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是留给我娘家人来住的。咱家就这条件,嫌不好搬出去啊。我这个侄女心肠软,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带就带吧,我们全当做善事。不过,有些人白吃白住还不知道感恩,反而在这里大喊大叫,有句话怎么讲的……对了,要饭还嫌饭馊。”
“放你个狗屁!别把我谢若雪的邪气给激出来,不然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若雪歇斯底里地说。
说着便冲到苏娇妹面前,“你说谁是要饭的,我们这就把账从头到尾算一算。都给我坐到沙发上去。”
“这是干什么吗?非得搞这么大动静,谢小姐,有话好好说。”韩连生一看这姑娘也不是善茬,赶紧来打圆场。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你们用三船煤将韩疏影卖给我们谢家,这第一船煤已经如期到账,现在煤炭的市价是多少大概不需要我说了吧?好,再看看你们侄女,新婚之夜我家就出事了,所以韩疏影和我父亲之间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也就是说她还是个完整的人,可我家已经凭空少了一船煤,你们说,谁欠谁的?”若雪没有好气地说。
“你怎么不讲道理呢?天灾人祸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苏娇妹不屑。
“废话少说,把那船煤的钱给我,我立刻就带着弟弟走。”若雪摊出手伸到她面前。
“你这是在敲诈,这是在抢钱。”苏娇妹尖声喊道。
“我抢我自己的钱,犯法吗?如果你们拿不出钱来,就别怪我谢若雪赖着不走了,从今天起,我和弟弟就在这里踏踏实实地住下,那些钱足够我们姐弟住上五年的了。以后对我客气点,我是你们家的债主。张妈,带我去客房!”若雪挑衅般地大叫。
张妈偷偷看着苏娇妹,不敢动。
“走,我带你们去。”疏影淡淡地说。
韩伟松不动声色地趴在二楼看着这场吵架,他的心思完全被这个泼辣、漂亮的女孩吸引了。
疏影帮着铺床,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若雪不解地问道。
“我还第一次看见我婶婶吃这么大亏,在气势上她到底还是输给你了。”
“谢炳炎的女儿就在耍混中长大的,谁怕谁?”
“我担心我婶婶不会轻易罢休。”
“我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里毕竟是上海,是他们的地盘。不过你不用管了,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但是,以后出门可千万要管管你的脾气,上海滩鱼龙混杂,哪类人都有,惹上他们麻烦可就大了。”
若雪并没有将疏影的话听进去,推开窗户透透气。
被骂懵了的苏娇妹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气得大骂韩连生。
“你个猪头啊,一句话都没有,要你有什么用?哎呀不行了,我的心脏不行了,疼死我了……”
“要不要看医生。”韩连生小心翼翼地说。
“看你个头啊,你给我想办法把那对小瘪三赶走。”
“这个……要不,我们告她吧?我手上有合同,再说没结成婚又不是我们韩家违约。”
“对啊,我们可以告她非法侵入,你这就去给律师打电话。”
两人正商量着怎么对付若雪,疏影敲门进来了。
“不行,千万不能打官司,你们这样是引火烧身。我们船行煤炭储备充足,在上海滩引起不少人眼红了吧?恐怕黑道白道都盯着,就是寻不到时机挖一勺子。如果你们要打官司,正好把机会送到别人面前。要是再遇上别有用心之人,直接将若雪姐弟哄骗走,以帮助他们的名义来应对这场官司,你们可能不但赢不了官司,也许还得赔偿。”
“疏影说的有道理啊,的确眼红妒忌我们的人很多的。”叔叔寻思着这话有些道理。
“那怎么办?让我跟这丫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看她在我的家里吆三喝四,这不是要我命吗?”苏娇妹不愿意这么善罢甘休。
“若雪脾气不好,能不惹她尽量不要惹她。”为了让婶婶不闹腾,疏影便把若雪烧房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苏娇妹似乎有点怕这女孩一冲动做出不可收拾的事,也只能暂时忍让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见面又如同乌眼鸡一般地斗了起来。
“哎呀,这是哪家的规矩啊?主人还没上桌,客人就自己开吃了。”苏娇妹穿着睡袍就向正在吃早饭的若雪姐弟两个开火了。
“客人?这有客人吗?”若雪装傻。
“粗鲁、低俗、一点都不文明。”苏娇妹嘟囔着,不满地坐下,“真是触霉头,一大清早就吃别人的剩饭。”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大家吃,大家好好吃。”韩连生拽拽老婆的衣襟。
若雪假装没听见,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挑衅地看着苏娇妹。
苏娇妹想要伸手去拿面包,却被若雪手快一步,抢先拿走。
“张妈,给我煮两个鸡蛋来。”苏娇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也要两个,我和我弟一人一个。”说着便伸手。
苏娇妹气得发抖,叔叔赶紧递上豆浆:“来,老婆,先喝点豆浆吧。”
这时,韩伟松油头粉面地下楼。用英文夸张地说:“Good morning everyone,It's beautiful day.”看看大家没有反应,他耸耸肩:“Why?怎么你们每一个人的都显得那么的不愉快?Why?Why?”
“别再‘哇’了,再‘哇’连汤都喝不上了。”苏娇妹不满地说。
韩伟松不理会妈妈,欠身想要坐在若雪身边,疏影一见,赶紧招呼他坐过来。韩伟松只能坐在疏影身边,眼睛却一直盯着对面的若雪。
“谢小姐,昨夜睡得好吗?”
