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方一出现,便在这入云阁之中搅起了滚滚烟尘,待烟尘散后,唐非意几人才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消瘦的身形,深陷的眼窝,面上是难掩的憔悴,只那一双眼,湛然如星。
霁月山庄十大高手之一,殷月疏。
“是你。”乍见殷月疏出现在这入云阁之中,李殊的面色骤然一变,由苍白到通红,竟是一副怒极之状。一旁云小辞无法判断他为何会是这般情形,唐非意却是由方才与李殊的对话而生出了一种猜测。
先前李殊曾经说过,他最恨的人是剑门的二师兄,他设下计谋让那二师兄被逐出师门,接着又处处针对于他,让他生不如死。而云小辞也告诉过他,殷月疏从前是剑门的人,只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被逐出了师门,又因为自己喜欢的女子埋在这山脚之下,便住在了这里,既不上山,也不下山。
如此说来,殷月疏很有可能便是李殊口中所说的那剑门二师兄。
李殊的神情很是难看,殷月疏的神情却也十分严肃。唐非意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殷月疏的时候,这个看来憔悴的人很喜欢笑,一笑起来便掩了眼中的倦色,但现在他却不笑了,沉了一张脸,眉目之中全是浓浓的疲惫。
“不错,是我。”
殷月疏轻轻颔首,却是突然之间将自己的剑收归入鞘,随意的拿在手上。
李殊皱眉,几乎是咬着牙问了出来:“李音!你不是中了我的毒,每日要承受万蛊蚀心之痛么,你不是被我派出的人废去了武功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
殷月疏逼近一步,毫不在意李殊眼中的凶狠之色,只道:“毒的确中了,武功也的确废了,但那又如何?”他扬了扬手中剑鞘,神情不变,缓缓朝李殊走去:“你的毒毒不死我,武功废了还能再练。”
“还有,我现在已经不叫李音了,我叫殷月疏。”
这句话终于让李殊的神情骤然一变,这些年他虽一直呆在剑门之中,却也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你竟然就是殷月疏!”他眼中寒芒一闪,人已经腾起,手中短剑朝殷月疏挥出,殷月疏手中剑鞘高举,隔住李殊的一剑,李殊身子在半空中一折,左手又是一蓬银针射出,殷月疏来不及格挡,只能急退几步,而这一退,虽避过了毒针,却也踩中了脚下的一处机关。不远处墙中突地射出几根羽箭,殷月疏连退几步避开,而李殊也跟着冲了过来。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唐非意远在一旁,却也已经看出了两人武功的高下。李殊的武功在于刁钻狠毒出其不意,而殷月疏却是十分沉稳,一招一式皆留有余地,若是正大光明的打一场,李殊必败。然而此时的情形却并不公平,李殊在这入云阁中布下了无数机关,殷月疏必须一面躲开机关一面应付李殊的进攻,如此一来实力已经大打了折扣。
此时李殊已经没有了精力去管唐非意,唐非意便摇摇晃晃的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只是他失血过多,方一站起便又晃了晃,险些再次跌倒。
“小心。”云小辞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唐非意的面前,适时伸手扶住了他,“我先带你出去,你身上的伤不能再拖了,若不及时止血,怕是会有性命危险。”
而听着云小辞的说法,唐非意却只能在心里苦笑。
自受伤开始,他身上这道伤口便一直在拖累他,每次恢复了一些就马上裂开,实在是叫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视线越过云小辞,朝着交战中的李殊和殷月疏看去,唐非意知道那两人之间的战斗容不下别人插手,云小辞应当也知道。所以他并没有要云小辞去帮忙,但他这般站在原地,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里有许多机关。”见云小辞目露几分不解,唐非意解释道。接着他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一处地板,又指了指不远处一根极细的丝线,还有身侧的一处木柱,声音有些低弱的道:“这些地方都有机关。”
云小辞微微颔首,朝唐非意笑笑:“多谢白公子提点。”她这般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剑贴着地面掷向了入云阁的大门处,那剑所过之处只见羽箭毒针等各式各样的暗器自不同的方向射出,笃笃几声没入了四面的墙中。
待到再没了声息,才回头对唐非意道:“白公子,我们走吧。”她这般说着,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关切道:“白公子可还有力气行走?”
