哪去。听见没有,快去啊。”

张妈只好离开。

苏娇妹看人都走了,向楼上招招手。

他们把家栋连哄带骗弄上车,一路向郊区开去。车子开除了百余里后,停在了农田边。苏娇妹下车将家栋带下车。给他留了一包吃的、喝的,还有衣服,就匆匆走了。

家栋傻傻地坐在大石头上,抱着一个包袱,看看汽车离开。

疏影不放心家栋,办完事后就匆匆往家赶。人还没进客厅就呼喊家栋,可是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动静,这时,疏影才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楼上楼下、里里外外找了个边,连个人影都没有。

正巧,张妈拎着条鱼回来了,看着疏影焦急的样子,得知家栋不见了,赶紧帮忙出去找,担心这孩子如果上街玩儿,自己怕是回不来。

若雪烫了头,穿上旗袍和高跟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又去见识了大上海最著名的舞厅,看着天晚了,才想起回家。

疏影跑了好几条街,问了很多人,没人给她一点希望,心中充满了无助、愧疚,她后悔没有好好看护家栋,没法向谢炳炎一家交代。无奈之下只好去巡捕房报了案。从巡捕房出来刚好与原来在师范学校当门卫的孙金宝着了个侧面,疏影自然不认识他,可是孙金宝对这师范学院的校花早已是垂涎三尺了,他决定主动接过此案,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

当天晚上,孙金宝带着几个巡捕来到了韩家,开始了逐个盘问,在询问中,苏娇妹和韩连生眼神的慌乱引起了他的警觉,他觉得问题一定出现在这两口子身上。孙金宝对着几个巡捕耳语了几句,这几个便匆匆出了门。

家栋一直乖乖地坐在路边石头上,看着远方。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在农田里收工的农民夫妻路过他身边。

“这个孩子都坐了一下午了,怎么那辆汽车也不来接他了。”

“看这身打扮也是个富人家的小公子啊。”

“小弟弟,你家里人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家栋呆呆地看着他们,毫无表情。

“老婆,这个孩子脑子是不是不对劲?我看怎么有点傻。”

“我知道了,一定是拍花子的把人家孩子拍走了,后来发现是个傻孩子,就顺手丢掉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要不我们先把他带回家?”

“也行。”

农民妻牵起家栋的手,家栋傻傻地跟着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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