“好,好得很,床很松软,舒服极了。”
“睡得好就好,睡眠对女人是顶顶重要的。”
韩伟松看母亲,尖叫:“哦,My God,我亲爱的妈咪,你脸色发青眼圈乌黑,你昨夜在梦游吗?”
“赶紧吃完跟你爸爸去上班,这个家里妖气太重,不是你们男人待的地方。”疏影的苏娇妹不耐烦地摆摆手。
“叔,婶,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一下。今天我要带家栋去看病,你们能不能给我一点钱?”疏影用商量的口吻说。
“家里哪有闲钱?外面天天叫嚷着要打战,这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
“以前凡是寒暑假我都在船行上班,从没拿过一分工钱,婶,您说都帮我存起来了,那我现在需要用钱,请您还给我好吗?”
“你这个丫头太蠢了。”苏娇妹靠近疏影说了句,从疏影叔叔的钱包里掏出两张钱丢在桌上,“拿去,个个都是讨债鬼。”
“不够啊”。
“好好,你自己拿吧,凭你自己良心拿。”疏影苏娇妹一气之下把钱全摊在桌上。
疏影毫不客气,从中拿了几张,将剩余的钱推到苏娇妹面前。
“张妈,从今天起,家里的一切开销统统减半,还有,水果零食都不要再买了,每顿饭不许超过两个菜……我们家的钞票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个女人当着大家的面故意铺排张妈。
疏影摇了摇头没说话。
在哈尔滨郊外,一辆军用吉普行驶着。车内,谢天赐被蒙着双眼,坐在后排,两旁是押送他的日本宪兵。车窗外,白桦林层层掠过……从那天晚上他突然被一队闯入的日本人带走关起来后,他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太阳了。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又被送到哪里。
谢天赐被拉出汽车,揭开眼罩。他适应着阳光,渐渐看清眼前的小楼和周边的人,眼神空洞,随后便被带进了屋里。
阳光斜斜地射进屋内,武藤盘坐着,喝茶,示意天赐坐在对面,又让宪兵退下。
谢天赐望着悠闲喝茶的武藤。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把我抓来莫名其妙地关上一个多月,你们想要干什么?”谢天赐神情恍惚地问。
“人人都说日本茶没有中国茶好喝,我却不这么认为,我的老家静冈县出产的煎茶就是最有名的,每次喝到它都能想起到小时候的味道。来,年轻人,你也尝尝,告诉我什么味道。”武藤没有回答谢天赐的问题,而是端起茶碗让他品茶。
天赐迟疑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禁皱眉“苦,还有焦糊味。”
“记住这个味道,告诉自己这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也是家乡的味道。”
天赐疑惑地看着武藤。
“我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的时候就来到中国了,那是1910年,也就是明治四十四年,我被国家派驻到东北帮助蒙古人和满人举行‘满蒙独立’计划,结果遭到一些愚蒙的满蒙人的抵抗。第二年我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出世了,他们为了威胁我居然偷走了我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后来那个孩子也就下落不明了。我把我全部的爱倾注在另一个孩子身上,把他培养成全日本最优秀的军人,可惜,去年辽宁大规模剿匪战役中,他在汤沟为国捐躯了。”
天赐紧张地望着武藤。
“他的照片就在你的身后,你去看看他。”见天赐没有动,武藤严厉催促了一声。
天赐战战兢兢地走到照片前,前面摆着贡品祭祀的物件。当他看清照片人的长相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片中的人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吓得退后,瘫坐在地上。
“现在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吧?去,给你哥哥上柱香。”
“不是,我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日本人?我姓谢,我叫谢天赐,我真的叫谢天赐。”他一时慌乱了。
“你叫武藤浩司。你的体内流淌着武藤家族的血脉,可你却拒绝回归,这是对武藤家族的巨大亵渎。”
“不是的,不是的,这绝不可能,我不是日本人,不是。”
“混蛋,能成为大日本帝国的子民,你应该光荣才对。”武藤一个茶碗砸过来。
天赐不敢再出声,只是拼命摇头。
“看看这只手,这就是你给中国人当了25年儿子的下场。他们像对狗一样的奴役你,剥夺你的快乐,践踏你的自尊,最后还要将你送进油锅。你要当什么样的人你自己选择吧!”武藤一把举起天赐受伤的手。
天赐望着自己残废的手,眼前浮现出家丁往他手上浇油,他撕心裂肺惨叫的情景,他的眼神变得恶毒起来,他把手举到眼前,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当……人上人。”
“大日本帝国的责任是重新确立世界秩序,成为世界的新主人,也就是人上人。”武藤面无表情地说。
天赐看着武藤,眼里依旧充满了恐惧,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是这样的出身。当他的亲生母亲过来满脸带泪拥抱他的时候,他一脸茫然。
疏影和若雪吃完饭带家栋去了一家洋人开的医院,找了著名的赫尔医生。诊断结果显示,家栋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他因为惊吓而导致思维断裂,只能尝试启蒙式治疗。而这种治疗方法目前还没成功的例证,费用也相对昂贵。疏影咬了咬牙说:“我们也要申请这种治疗方式,再多得钱,我们也要治。”
若雪看着疏影,心里有些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