唐非意小声“嗯”了一句,正要随她离开入云阁,却感觉腰间一紧,云小辞便已经揽着他一个纵身到了入云阁的大门之处。
“白公子,抱歉,我想着还是用轻功带你过来要快些……”待两人一路安全的到了那紧闭的大门之前,云小辞才收回了放在唐非意腰间的手,微微退了半步,脸上满是歉意。唐非意从云小辞的大胆动作之中回过神来,见她不住朝身后退着,忍不住轻咳一声道:“你再退下去,便触着机关了。”
云小辞见他并未生气,便又笑了出来,低声道:“那么我们先离开吧,李殊的事情就交给月疏,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也不便插手。”
听到这句话,唐非意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了。若云小辞所说,这是李殊和殷月疏二人的恩怨,但从头到尾受伤最多最惨的人却莫名其妙的成了他唐非意。
当真是诸事不顺。
唐非意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终于道:“云盟主,我们尽快离开,李殊在这剑门之中布下了机关,我想尽快将它找出来,否则后果定然是不堪设想……”若是李殊打不过殷月疏,然后一时急了起来,指不定会开启那机关,让整个剑门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唐非意说到这里,却见云小辞的面色已经有了些许改变。
“发生了什么事?”唐非意蹙眉问道。
云小辞指着门下蔓延而入的黑烟,声音微寒的道:“门外有人放火。”
听到这句话,唐非意也不由苦笑了出来。
众人皆知李殊挟持了唐非意在入云阁之中,说是要当初围剿程家的剑门中人全部进入入云阁中,否则便直接将唐非意给杀了,将自己之前布下的机关阵法开启,让整个剑门的人与他同归于尽。而之后,云小辞进入入云阁中,殷月疏也闯了进来,众人应该都是知道的。这时候他们放火要烧毁入云阁,分明便是想要借云小辞和殷月疏拖住李殊的时候,将他们全部烧死在其中。
打斗之中的殷月疏和李殊自然也听到了云小辞的话,前者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出手隔下几根银针,而后者却是忍不住狂笑了出来:“你替剑门的人出手,剑门的人却要将你我一起烧死在这入云阁之中,当真是可笑之极!”
见李殊笑得癫狂,殷月疏并不放过这机会,手上动作不停,长剑剑鞘已拍中了李殊的胸口。李殊眸光闪烁,后退几步,捂住胸口盯着他的剑道:“你一直未曾出剑,而是用剑鞘和我打,这是为何?”
殷月疏横剑而立,风姿洒然,淡淡道:“不过是学你而已,深仇大恨,将你一剑杀了太过可惜。”所以便改用剑鞘来与他动手。
在受了殷月疏的那一次攻击之后,李殊力气尽泄,不住被殷月疏用剑鞘击中身体,不久之后便吐出了鲜血来,但脸上神情却隐隐含着某种疯狂。
与云小辞站在大门口,被门外飘来的黑烟熏着,感受着越来越热的墙面,唐非意心中骤然生出一丝不安来。他看着李殊的神色,忽而又想到先前李殊说过的话,脱口道:“李殊打不过殷月疏,但却并不着急……他应该是打算开启事先布下的机关了。”
“可是月疏不会给他打开机关的机会。”云小辞低声道。
是了,李殊如今已被殷月疏给一掌击飞,重重砸在了地上。本应是没有力气再打开,也没有机会再开启那所谓的机关了。但不知为何,他却仍是笑着,眼角的笑纹越来越深。
唐非意紧紧盯着他,面色微白:“或许那机关……并不需要他亲自动手打开。”
他突然记起来,一开始李殊将他带进入云阁的时候,曾经拿着什么东西在墙上划了许多黑线,那黑线自窗口延伸着,一直落到墙角之处。先前唐非意一直不知道那黑线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现在他或许猜到了。
“别让火烧进这内室之中。”
唐非意这般说着,一把捉住了云小辞的手,认真道:“机关便是窗口的黑线。”
云小辞闻言咬了咬唇,也不问唐非意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飞身便往窗口而去。然而她这般动作,依旧是迟了。火舌已经自窗口缝隙中伸入了屋中,落到了黑线之上,那黑线之中骤然跳出火星,火花极快的移动着,沿着黑线往下蔓延而去,瞬间便没入了地面。
“小心!”唐非意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云小辞的身旁,拉着她往地上扑去,而就在这时,整个入云阁地下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闷响,霎时之间整个入云阁摇晃起来,火光肆意,乱石飞溅,烟尘滚滚,霎时将众人埋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