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梦如原本还不大相信江朔州这个人,不过几天相处下来,她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江朔州这人确确实实是这一带的名医,但是这人奇怪只给看得上眼的人治病,若是他不喜之人就算是黄金万两也不一定会为了诊脉。
前些日子里就有个身患重病的员外前来请他医治,可是他说这员外平素里作恶多端欺压百姓,坚决不看诊。
这不她刚赶走了来闹事的人,要说唯一让林梦如赶到纳闷的就是三天两头就有人来闹事。天天路过的乞丐有个小病小痛江朔州倒是义不容辞。
林梦如江被拆下的牌匾又挂了上去,这时候才气喘吁吁的看着远方的斜眼,她真怕这个地方也呆不久。
要是哪天来个官家之人直接将这里查封她该何处落脚,真不知这江朔州到底是善过了头还是傻。
如今这世道,权贵之人就是天,他当初看她面带富贵,大概是想着有一天她成了权贵之人能护他周全吧?
“允儿,你过来看这个方子。”江朔州在柜台整理,这时候对她招手叫她过去。
林梦如这几日来都在学着认识药材,也看些简单的方子,看得出来江朔州是真心收她为徒,也真心想把他的必胜经验传授于她。
不过林梦如从前根本没接触过这些,看着方子学的也比较慢,每每这时候江朔州都会很用心的教导她。
她瞟了一眼发黄的宣纸上一张废弃的药方,上面不算好看的字谈不上风骨,但还算看得过去,上面写着的是治疗轻微风寒的药材。
有陈皮,老姜......
她看着分别看向柜台里放着药材的箱子,为了她能辨认,江朔州特意在药箱上贴上标签,这样林梦如就不那么容易混淆了。
“对了,师傅,此地处在何地,离京城有多远?”林梦如突然想到找时候回到京城,她是不可能永远呆在这偏僻小镇的,她想念那个人,想念她曾经的夫君雪暮卿。
可是她又怕再遇到林月如,虽然是她害死了自己,但是那毕竟是自己亲生妹妹,若是让她下手铲除她还真狠不下心来。
“京城?”江朔州很奇怪她会突然这么问,枯瘦如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要方上比划开来:“如果买上匹马去京城的话大概需要半月时候,如果是徒步去的话大概得两个来月,必定这里是锦官城,离长安实在是太远,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乡下很多孩子只知道兀兀穷年一辈子,有些人连长安是什么地方都不大清楚,更别说直接称长安为‘京城’。
江朔州狐疑的看着她,允儿是童家镇出了名的傻子,怎么会知道长安,又是称为京城。
而林梦如没有察觉江朔州打量的目光,此刻心里惊骇不已,如今是三年前,如果一切还如旧,那如今的雪暮卿还是蜀州寿康王!
“师傅,如今封地王爷可是雪暮卿,寿康王管辖?”她突然觉得或许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或许老天爷让她重生在此就是为了再给她一次机会也说不定。
“你连这也知道?”江朔州更是惊讶不已,一般人称寿康王就是寿康王爷,哪敢直呼其名?江朔州越来越觉得此女不凡之处,而且那些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都分不清。
得到江朔州肯定的回答,林梦如提笔开始计算起时日来,她尚且还记得在雪暮卿还不是燕国皇帝的时候,过的日子十分艰辛。
雪暮卿是当今和熙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在封太子之后加封为王爷分他封地支配到蜀地。谁都知道寿康王同太子不和,而皇上偏偏赐了雪暮卿一个寿字,长寿安康之意,太子本就记恨,挑唆了大臣将寿康王发配蜀地。
蜀地清寒,崇山峻岭不是个好去处,说是封地不如说是流放,寿康王雪暮卿在蜀地一呆就是三年。
林梦如在纸上写出日子来,明显感觉到自己手指冰凉连笔杆都从手中脱落。
雪暮卿做为寿康王后太子并不善罢甘休,屡屡派人来刺杀,从前昔日她总听闻雪暮卿讲起曾经种种,心里也差不多知晓他是怎么过来的。
就在和熙十六年,他入封地不过一年时候,太子派出众多暗卫想要将他和他母妃斩草除根,那一战他险些身亡。还是贤妃的她每每看到他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都会心疼良久,那就是在这个秋天留下的。
“师傅,我要去锦官城!”她突然抬头说道,上辈子她只能听闻他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事,这辈子她既然提前知晓,无论如何都要赶去相救。
只要他安好,不许那道伤痕追随他一生,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江朔州愕然,“你怎么突然想到说要去锦官城?”
