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涟怀抱着七叶,眉头微皱。从酒坊中离开进入果树林中之后,就总感觉到有一股微弱不可觉的无形之风正朝着这边涌来,将他和七叶二人包裹在了其中,像是带着无限生机一般,让人觉得精神充沛舒服无比,让他忍不住就慢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一回事?
“醒了?”
正当墨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七叶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哼,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这让墨涟大感意外,她上次醉酒的时候可是睡了小半天一直到了半夜才醒过来的,即便这一次醉得不那么深,可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有些醒得太快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了。
“嗯。”七叶应了一声,揉着显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显得有些迷糊地问道:“在睡过去之前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话说完,才想起来自己被点了哑穴,只能动动嘴巴却根本发不出来声音,顿时便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并没有。”墨涟盯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回答道。
“那就好。放我下来吧,我想在这树林里呆上一会。”七叶听到墨涟的回答,稍微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墨涟能看懂唇语,便继续开口说道。
七叶周围看了几眼,向着右前方走了几步,在几棵茂盛的果树中盘腿坐下。有微风吹过,温柔地扬起她散落额前的碎发,像是将她轻轻拥抱着,如同沐浴在了春日温暖的晨光一般,让她觉得充满了力量。
是因为这些风的缘故吗?墨涟走到七叶身旁,感受着环绕着七叶如同将七叶保护在了其中的风观察了许久,直至七叶睁开眼睛,终于开口说道:“你似乎和树木很亲近。”
“因为我是木雕师嘛。”七叶张了张口,只觉得此前的昏沉一扫而光,脑子中一片清明,无比的清醒。
墨涟盯着她的双眸,步步紧逼:“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你知道我不愿回答。”七叶毫不畏惧地回望着墨涟的眼睛,明眸深处,空无一物。“你喜欢什么图案?”七叶顿了一下,忽然拿出来此前问果农要来的那截辛玫果木,朝着墨涟晃了晃。
墨涟忽然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看着七叶,眼角带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你。”
七叶想也不想,立刻毫不犹疑地拒绝:“换个。”
墨涟无所谓笑笑:“随你。”
七叶闻言,低下头来,精雕细琢般的玉指拈着辛玫果木转了两圈,再一抖袖子,腕上状若匕首的刻刀就落到右手手心之中。锋利的黑色刀刃随着白玉般的指尖转动,划出一道道弧线,轻描淡写一般落在手中的辛玫果木之上,削出来一个杯盏的形状。
刻刀转动将多余的木块细细削去,不待打磨,杯身就已如水镜般光滑,刀尖宛转划过之处,浮出来一支半开未开的白梅,白梅纹理清晰,似开在眼前一般,不过看了一眼,便惊觉鼻尖传入了淡淡梅香。
“给你。”七叶无声说了一句,将手中白梅盏递给墨涟。
墨涟从七叶庄严肃穆的神情中回过神来,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她递过来白梅盏,轻笑:“这是定情信物?”
七叶甩了甩因为只能单纯使用力气而导致有些发酸的手,略带狡黠地笑了笑,摇头不语。
这一次倒是没有变得沉重呢。墨涟笑了笑,将白梅盏收入了袖子中,拉过七叶的手,轻柔了起来。
“现在这儿可没人。”七叶嘴巴动了动,一把将手抽回,四处看了几眼,爬到一棵树上摘下来两个半透明的琉烟果,随意在其中一个上咬了口,将另外一个递给墨涟。
“这不是墨门主吗!真是好巧啊!”
突然一个很是粗矿的声音响起,一名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从果林外走了进来。
七叶咬了口琉烟果肉,抬眼看向男子,见他长了一副弱质男子的儒雅模样,茫然地往旁边看了几眼,却只看到了几名娇美妩媚的少女,疑惑之下才又将目光移到了男子如女子般清秀的苍白面容上,露出来一副被欺骗了感情的神情。
墨涟没理会男子,将七叶拉到身前,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你不用这样失望吧。”
男子见墨涟无视了他,话锋一转,看着七叶明知故问:“这位可是叶如蓁叶姑娘?”
墨涟面上笑容深邃,声音却如冬日里屋檐上凝结的冰霜,寒入骨髓:“在下听闻少门主的火云诀在半个月前刚好突破了第三重,少门主此番,是打算和在下较量一番吗?”
