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她打开了那扇门,他瞬间惊喜,总算松了一口气,眉头即紧蹙,三天,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个有着星星般黑亮眸子的女子,眼窝深陷,眼眶周围布满黑青,大眼睛空洞无神,尖瘦的下颚,越发显得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十岁。
他躲开眼,不忍看她。
“我们谈谈吧!”她声音不带一点感情色彩,透骨的冰凉,他心尖没来由的一疼,是他把她变成如今这样子,他深深的愧疚。
二人对坐。
他略带沙哑声儿低沉道;“你说吧,我听着”
“五十万,一口价,你交钱,我放人。”她痛快得一点不矫情,也不掩饰,这种时候就别装了,爱没了,就谈钱吧!她不想人财两空。
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她当初跟自己时,他是从农村考上大学的,他家境不富裕,她毫不计较,此刻在他眼里她变得有点陌生。
他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她,想说能不能少点,他一时拿不出这笔钱,或者等他经济条件允许在付给她,当看她唇角紧抿,骨子里倔强,毫无讲价的余地,他苦笑,实在无法开口,两个曾经相爱的人就像市场上买菜讨价还价,他多少有点难过、难堪,可这怨得了谁,根本不是她的错。
他咬牙,“好,我答应你!”
“还有什么?”
“我肚子里的孩子拿掉”她说这句话时,态度软了下来,有点哽咽,红了眼圈,忍不住别过脸去。
他微微一怔,瞬间明白她说的不是玩笑,他们有了孩子。
他心一阵揪疼,胸口闷闷的,同方才他对她怜悯相比,这才真正切中他的要害,他的亲骨肉,由他一手断送,他大手紧紧攥成拳头,无言地低下头。
看到这一切,她原本心底还对他存有幻想,此刻,全像是肥皂泡一样被风吹散了。
她很快拟好离婚协议,房屋存款归她,他另外补偿她五十万,这一纸离婚协议,陈辉净身出户,唐佳玉可不想便宜了小三,跟你的真爱白手起家吧!
唐佳玉飞快地看了两遍,确定没什么遗漏,交给他,他一目十行看完,放到桌子上又推给她。
她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他不用细看,她是做财务的,平常跟数字打交道,一贯的严谨。
她一边收起来,也不看他,“就这样说定了,明早八点,我们去医院。”
他头垂得更深,只嗯了声,没说话。
她起身进去卧室,他穿上外衣,去总部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
他从总部出来,城市已没了白日喧嚣,华灯初上,他去了路边一个酒吧喝了点酒,想等她睡着回家,以免双方见面尴尬。
他喝得微醺,奇怪这整天,脑子里头一次想夏瑶,那个对他充满诱惑,使他不惜一切想跟她在一起的女孩。
这时,手机响起,他摸出来,看了一眼,按下关闭键,把手机扔在一旁,片刻,他又抓起手机,娴熟拨了家里座机的号。
里面传来忘了歌名,“爱上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决定……让我们在风中说再见”多么讽刺,家里没人,她大概是出门了。
他回到家里时已夜半,玄关上整齐摆着她一双高跟鞋,她在家,他换上拖鞋,进到厅里,看一眼他们平常住的南面卧室的门关着,灯已黑了,她早睡下了。
他跌跌撞撞摸黑一头栽倒沙发上,不消片刻,便发出粗重的鼾声。
清晨,一束光洒进屋里,他缓缓睁开眼,米白色的地板反射出的光使屋子通亮,他眯眼,客厅的窗帘没拉,落地窗前,站着一个娇小瘦弱的身影,被晨曦笼罩,有孤零零的意味。
她早已穿戴整齐,听见他起身沙发响动,头也没回。
“你起这么早?”他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她不答,他坐起身,用手抹了一把脸,酒精的作用,头有点昏沉,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一会,她听见卫生间里哗哗的流水声,他在洗漱。
她其实昨晚一宿没阖眼,他什么时候回来,她都知道,以往不管他多晚回家,她都放好洗澡水,昨晚,她躺着没动,这男人以后跟自己无关,她无需半夜爬起来,照顾别人的男人。
他从卫生间出来,去卧室里拉开柜子胡乱找了一身干净的内衣换上,走出卧室门时,她已在玄关里换鞋子。
二人一前一后出门,她们住的是多层,到顶七层,她家住的是四层,买房子时,陈辉属意高层,但唐佳玉胆子小,总怕电梯突然坏了,困在电梯里,想想都觉得可怕,她一直都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女生。
她在前,他紧随其后,她下了几级台阶,突然,眼前一黑,脚下虚浮,站立不稳,堪堪就要摔倒,他忙伸出手扶着她,“你怎么了?”
她抬头,正对上他略带关切的眼睛,心突地一下,刹那触动内心深处的柔软,陈辉虽然不是居家男人,但很体贴,每次从外地回来住上几天,他都为她做上一顿丰盛的晚饭,等待她晚上下班回来,他烧得一手好菜,虽然不常做家务,那时,她是幸福的,甜蜜的,虽然她们聚少离多,可你若爱一个人,心总是满的。
难道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吗?一想到俩人要永远成陌路人,心就疼得喘不过气,她对这个男人说不清是爱还是恨,又或者两者都有。
“你没事吧?”熟悉的磁性的男中音在耳畔响起,她发现此刻自己正不自觉靠在他身上,他正低头俯视她,温柔的眼神,热热的气息吹拂在她颈项,她心乱如麻,昨日离婚心意已决,心却一瞬间微微松动。
“我没事”她直起腰,掩饰道。
出了楼道门,他大步越过她,“你等一会,我叫计程车。”
他一招手,一辆计程车停在她们面前,他绅士风度拉开车门,让她先上,还虚扶了她一把,这些细微的小动作也许是无意的,又或许是一种习惯,但都让她的心刹那生出一丝暖意,生出些许留恋。
他跟计程车司机说了几句,上车后,两人中间隔着半人距离坐着,他曾几何时,不愿意亲近她,她闭目,她太粗心了,没发现他不知不觉中的变化。
她一宿没睡,车子行走,她就有点迷糊起来,直到车子嘎然停住,惯性身躯向前,她才清醒,望一眼车窗外,新市最大一家妇产医院巍峨耸立。
她瞬间脑子嗡一声,身子便有些瘫软,他先下车,拉开车门,探头朝里温和地道:“下车吧,到了”
她默默钻出车门,不敢抬头望高悬的刺目的红十字,低头随在他身后往医院里走。
医院妇产科走廊里往来穿梭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丈夫陪在身边,小心呵护,极少有像她二人连走路有意分开点距离,她只觉好笑,合法夫妻,倒像是两个人婚外出轨,不慎出状况,心虚怕见到认识人。
“你先过去坐,等我。”他朝靠墙一侧的一排椅子上示意,那排冰冷的浅蓝硬塑椅子上坐满了腹部隆起的孕妇,只有几个空座位,唐佳玉摩挲一下一点没凸显的小腹,缓慢走过去,犹豫没坐下,她有点小洁癖,从来不坐医院椅子的,医院的东西不是万不得已也极少碰。
前面不远处,排着长长的挂号的队伍,陈辉中等个头,在熙攘的人堆里并不显眼,但他做事精干、麻利,出外办事很有一套,很会讨女孩子喜欢。
她苦涩地想,当初若是不执意选择他,也许现在就不会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