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识相。”墨涟愣了一下,受用地将盏中的美酒一饮而尽,只觉得入口的美酒远胜琼浆,美酒淌过的唇齿处,余有梅香。
七叶僵着身体苦不堪言地将白梅盏收回袖中,刻刀不着痕迹地在盏底族徽旁的符文轻轻划了一刀,将白梅盏重新斟满酒递给墨涟,很是诚恳地抬起头来无声赔礼:大侠我错了,你放过我吧,以前吃的亏我权当交了学费,以后保证不和你作对,保证不再不自量力的报复了。
墨涟接过七叶递给的白梅盏,转了转,略显忧伤:“我觉得,只是这样,还不足于弥补我方才所受到的伤害。”
都不过是错觉罢了!您老人家刚刚有受到个屁伤害?!七叶瞥了一眼身旁正不断打量着他们二人的众人,隐隐压下心中怒火,努力保持浅笑嫣然的神情,朱唇微张,试探地问道:那您是想如何?
墨涟继续转动手中白梅盏,唇角扬起的笑容又深邃了两分:“不如,你叫一声夫君来听听如何?”
七叶崩溃:你杀了我吧。
风轻扬研究完执在手中的美酒发现并无所获,疑惑地抬起头来时却看到七叶朱唇微动似正和墨涟交流的崩溃模样,大感惊讶:“你们二人,是在说话?”
他话才说完,墨涟便含笑望了他一眼,他脊背一寒,顿时悻悻地假装四顾看风景。
风轻扬无意救了场,尴尬气氛顿时消散了大半,七叶如同打了鸡血般地给他递去一个万分感激的眼神,便欲起身从“小鸟依人”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却被墨涟一把箍紧:“我还没听到你叫我夫君。”
七叶一翻白眼,继续不着痕迹地挣扎,心中腹诽:别说死都不会叫了,姑娘我被点了哑穴,就是叫了你能听到?
墨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顿了一下,将手中白梅盏放下,骨瓷般的指端抚过七叶的红唇,提议道:“或许你也可以选择亲我一下?”
七叶:……
他继续笑问:“两个选择你要选哪个?”
七叶气极,望了众人一眼,眼波一转,浅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穴位,示意墨涟解开自己穴位。墨涟照做,解开了她的哑穴。她笑着凑到墨涟耳边,一瞬间脸上的柔美笑容不再,恶狠狠地说道:“叫你大爷!”
墨涟轻笑一声,假装没听出她言语中咬牙切齿的意味:“虽然风尘味重了点些许,但若你喜欢,这么叫也是无妨的。”
这人的脸皮怎么可以厚到这个程度?
七叶被气得神智不清,脑子一抽,沉了沉嗓子,一脸正色地望着一直一脸莫名的风轻扬等人说道:“其实,在下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所以墨涟他,其实是个断袖。”
此话一出,周围突然接连传来几声杯盏落地的碎裂之声,众人望着她和墨涟二人的目光顿时变得万分古怪起来,尤其送来了酒后便一直在一旁眼冒妒火地盯着七叶的夏洛玫更是惊吓到连手中托盘砸在了自己脚上都浑然未知。一时之间氛围变得相当的怪异,众人之间议论纷纷,唯独风轻扬却是一脸看着好戏的样子。
“哦?原来我竟是个断袖?”墨涟玩味地笑了一声,无视掉众人,一脸正经地欲将手伸向她胸前。
七叶一怔,满脸惊恐地挡住他的手:“你要干嘛!?”
墨涟举止优雅从容地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认真道:“你既然说我是个断袖,那我总要验证一下我收的侍妾到底是不是个如假包换的真男人,如果不是个真男人,那我又怎能算是个断袖?”
七叶瞬间败退:“对不起大侠我错了,我不该诬蔑你!我是如假包换的真女子,你也不是断袖,你不用验证了。”
他一脸玩味:“大侠?”
七叶欲哭无泪:“不如,你把我哑穴重新点上吧,就当我之前从来没说过半句话。”
墨涟依言照做,末了,指了指自己的面颊:“所以你其实是想亲我一下的?”