七叶一看两人的神情,只觉得一场大战一触即发,顿时兴奋地跑到几丈之外,一边啃着琉烟果,一边目光闪闪地盯着墨涟和弱质男子二人,一副事不关己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可她等了许久,这俩人也没动起手来,那弱质男子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了一番之后,袖袍一拂竟然就直接带着那几名娇美女子走了,这实在是让她大感失望,郁闷不已。
“走吧。”
正当七叶沉浸在失望之中的时候,墨涟却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前,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声音显得淡淡的,面上的笑容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七叶想了想,将手搭了上去,二人一路沉默无言,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是不是有谁在他面前提到了什么让他动怒的事情?比如某位女子?”风轻扬远远看见墨涟有些不对劲,等二人走近便给七叶使了个眼色,拉着七叶到了一边,思量着低声问道。
七叶认真地回想了一番,点了点头,指向正远远地坐着的弱质男子。
“难怪了。”风轻扬眼睛一转,指着墨涟对着七叶说道,“你过去对他笑上一笑。”
啊?七叶莫名其妙地看向风轻扬,这是什么破主意?他生气就该由他生气去,关她什么事儿?
“照做就是了!”风轻扬忽然用力地将七叶往墨涟身边一推,七叶便朝着墨涟直直撞了过去。
墨涟将摔在了自己身上的七叶抱紧,靠着她的肩低声说道:“别动。”
演戏?七叶愣了一下,便没有挣扎,只任由墨涟将自己抱着,安守着一名侍妾的本分。
“我说,你够了!”风轻扬一脸无语地看向墨涟,他此时分明正满足地笑着,哪里像是生气的模样?
墨涟望着风轻扬,赞赏地说道:“你这主意,出得甚好。”
七叶茫然地靠着墨涟坐下,半晌后才终于反应过来,狠狠地瞪向墨涟和风轻扬二人,她居然又被耍了!
“墨门主,这是庄里新酿制的酒,您试试?”换上了一身浅绿素雅装扮的夏洛玫,一见墨涟落座,顿时莲步轻移,捧着几壶酒袅袅娜娜地飘了过来,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的赏心悦目。
七叶瞥了夏洛玫一眼,明眼里看到她眼神之中荡漾得都快溢出来的春波,视若无睹地将视线转移到了满桌子统统加了各种各样美酒的点心菜肴之上,顿时一阵无语,这是让她只能看看不能吃的意思吗?就算是酒庄,这么任性真的可以吗?
我能现在就回客栈吗?七叶可怜兮兮地望向墨涟。丹朱果摘了,酒似乎也酿了,至于品酒这回事,她这沾酒必醉的人必然是帮不上忙的,留下来自然也没什么用处。
墨涟看着她笑了笑,挥了挥手,便有几人捧着精致的点心将他们面前的点心全换了。
“你倒是给我留上两个啊!”稍离开和熟人打个招呼回来便发现别具风味的点心全换了的风轻扬望着墨涟一阵无语。
“你一个大男人跟小女子抢点心,说出去不怕被姑娘们笑话吗?”墨涟轻飘飘说了一句,将袖中的白梅盏取出,自顾自地给自己倒酒,酒入杯中的那一刹那,带着笑意的面容忽然一滞,手一抖,倒出的酒竟然溢出了杯中。
从墨涟拿出白梅盏便一直目光闪动地注视着他的七叶见此,嘴一咧忍不住就要笑出来,眼一瞥周围,忽然又觉得自己当着众人的面笑得这么放肆实在是不妥,于是一扬袖子,遮起来大半张脸,才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咦?我怎么闻着这酒好像有梅香?”风轻扬惊异的目光从墨涟执着酒壶的手落在盏外被酒水打湿的白梅之上,忽然鼻尖处似是传来了冷淡白梅香,便轻咦了一声,拿过了墨涟手中的酒壶,满脸疑惑。
墨涟感受着触及白梅盏的指尖处传来的犹如烈火灼烧般的痛觉,顿了一下,稳稳地将酒重新倒满,眯笑着眉眼,着将酒盏递至了七叶唇边。
正笑得无法自持的七叶忽然一愣,面上的笑容一收,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人高贵的天玄门门主大人已经亲自将美酒送到了她唇边,若是推开吧,在众人面前会显得很不识抬举,显然不行,可喝下吧,又必醉无疑,简直是两难之境。欲哭无泪地僵持了一会儿,七叶忽然一咬唇,将酒盏从墨涟手中接过,做出来一副一脸娇羞的模样,柔若无骨地往墨涟身上一靠,将酒盏递到了墨涟唇边。
看热闹不成还得出卖浅薄的色相,偷鸡不成蚀把米大概说的也就是她这个状况了,这一刻,她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