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楚云铮被召进宫中面圣。皇帝神色怏然地卧在龙塌上,把太后赐婚、苏晗病倒之事大略说了,命他带几名医官去将军府探视。
凯旋、盗马、病倒,苏晗这一天,谓之繁忙。离将军府越近,楚云铮心头的笑意就越浓。什么心疾、旧伤复发,多半是她见势不好,装病拒接懿旨。
因是奉圣命,进入将军府,楚云铮一行人畅行无阻,到了凌烟阁。
太夫人走出厅堂迎到院中,施礼后恭声道:“王爷光临寒舍,折煞老身了。”
楚云铮微一颔首,淡声道:“奉圣命,前来探望苏将军病情。”
“承蒙圣上挂怀,老身感激不尽。”太夫人谢恩之后又道,“适才许医政开的药方,似乎有些效用,依老身之见,不妨等些时候再做定夺。”
看这意思,有拖延时间之嫌。只是苏晗称病,又是女儿身,任谁也不能强行到她寝室一探究竟。
楚云铮四下看了看,见远处一道人影蝶燕般越过高墙,消失在他眼界。他心念转动,淡淡一笑,道:“如此,就等等。”语毕,顾自走进厅堂。
他倒要看看,这第一女将又要玩什么把戏,也等着让她把宝马心甘情愿送还给他。
这夜,永宁侯府人心惶惶,永宁侯时开的五房妾室更是哭天抢地,闹着上吊抹脖子,出尽法宝。
缘由就在于,太后的赐婚懿旨先一步到了这里,他们并不知道苏晗那边出了岔子,府中之人皆认定,苏晗不日就要嫁进门来。
时开去年曾跟随苏晗出征,任军师之职,其实谁都明白,不过是个摆设,亦是太后安插在苏晗身边的眼线。苏晗连一天好脸色都没给过他,直接把对太后的怨念转化为对他的不屑。无疑,那是时开此生活得最憋屈的日子。
看惯了苏晗的雷厉风行,习惯了苏晗的训斥苛责,慢慢地忘了她本是女儿身,忽然之间告诉他,她要成为侯府嫡妻,是名副其实的灾难事件。
时开甩下一群围绕在身边哭诉的妾室,躲到书房去喝闷酒,暗自骂着老天不开眼,埋怨着太后毁人不倦。
苏晗杀人的样子,就像切白菜一般轻易,她若嫁进门来,他所钟爱的这些小妾,估计不出三天就被杀光了。而自己,做她夫君是假,恐怕为奴才是真。
“唉!”时开长叹一声,“天不容我!”
语声未落,室内灯烛忽然熄灭。
时开心头升起不祥之感,以为自己厄运未尽遇到了鬼,跳起来,大声呼喝下人进来掌灯。
室内重现光明之际,时开又发现,近在手边的佳酿、银杯不见了,却多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这匕首,他认得,是苏晗随身携带之物。
苏晗看不起自己,不愿下嫁,这是一定的。她夜间来访,必定不是为了来和自己庆祝成亲之喜。她定是想出了什么妙计,可以使得婚事黄掉。
念及此,时开顿觉周身舒畅无比,拿起匕首,走至院中,四下观望。
书房屋顶上,有一人卧姿慵懒,对月饮酒。
时开手一挥,喝令下人:“都给我滚远点儿!”
下人们都晓得侯爷今日心情奇差,闻此言,高兴还来不及,各自快步离去。
时开前脚把人撵走,后脚就后悔了,看着高高的房顶直打怵……把人叫回来搬梯子,太丢人了;自己爬墙摸到屋顶上,更丢人。怪只怪他只会舞文弄墨,拳脚功夫仅限于儿时学了几趟拳。若会些轻功剑法,屋顶上那位也不至于会对他横竖看不上眼。
苏晗此时心情不错,看出时开为难之处,飞身越到当院,把他拎上了屋顶。
时开小心翼翼地坐在瓦片上,一动也不敢动,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问道:“将军夜间来访,为何不到厅堂安坐?”
“上面敞亮。”苏晗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酒不错。”
“此酒是陈年蓝桥,味道的确风雅,若是合将军心意……”
“说正事。”苏晗打断他。
“是。”时开出于习惯,立即挺直了腰杆,洗耳恭听。
“太后懿旨到将军府之际,恰逢我心疾发作,是以不曾接旨。”
“如此可真是……”时开满脸喜色,却不敢把话说完,咽了口唾沫,把“可喜可贺”四字一并吞回腹中。
“其实,若是你我成亲也不错。”苏晗面色冷淡,目光如炬,“一来,妾室杀尽可正家风;二来,教你习武可强身健体。”
时开只觉背后直冒冷风,心里暗骂面前人就是个活生生的女阎王。好在他文采出众,善于抓住对方言辞中的关键字眼,干笑两声,道:“若是将军与我不成亲呢?”
“不成亲自然也有好处,你继续风流快活,我还能帮你物色一位温柔似水的夫人。”苏晗拍拍他的肩头,“说实话,你选哪条路?”
时开拐弯抹角地道:“在下素来敬仰将军骁勇善战,从未动过高攀的念头。”
“实话?”
时开忙不迭点头,“实话,实话。”
“如此,就依我之见,过些日子你另结良缘。”苏晗懒洋洋地躺下身去,却吩咐时开,“站起来。”
时开不解。
苏晗声调低了几分,语气却阴沉了几分,“站起来!”
时开费了些力气才站起身来,生怕脚下的砖瓦塌陷下去,颇有些心惊胆颤。
“时开,记住,我苏晗最擅长的就是杀人,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也多得很。”说到这里,苏晗顿了一顿,又喝了一杯酒,才继续道,“今日之事,你若泄露一字半句,我日后便不再带兵打仗,誓死嫁入永宁侯府,以折磨你为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