允儿带给他的震惊太多了,一个傻子突然恢复正常命格不凡已经很让人惊讶了,她突然问东问西又要去锦官城不得不让江朔州怀疑她去锦官城做什么。
“师傅,我有重要的人要去救,过几天就是中秋,我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林梦如面带焦急,她是真切的记得那件事就是发生在今时今日的中秋佳节。
本来江朔州是不大同意怕收了个徒弟想要好好教导却又突然一去不反,最终决定和允儿一同前往蜀州都城锦官城。
临行前二人关了店门已经是斜阳落尽,那些年寿康王讲述的往事让她惊心动魄之余却不大记得刺杀经过。
如今,她已经不是军机大臣林潇之女,不过一介粗布麻衣别说去见寿康王,可能连门口都入不了。
她一路都在担心,到锦官城已经是三天之后,往昔她久居京城,却不知蜀地山路这般曲折坎坷,栈道之上只能容一人通行。
大多群山峻岭,几里地都荒无人烟,若不是有江朔州相伴,她恐怕一人都不敢穿越那丛林,林中不乏野兽,豺狼虎豹。
她终于知道当年寿康王被发配到蜀地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原先想来锦官城既然是蜀州之地的都城也该是亭台楼阁车水马龙,一切都出乎她所料,城墙三丈,在外是难民无数。
听闻是受了洪水灾害,朝廷又不发放赈灾粮食,有些人就在城门外饥饿到死。黄牛拉着的木板车,林梦如途径城门时候都闻到一股恶臭。
显然是难民死后无处安葬,那些无亲无故之人便会被暴尸荒野,落得寒骨不能安生。
林梦如疼惜的皱了眉头,这城外尚且是这样子,想来城里的光景也好不到哪里去,雪暮卿他在这里确实是流放而不像是个赐予封地的王爷。
她知道在没成为皇上之前寿康王的生活过得很艰苦,不难想象做为封地之主,这些难民无处可依,又不粮米接济自然会反。
雪暮卿此时一方面要防着太子,另一方面还要顾着正压难民,他可能也是无计可施,朝廷不赈灾,他也无可奈何。
“皇上卧病在床,天下尽在太子手中,看来是要亡国啊。”江朔州也是哀叹,平常百姓不敢说出的话来,他偏偏敢说,天子脚下说这种话是要掉脑袋的,他却一点也不忌讳。
“还是少说点的好。”林梦如拿这个师傅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怕死她还怕呢。
江朔州看着城门在前官兵正在驻守也只好悻悻的闭了嘴,他虽然什么都不怕,但是眼下自己有了个徒弟还是有了些牵挂。
城里还是林梦如想的那么糟糕,好在人们都在忙碌着,也没有像城外那样难民成群。两人选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客栈住下。
林梦如并不打算住在客栈里,眼看着明天就是中秋,若是她不提早去探探情况到时候别说救人,恐怕就是连人都没碰到就已经错过了。
“师傅,徒儿还有事,出去一趟。”林梦如搁下包袱也不管江朔州同不同意便已经夺门而出。
出了客栈她还没来得及打听寿康王府邸,这时候突然一辆马车迎面冲来,那骏马矫健的前蹄硬生生的扬过她头顶。
林梦如一惊吓得蹲坐在地,马夫带着毡帽是一身水蓝色的华服,这样着装的下人一看就是达官显贵的走狗。他挑起马鞭看着坐在地上的林梦如喝斥道:“大胆刁民竟敢惊了王爷的驾,该当何罪!”
王爷?她面色一白抬眼往轿子看去,流苏簇簇的轿帘后竟然就是寿康王?难道真是有缘,居然刚来到锦官城便遇到了他?
她愣愣的看着却见轿子里的人挑着轿帘从缝隙中往外看,古铜色的肌肤浓黑的眉眼却着着一身白衣分外的别扭。
“他,不是寿康王。”林梦如看着轿子中的人瞳眸不断放大,似乎是看到什么惊悚之事,她的夫君不该是这个样子,就算是隔着前世她也记得夫君的样子,万万不是轿中之人。
不是!她木然从地上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她不会笨到连自己夫君都不认识,就算是三年前他们还不曾相遇,她不知道三年前的他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不可能变化这么的大,模样不同,五官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难道,她想错了?难道她重生之后世道一切都变了吗?雪暮卿不在是她往常熟悉的雪暮卿了吗?
马夫听着她的话面上闪过一丝冷意,“刁民,王爷就是王爷岂是你这种人能染指的,速速退下!”
林梦如还沉浸在惊愕之中,听得马夫的话不断的向旁侧退开,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虽然重新活了一次,但是世道与以往都不同了。
连连退到人群中,她蓦然察觉撞到了人,回头去看,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着着一袭白衣,剑眉如画,鬓如刀裁,白皙如玉的肌肤轮廓分明,一双薄唇唇角往下,一颦一笑间却不似书生的阴柔反而透着一种妖冶魅惑,冷着的面孔更显俊逸。
“暮卿……”林梦如怔住,呐呐的唤出这个隔了前世种种,心心念念的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