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正午,在田中劳作的男人们归来,像是早已得知今日会有人摆办喜宴一般,很自觉地聚在了一起,在村头的榕树下扎堆交谈着。
刘老五坐在众人之中,一张长满癞子的脸皱成一团,目光偶尔扫过特定的几个人,笑得得意洋洋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的惨绝人寰。
七叶小心地按着阵法的布置方位,精确地往地上打下了几枚七棱符针,抬起头来远远地往人群之中看了一眼,正好见到刘老五的半张脸,心中一叹,只觉得他这独特吓人的长相真的就如同恐怖片现场一样,可谓是相当的慎人,不由得就多注视了几秒,默默地将其尊容记在了心中,以备不时之需。
小心翼翼地绕着村子整整转了一圈,阵法已经毫无差错地布置完毕,七叶站在阵法中心,双手成印,口中念念有词地催动了阵法,村中的树木被连成了一个整体,和没在泥土之下的七棱符针一起,交错连成了一个大的阵法。
七叶闭目凝神地站着,有两名妇人相互交谈着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仿若未见一般,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树木所见的景色朝着七叶涌了过来,如全息投影一般映照在了她的脑海里。
刘老五早回了家,此刻正坐在厅中,已经换了身稍微新一点的衣服,胸前一朵有些褪色的大红花挂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搭调。院角落的一棵歪脖子枣树,在午后阳光的猛烈照射之下,显得有点儿蔫蔫的。
男人们正在搭起的简易厨房中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准备着简陋的宴席,女人们则在井边的树荫下挑拣着青菜,叽叽喳喳地八卦着邻里的新鲜事,显得热闹非凡。
看门的狗趴在阴影之中,噗哧噗哧地吐着舌头,家鸡不再鸣叫,低着头在地上安静地觅食。
唯有孩子们依旧嬉戏追逐着,从村头到村尾,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知疲倦一般。
整座村子呈现出来的,依旧是一副安静祥和的美好景象,若不是不久前才刚刚亲身经历了这村子的阴暗,若不是知晓了屋子旁边的土屋是用来做什么用的,七叶几乎都要认定这是一座与人性丑恶毫无半点干系的山村了,虽然,或许这些山民们并不认为拐骗妇女这种事情可以当作是一件丑恶的事情。
睁开眼睛,走到七转轮回灯所在的那间土屋前。土屋被一把略带着锈迹的铜锁紧紧锁着,只单单站在门外的话,根本听不到任何动静。七叶左右看了几眼,往上一跃,从屋顶上一个破损的洞口进入了土屋之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屋内仅有的一张床前。
屋内有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被捆绑了双手,正坐在床边对着七转轮回灯发愣。见到有人从天而降先是露出了一副无比惊恐的表情,待看清七叶的样子,眼中的惊恐之色稍稍褪去,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十分戒备的神情。
七叶没有急着动作,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指着地上的七转轮回灯,淡淡开口:“这灯是自己飘到你这儿来的?”
少女眼睛一亮,发出两声呜呜声,点点头。
七叶将地上的七转轮回灯拿来起来,退开两步,手一松,七转轮回灯便飘到了少女的面前,然刚停上一会儿,却又朝着屋子外飘了出去,她见此露出来一副“果然如此,幸亏我早有准备”的神情,弯下腰来解开了少女身上的绳子。
少女扯出塞住自己嘴巴的破布,慌忙扯着七叶的手,激动地问道:“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吧?”
“算是吧。”七叶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把声音放低点,别那么激动。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我妹妹她现在一定很害怕!我妹妹被他们关在了别的地方!都怪我,要不是我贪玩,我们也不会迷路……他们糟蹋了我和兰儿……那些禽兽!我兰儿才十二岁,她一定很害怕!姐姐你一定要救救她!”少女突然跪在七叶面前,像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激动得语无伦次。
“好。”七叶平静地应了一声,问道:“你和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月茹,我妹妹叫林月兰。姐姐你一定要救我们出去!”
