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你的报仇?”唐非意咳了两声问道。
这时李殊已经将墙上图案画得差不多了,他冷冷一哂,来到了唐非意的面前,就地坐下,从腰间扯下了一柄短剑把玩着道:“当然不是,这剑门之中的人都该死,但最该死的那人,我反倒不让他死。”
唐非意不语,却是不明白他所说的最该死的人究竟是谁。
李殊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慢吞吞的将双腿盘起,沉了声音道:“你可知如今剑门为何没有二师兄?”
“为何?”唐非意等着听他的下文。
“因为那二师兄已经被我赶出剑门了。”李殊道,“当初剑门的人当中,便是那二师兄最为可恶,我们程家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丧命在他的手中。”
李殊是为报仇而来,那么与他仇恨最大的便是这“二师兄”了,而他却并不杀“二师兄”,只将他赶出剑门,定然还有别的原因。
果然,李殊很快又笑了一声:“我先是在他的食物中下毒,让他武功慢慢散去,每日忍受蚀骨掏心的剧痛,接着又设计陷害他,让他身败名裂再也回不了剑门。而在他被赶出了剑门之后,我又派出了人手,将他抓起来废了他的武功……”
说到这里,李殊脸上的表情全是快意。他几乎是双目发光的看着唐非意,兴奋道:“我这手段可好?他还活着,不过却比死了还难受。”
唐非意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厌倦,他低下头不再看李殊,应道:“你将我抓来这里,便是让我听你说你复仇的故事么?”
“有何不可?”李殊挑眉。
唐非意没有再作回应,蹙了眉用未曾受伤的左臂按了按腹部,似乎是伤口又裂开了。李殊看他一眼,突地将手中的短剑伸出,剑鞘在唐非意腹上一顶,故意恶声道:“自第一次交手起,你便一直未曾用全力,莫不是你之前就受了伤?”
唐非意被他剑鞘撞得险些岔气,俯下身剧烈的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有力气重新抬起头来,而腹部已经被血**了一片。
“你果然有伤在身。”李殊哼了一声,正待开口,却听见入云阁的大门口又传来了几声闷响,接着有人哼哼着倒在地上。他忍不住低笑道:“走进这入云阁的人,必死无疑,根本不必我出手。”
唐非意早已看明了李殊的目的。一开始李殊便对众人说,当初参与围剿程家的人,皆进入入云阁之中,他好一报大仇。当初唐非意便在疑惑,李殊纵然有再好的武功,也不可能敌得过一拥而上的剑门众人,为何还要放出这般话来。
直到进入入云阁之中,见了李殊布下的机关陷阱,他才明白过来。李殊根本就不是打算与众人拼武功,而是刻意说出重话来,让捉弄众人自己走进这入云阁之中,踏入他一早便布下的陷阱之内。而真正走进入云阁的人,其实连李殊的面都还没有见到,便在机关之下了。
唐非意原想破除李殊设下的机关,但李殊的机关都是单独分隔开来的,机关之间丝毫没有联系,要破这些机关,若不花上三四个时辰根本无法完成。并且他并不精通机关阵法之术,有些地方的机关连他都看不出来。
唐非意还在思索要如何破除这入云阁之中的机关,李殊已经冷着一张脸开了口:“你的武功不低,若你没有受伤,我一定打不过你。”
“嗯,你的确打不过我。”唐非意这般说着,心底默默补充了一句,若是李殊不用毒,他其实能在三招之内将对方给打败。
听到唐非意肯定的回答,李殊又道:“这个江湖上能够赢过我的人虽然不少,但像你这般年纪和形貌的,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不到五个人。”
“你……究竟是谁?”
缓缓将短剑拔剑出鞘,李殊以剑尖对准唐非意的胸膛,清清冷冷的问出了这句话。
先前唐非意已经软绵绵的将这个问题给搪塞过一遍了,如今想要再胡乱说话,想来也不可能了。估摸着自己若是说谎,李殊一定会用这把剑直接戳死自己,唐非意低头看了看沁着寒意的剑锋,低叹了一声才道:“我的身份不是不能说,只是说出来,怕你不信。”
“你不说,怎知我不会相信?”
李殊的话说得刁钻,唐非意见避无可避,只得点头应了下来,苍白着脸无奈道:“我说。”
见唐非意答应下来,李殊顿住了动作,等他说话。然而他等了半晌,却也不见唐非意开口,不由黑了脸喝道:“婆婆妈妈的,怎么还不说?”
几番催促之下,唐非意终于垂下了眸,百般不情愿道:“我是庄溪。”
李殊脸色变了好几变,沉默了好半晌,终于不大相信的睁大了双目:“庄溪?你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庄溪?年轻一辈中武功最高的庄溪?”
