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七叶口中咒语的最后一字落下,午后的太阳瞬间便消失掉了踪影,天空像是被一层厚厚的黑幕遮住一般,整座村子顿时变得无比的黑暗起来。
丝毫没有准备的,村子中所有的人突然愣住,几乎同时抬起头望向了天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正在土屋之中满心期待的女子们见到原本还有些光亮的屋中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还以为是风雨欲来的前奏,待满脸忧愁地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出去,见到外边确实已经如深夜一般漆黑一片,想起来七叶让她们等到天黑再出逃的叮嘱,顿时又惊又喜起来。
村子中的一切变化都清清楚楚地被传送到了七叶的脑海里,村中人和被囚禁的女子们的所有动静,都毫无遗漏地尽在七叶的掌握之中。
刘老五的家门外,原先正在堂中看着热闹的众人不安地涌出了院中,原本只是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突然见到十数个女鬼正飘着挡在院门和破败的院墙前,吓得众人只能叫喊着酿跄地向后退去想退回到屋中,好巧不巧,屋内却传出几声惊恐的尖叫,刘老五并刘老婆子几人忽然屁滚尿流地叫喊着从厅堂之中爬了出来,两拨人便撞到了一起。黑夜下,分明看到刘老五他们表情扭曲,狰狞可怖,显然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娘的!老子和她们拼了!”
正所谓前有豺狼,后有猛虎,正是进退不得的困境。一年约三十好几胆子还算大的村汉一咬牙,便抄起一根棍子朝着挡在门口正中的女鬼冲了过去,快到门口时,女鬼忽然发出来一声阴森的诡笑,骨手一抬,一条白绫立刻就缠绕在了村汉的脖子上,村汉手一松手中的棍子便掉到了地上,只能两手抓着脖子,涨红着脸跪倒在地上,满脸的痛苦之色。
“啊!”
正朝着七转轮回灯跑去的徐雯正巧跑到刘老五家的院门处,见到一名村汉刚好面目狰狞地直直跪倒在自己身前,顿时吓得跌倒在地,手中的木块也应声掉落在了地上。
就在木块掉离出了手中的那一瞬,徐雯眼中的景色骤变,原先安静平和的氛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恐怖阴森的气氛,以及清晰可见的,飘在她头顶不远处的女鬼。徐雯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吓得连地上的木块都没有捡,便慌不择路地朝着旁边的一面墙直直地冲了过去。
“你不要命了吗?”
千钧一发的时刻,七叶及时出现,一把将徐雯给拉了回来。
徐雯紧紧地拉着七叶的手不停地叫喊道:“有鬼!有鬼!”
“冷静点!这是假的,是我弄出来的巫术,可以人产生幻觉。”七叶两指在徐雯身上重重点了几下,让她恢复过来神智,将一块新的木块放在徐雯手中:“你好好拿着它就看不到这些吓人的东西了,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立刻离开这座村子。”
徐雯听话地握住了手中的木块,果然如七叶所说的一般,眼前那吓人的女鬼和内心里感受到的恐怖立刻就消失不见了。看不到吓人的景象之后,徐雯的胆子立刻就变得大了许多,不再那么害怕,眼中的恐慌之色褪去,但多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像是一刻都不想在这村子中多待一般,卯足力气便朝着村外直冲了出去。
众人被这么多女鬼困在院中已是吓得不轻,再见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做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之后又突然消失,还以为是又出现了新的女鬼,更是吓得失了禁,只能瘫倒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院门口的村汉依旧凸着眼睛,宛如将要窒息而亡一般地跪倒在地上,唯有院中的几名孩童,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院中的大人,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七叶上前捡起徐雯之前掉落在地上的木块,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双唇微动,念出来了一句咒语,然后又迅速地前往了下一处需要她的地方。
屋子内,一名年约五十的村妇正面色惊恐地和聂倩抢夺着一名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哇哇大哭着,二人却互不相让。