这又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我错了,自罚一杯。”七叶嘴角抽了抽,想了片刻之后,心一横,袖子一甩便取过了桌上的白梅盏,将白梅盏中的美酒全送进了自己嘴中。她算是明白了,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能搞什么报复的,再不济,至少也不该出卖色相推掉他送到唇边的酒,若趁早一醉了之,也不至于后面一再栽在墨涟手中让自己这么为难了。
“你会不会玩得过了一些?”风轻扬凑过来,看着七叶已经开始紧握刻刀的的手,问道。
“没什么。”墨涟面无表情地握住七叶握着刻刀的右手,一把将她抱起。她当初离开时俨然一副再见既是陌路的样子,也决计不肯收下任何人对她的好,他若不这样做,她的心中又怎么有半点他的踪迹?即便是要惹她生气,只要能停留在她的眼中久一些,总有一天便也一定是能够进到她的心里的。
“但愿你这一次是真的走出来了才好……”风轻扬看着墨涟离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微儿姑娘的眉宇之间到底还是像了蓁儿三分,但愿他这一次是真的忘记了蓁儿才好。
墨涟带着七叶来到夏擎苍新安排好的厢房中安置好,睡梦中的她依旧是那副眉头微皱却面带着两分笑意的模样,却不知为何隐隐让人觉得她此时正睡得很不安稳,他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眉心,轻声低喃:“到底是梦见了什么,让你连睡都不曾安稳?”
梦境骤断,唯剩一片空无,只感觉到眉心处似乎有什么正在触碰着,难得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他人的存在身体却一点儿要防卫的意图都没有,是夙夙吧?除了她,也没人能闯到沉睡的她身边了。
“夙夙……?”七叶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影,即便视线模糊看不清,但却能察觉到人影宛若画作一般细细描摹的惊人姿容,似乎是夙夙,似乎又不是。
“你这样看着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墨涟正坐在床边看着呆呆地盯着他看的七叶,勾着嘴角,将置在她眉心处指尖收了回来,似笑非笑。
七叶愣了愣,没有清醒过来。
“你知道侍妾的本分是什么?”墨涟半眯着眼睛,将身体往下压低了一些,半开着玩笑的声音中满带诱惑,“不如,我们将戏做得彻底一些,假戏真做如何?”
七叶又愣了愣,还是没能清醒过来,手中刻刀却是从容一挥,立刻就停在了墨涟的喉咙处,她双眸冰冷,看不到的目光深处却隐有止不住的恐惧。她不愿杀人,但若真到了非杀不可的地步,她也一定不会犹豫上半分的。
“你当真要杀我?”
墨涟神情微黯,却依旧还是将身体再往下压低了一下,已经清醒了三分的七叶手中的刻刀稳握着丝毫未退,顷刻之间,墨涟颈上便多出了一道血痕。
墨涟叹了口气,做出来一副戏弄不成的扫兴模样。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墨涟原本半解的衣袍瞬间落下,清醒了五分的七叶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手中的刻刀飞快地从墨涟的喉咙移到了他的胸口之上。
来人连门都未敲,就直接推开了房门。
身着单薄纱衣,玲珑身形有些隐隐显现出来的风雪袅袅娜娜地缓步走入门中,带进来一股浓浓的香风。她面带娇羞满含期待地朝着床边走了几步,看到散落在地面的衣物,忽然一愣,眼光上移,落在七叶纤长玉颈清晰可见的吻痕之上,顿时紧咬双唇,眼中雾气升腾,指着墨涟声音颤抖地控诉:“表哥你……你怎能对不起蓁儿姐姐!?”
墨涟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外袍,往七叶身上一披,面带讥讽:“你穿成这样子到我这儿来,不就是为了对不起她的吗?”
“我……”
“出去!”
风雪脸一红,想要狡辩,墨涟冰冷的声音却已经响起,打断了她欲开口说出的话,她一怔,掩面快速地跑了出去。
墨涟将七叶的穴位解开,见她只是将散乱的头发拢了起来并没有说话,有些失望:“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对与我无关的事情不感兴趣。”七叶此刻已经完全清醒,利落地从床上翻下来,整理了一下衣容,淡淡地说道,“你玩够了吗?如果没玩够的话明天继续,今天就不奉陪了,我们明天再见。”
墨涟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你在怪我?”
“并没有,演戏嘛,我知道的。对身边的东西物尽其用一直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品格,我只是不喜欢你刚刚开的玩笑罢了。”她脚步轻移,走到门边忽然停下,“还有,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墨涟,不要倾心于我,我对这世间的情爱没有任何兴趣。”
墨涟一时无言,许久之后,盯着七叶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
无论是她认真时庄严肃穆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也好,羞怒时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态也好,又或者是她纠结不定的可爱模样也好,只要窥见过一次,就再也挥不去了。一如他对她的情感,只要正面过一次,便再也无法隐藏半分。他的感情已如山间清泉一般涌出,除非泉眼枯竭不再,否则绝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