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珞从乌黑油亮的小酒馆西南角的柴堆上爬起,微醺的酒色在月光下宛如抹在象牙白玉上的胭脂。
她抬起眼朝着鹅黄的月轮望了两望,浅如泠溪的眸子便眯了些紧,像是一只懒散又暗藏锋芒的猫。
“这样个晴朗的月色,不好做,九爷需加个价。”
她声音略微低沉,声线不澈,犹如恰到好处的买命夜行人。
“加价?”
地上一身翠绿竹染的富贵少爷瞪大了眼:
“姐姐,做人怎可如此厚颜无耻!你今晚已坐地涨价不下三五次,我最珍贵的太禧白也割爱孝敬了四坛与你,你可知道,那些个若拿出去,可都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哇!我换了银子买一堆杀手也比请你实在。”
“那你便请别的杀手去,我也不愿意做不情不愿的买卖。”
“哎别!六百两,不能再多了。”
见谷梁珞转眼要跳下来,男子很快色变,连连摆手,边说边面露肉痛之色。
“嗯,封九爷的名声就值这个价啊?”
谷梁珞还不依不饶。“那方写满淫词艳曲的药水锦帕若是不慎落了水,那字迹显了形……兮子月怎么说也是当朝大学士的明珠,要是知道自己被觊觎调戏了,九爷明日,在京城必是好看的。”
“八百两!”
封沉言咬着牙,纸扇用力颤抖指着她:“我说……八百两让你拿回个帕子,真的不能再多了!”
“可我的月钱已经超支三年零二个月,怎么也得上千才还得起本……”
谷梁珞还在掰着手指头犹豫,底下已经一把折扇横空袭来,地上的人终于跳脚:
“姓谷的!你是不是见爷好欺负所以来瘾了你?老子爹又不是城东的王富贵大财主,我月钱近月也削减了不少,你这是要钱要命呢?你要是怕拖累了哪个,不敢去就直说,爷转个身就去找专业的盗贼!”
“怕?”
谷梁珞笑了,轻轻松松伸手截住那支碧玉骨的折扇,顺手收往袖中,唇畔有些弧度有些勾人又有些凉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害怕的东西。”
墙边的柳梢头晃动两下,声起,影已落:
“还有,我姓谷梁,不是谷。”
……
谷梁珞从酒馆的屋脊轻松跳落另一个屋脊,一个接一个,脚步却不甚平稳。稀稀落落,偶尔掉了两块乌青的瓦。
她踉跄两下晃晃脑子,捂着嘴无声打了个酒嗝。那太禧白味道甚好。
万籁俱静,城东,长熙王府。
偌大的宅邸在夜里甚是冷清,回形的外墙建筑里,俱是阻挡视线的花丛草木,老树亭阁,与外墙的华丽堂皇甚是不符。富贵的京城怎会有如此破落,又葱绿的地儿?
……然而这视线阻隔得让人甚是烦躁,不及多想,谷梁珞早已避着巡逻的下人,从一个吻兽落到另一个吻兽。
她屏着呼吸,视线略略扫了一圈,总算有了着落。
听闻这个兮子月,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精的闺秀女子。这么晚,那唯一掌灯的房间,想必就是她的。
嗯,对,从兮子月身上偷回封沉言的那块罪恶的手帕,一千两就到她荷包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