聂倩看到七叶到来,立刻朝七叶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七叶看了小婴儿一眼,走到村妇面前,手一抬将村妇敲晕了过去,而后又往婴儿身上点了几下,婴儿立刻就止住哭声安然地睡了过去。聂倩充满感激地跟七叶道了谢,而后身子一矮便跪在了七叶面前,哀求道:“我还有个已经八岁的女儿,应该是跟着她爹喝喜宴去了,姑娘能不能帮我把她也带回来?我想带着她一块儿离开。”
“八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你确定她会跟着你走吗?”七叶问道,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感情。
“她平日里跟我不太亲,也不是很认我,但我还是想带她走,若将她留下,她此生怕都得留在这村子中了,她不应该被留在这住满了妖魔的村子里。即便她现在会怨恨我,但只要过上几年,等她长大她就一定会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好了。”聂倩说着,语气中满是悲哀与憎恶。
“我会负责把她带出去的,如果这是你的心愿的话。”七叶转身出门走去,说道:“你现在马上就走吧,记住我之前说过的话,也不用等我回来了,在那盏灯下等我就好。”她说完,已是消失了踪影。
“多谢姑娘!”聂倩跪谢着站起身来,慌忙收拾了几件给婴儿替换的衣物,紧紧抱着婴儿匆匆出了门。
七叶将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敲晕过去的李妞妞拎起来,转头向不远处的一座小院中望去。
那里,收拾好东西正要走的刘媛刚厌恶地推开了抱着她大腿让她不要走的儿子,孩子跌倒在地上痛得哇哇大哭,她却只是揉了揉淤青的手臂,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拎着包裹一路小跑着出了院门。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爱自己的孩子,这一点,七叶深有体会。
但七叶也并不认为刘媛的做法有何不妥之处,无论是聂倩也好,刘媛也好,她们都不过是做了自己觉得对的选择罢了。若是能够不计一切地爱着的就给予关爱,若自觉无法疼爱,便干脆放手。这其实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若明明厌恶得要死,还要受着道德的捆缚强留在自己的身边,既爱不得,又弃不得,总难免会生出来怨恨的情感,到最后又免不了酿出悲剧来。
“我带你一程吧。”
七叶路过正忍受着剧痛一瘸一拐地慢慢地挪动着步伐赵四娘身旁,手往赵四娘的腰上一环,将她抱了起来。
虽然在这村子中不过待了半日,但七叶对这村子倒也算是了解得挺透彻了。其实这村子中被拐骗过来的远不止她救出来的这二十多个这么多,年纪之小若林月兰也好,年龄之大如聂倩也罢,她们都不过只属于了始终坚持要逃离出这村子的那一部分罢了,有更大的一部分,如王二婶、刘老婆子以及之前在村头和她套近乎的大部分妇人,则是因为被占了身体,被硬逼着拜了堂,或者是因为有了孩子,又或是早放弃了逃离,于是便认了命,甘愿忍受着曾经受到的屈辱,留在了村子中陪在那些拐骗了她们的人共度余生。
其中有些因为屈服了之后过得还不错的,如王二婶,竟也开始做起了这种拐骗人的买卖,助纣为虐起来。即便没有直接参与到拐骗良家妇女这一行当当中的,如刘老婆子,也默认了这种行为,为自家儿子买起媳妇来。
要说这村子也有趣,村中只要有人怀孕,十之八九生的肯定是儿子,这村子地处深山,道路险峻难行,又不像道观有人给修路,出去一趟找个镇子都要花上差不多一个月时间,若一个不小心,还极有可能不是被野兽给吃了就是摔死了,所以与外界一般没什么联系的。
虽然这儿离道观不过区区数里,迷路能够迷到这边来着实还算不上什么本事,但既然能够安然无恙地到了这村子之中,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女子的运气其实还算是相当不错的。毕竟,往这边走的,本事够能够发现路途不通的便都往回走了,若是没能成功往回走,又不幸地没走到村子中的,九成九都在途中死了。
但因为这点小运气,而换来了进入了这村子之中身体和心灵受到双重伤害这样的不幸。如果七叶她没有来,对于这些女子来说,这样的不幸和失去生命的不幸比起来,到底哪一个才更加不幸呢?而生下来了自己痛恨的人的孩子,是该爱他又该是恨他?若爱得不彻底总会对他生怨,若恨得不彻底也会对自己生怨,怎么样都太过为难自己。
“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离七转轮回灯还有将近百米的时候,七叶将李妞妞和赵四娘放在了地上,甩出一枚七棱符针,便穿进了树林中。
“这样就可以了吧?”
七叶停下来最终的咒语,无力地将结成手印的双手放下来,望向天空,喃喃问道。
山村笼罩了一股神鬼莫近的气息,从外面来的人如果不是胆大包天的话,是不会再靠近这里了,即便是进入了村子中,山民们因为阵法的作用而被扭曲显得十分可怖的影像也会将他们吓走。
至于这座村子里的人,即便是他们,若能从这里走出去,再看到这样的影像,也不可能再回得来了。
再万一,真有人瞎了眼好死不死地跑到这地方来,只要双方不是你情我愿,也一样不会再发生任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