林月茹十指紧紧地扣着七叶的手臂,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生怕她只是自己绝望之中用来欺骗自己的幻觉。
七叶将林月茹的手掰开,递给她一块呈七面的木块:“这个你先拿着,天黑之后你就带着它朝着方才那盏灯所在的方向走出去,记住了,一定要等天黑之后再走,否则没等你走出村子只怕就又被人发现给抓回来了。还有,记住无论遇到什么人都不要惊慌,不要害怕不要回头不要出声,只管往前走就好,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安全离开这里的。”
林月茹拿过木块,木然地点点头。
七叶见此,满意地离开,朝着七转轮回灯所在的下一个方向赶了过去。
开锁,进门,给屋中女子松绑,解释,交给木块,告诫,在门上木板刻上伪装的法阵,离开前往下一处。
当七叶照着以上流程,风一般地前行至第四处时,屋内忽然传出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声。
与之前的土屋不同的是,这一间土屋的门被反锁着。七叶眉头一皱,已然猜测出来屋内正发生着什么事,退了一步,一脚将门踹开。目之所及之处,只见一名满身肥油的壮汉正伏在一名显得很娇小的少女身上,少女双手被绑在床沿上,正哭喊着挣扎着,身下血红一片。
壮汉被七叶突然弄出的动静惊了一下,正欲扭头查看,七叶袖子一甩,两枚七棱针就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之中,他身体一僵,瞪着眼睛就倒了下去,再动弹不得分毫。
“畜生!”
七叶将壮汉丢到地上,上前查看了一番,忽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照着壮汉的腹部使劲地踩了两脚。少女身上满是淤紫,双手腕上更是勒出了一道道血痕,从身形长相来看,俨然就是林月茹那年方只有十二的妹妹,林月兰。
林月兰惊吓过度,全然没有察觉到她惧怕的人已经被摔到了地上,只是一味扭动着身体,四处乱踢着,嘴中不断喊着“好疼,姐姐救我”之类的话语,眼神惊恐全无半点清明之意,已然陷入了半疯的状态之中。
“林月兰,林月兰……”七叶解开了她被绑住的双手,朝她轻唤了两声,见她只顾大喊大叫着四处乱抓,对自己的话语毫无反应,便给了她一记手刀,将她敲晕了过去。给她穿好了衣服,又扯了块布将她包好,也不管会不会被人发现,抱着她就飞速地冲出了村子之外。
给林月兰上好伤药,将她安置好之后七叶并没有急着回到村子中,而是拿起刻刀给环绕着山村的树一棵棵地刻上了布置惊魂阵所需的符文,一刀一刀,每个符文都被她极有力地深深刻到了树干之上,刻到了木心之中。
布好惊魂阵,再回到村子中,随着七转轮回灯踏遍了村子里关着人的二十多个土屋。
之后,七叶又凝神感应了一番村中此时的景象,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后,随手拿了根沉重的圆木,刻刀挥动立刻几往上刻了七刀,圆木上隐隐掠过七根交错的曲线,恍然间便像是现出来了一座雕像的轮廓,七叶嘴角微弯,又往圆木之上刻上了几句符文,带着它回到了刘老婆子的家中,将它安置在了床上。纤长手指在符文上划过,口中的咒语也随之而出,当七叶口中最后一个字落下,符文竟然和阵法之力联合呼应了起来,此时,若是换成别人来看,一定会惊讶地发现床上的圆木已经分毫无差地变成了正昏睡着的七叶的样子。
院子内一阵骚动,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七叶一脸平静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包袱,迅速地跳出了窗外。
先前架着七叶过来的其中一名妇人推门进来看了一眼,看见床上的“七叶”依旧沉睡着,立刻不满地大声嚷道:“我说王二婶!你这药量会不会下得太狠了一点?!怎么人睡到现在还是一点要醒的动静都没有?”
“哎哟!这哪能啊!以前也都是这个药量,也没见出啥事啊!”王二婶不满地嚷着,走进屋里对着七叶安置在床上的那根圆木检查了一番,说道,“这姑娘没事儿!就是不耐药,这才睡久了一点。无妨的,又不耽误拜堂,睡着了还省事一些。这姑娘长得这么高大!若是醒着,只怕两个人都摁不住的!”
“罢了,说的也是。”妇人觉得王二婶言之有理,便将“七叶”扶了起来,将一方红盖头盖在了圆木上,唤来了另一位妇人,俩人便合着将她们眼中的“新娘子”搀了出去。
七叶面无表情地从窗边离开,表情漠然地走到阵法中心处,日光正透过树叶投下来一片光影,光影落在七叶的脚下,如透过水面映照在水底的波光一般微微晃动着,七叶直立着身体,面上的表情变得庄严肃穆,双手手印飞速变动,声音清冷地念出来一段冗长且晦涩难懂的咒语,念罢,一手指天,铿锵有力地吐出八个字:
“日夜旋转,黑夜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