唐非意“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沉闷,过了一会儿又抬了眼,很是轻缓的问出了一句话来:“武功最高的不是唐非意么?”天下人武功各有千秋,本没有什么排名,但硬有人排出了个名次,人们也就跟着认同了这种排名。这排名当中,第一位的便是唐非意,接着是庄溪,而如今的武林盟主云小辞从不喜出手与人切磋,众人无法估计她的武功究竟排在第几位,便干脆不将她列入其中。
“但是唐非意已经死了。”李殊看他一眼,过后又忍不住说了一句:“虽然早听闻你不如唐非意,但没想到你会无用到这般地步,当真是可笑之极……”
唐非意默然不语,只想叹气。
两个人说话的这段时间,外面一直有人声传来,更有机关被人触发的声音和人倒地的声音传来,想来已经有不少人中了李殊的机关,命丧黄泉,而唐非意与李殊说着话,却是迟迟想不到解救之法。
在又一人倒下之后,李殊终于大声笑了出来,运起内力扬声对外面的众人道:“你们当初敢去围剿我们程家,如今便不敢进来了吗?”
唐非意想要看一眼阁外的情形,但他们处于入云阁内室之中,整个房间的门窗都被李殊给紧紧闭住,他根本没有办法看到外面的情况,只能听见不停地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李殊的笑声越见兴奋,阁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唐非意估计着此时外面一定已经围满了人,也不知先前已经中了剧毒的李崇秀究竟如何了,而云小辞又是什么心情。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这间内室的大门突然之间被人给撞了开来,一道身影凭空掠入房中,正待往李殊和唐非意靠近,却被不知从何处突然射出的银针给阻住了前路,不得不顿住了身形,落回了地面。
而也在那人落地的瞬间,内室的大门再一次轰然合上。
似乎是看准了那人要再次进攻,李殊刻意道:“你最好不要再动,你一动,我便杀了这个人。”他手上短剑很快重新落到了唐非意的胸前,“况且,你的脚边全是机关,你一动,指不定便会被毒针扎成刺猬了。”
“好,我不动。”云小辞低眉顺目,轻轻说了一声,却仍是不愿妥协,叹了一声之后才轻声道:“我不对你动手,你可否将白公子放了,让我替他当你的人质?”
李殊好笑的看着云小辞,似是不相信的偏了头,看着唐非意道:“我没听错,你说你想替这人当人质?”
“你没听错。”云小辞终于抬起了眸子,肯定道。
唐非意紧紧盯着云小辞的眼睛,没有开口,他不知道如今云小辞说出这番话来,究竟是心中早已有了打算,还是一时的意气用事。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没有理由让云小辞来替他当这个人质。
云小辞究竟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李殊很快便替唐非意问了出来:“你为何要这样做?”
“白公子受伤了,我来当你的人质,你放了他,好让他出去治伤。”云小辞看向唐非意,见他面色苍白,腹部伤口还在渗血,眉目间的担忧之色不由便更重了。
唐非意听着云小辞的话,短暂的怔了怔,正待开口,却听李殊又出声道:“你可是堂堂武林盟主,武功高绝,我将你当人质,反让自己被你伤了可怎么办?”
“你要如何才肯信我?”云小辞声音低柔,脸上神色不见一丝变化。
李殊笑了两声,沉吟道:“你让我用毒针扎你两下,我便答应你。”
“好。”
云小辞没有丝毫迟疑便点了头,这是李殊未曾想到的。但既然云小辞已经答应了下来,李殊便没有不成全的道理。他未曾执剑的左手微晃,手中不知如何便多出了三根长针,针上闪着幽幽蓝光,定然是淬满了剧毒。
“你既然有心用自己来换这个人,我便成全你。”李殊低笑了一声,手中长针已经掷出,尽数朝着云小辞而去,云小辞微闭了双目,竟是当真打算要生生受下这三针。
唐非意曾经受过一针,而那一针的后果便是让他封住了右臂的穴道,昏睡了整整一个晚上。他知道那针上的毒究竟有多霸道,所以见李殊将毒针射向云小辞,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要出手救人。然而就在他想要出手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杀意。
凛冽的,如风雷一般暴烈狂妄的杀意。
那杀意来自头顶。
唐非意松了一口气,他已经猜到云小辞不会有事的了。
果然,就在那毒针就要射中云小辞的时候,后者突然睁开了眼睛,双足未动,身子以极快的速度侧过避开了那毒针。李殊未曾想到云小辞会避开自己的毒针,见此情形,心中一阵怒火,很快便转过身要将手中短剑扎入唐非意胸口泄愤,然而他还未及动作,便听一声巨响传来,入云阁的房顶竟是破了一个巨大的洞,一个人便在这巨响之中落入了阁中,手上一柄古朴长剑直指李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