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姑娘。”
紫垣锦卫风轻扬三人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来,看到百里防风身旁站着的七叶,略有些惊讶地打了声招呼。
七叶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视线略过锦卫和风轻扬毫不顾忌地直接落在了紫垣的身上。
紫垣觉得有些紧张,他极少和七叶打交道,在天玄门的时候他就见过七叶几面,算是认识,但并不如其余三人那么熟。虽然他对七叶一直感到很好奇,但七叶在天玄门时大多时候都在教门主大人他老人家学天书上的字,不教门主学字的剩余时间太过微妙,他不怎么好意思也没机会和她走太近。唯一一次像样点儿的长时间接触还是他们闯进不落林中去寻她反被虚弱至极的她所救的那次,因了那次,他还有幸领罚在不落林中历练了一遭,轻功和身法隐匿精进了不少。
值得一提的是,被门主指去盯着她的百里防风因没完成任务加上别的什么原因被门主罚了几回,他还借此狠狠嘲笑了他一番的。
由此可见,在门主不在场的情况下和她走得太近,实在是一个不怎么明智的决定。而且从百里防风一进门就自顾自地仰着头四顾看屋顶的样子,他大致能猜到,她此次前来,多半是带来了什么麻烦事。
“百里堂主说紫堂主对机关暗器很有研究,不知紫堂主可有办法帮我把这东西取下来?”
七叶将裙角拉起,指了指脚上的脚环,为了方便他们取下脚环,她还特地没穿鞋子就过来了。当然了,说是取下来,自然不一定就是要解开,破坏掉也是可以的,虽然她的刻刀做不到,但想来天玄门既然能做出来墨涟的玄铁链,自然应该是有些办法的。
紫垣张了张口,锦卫和风轻扬也张了张口,几人都被吓得有些目瞪口呆。
即便他们见过不少性格豪迈的女子,但能像七叶这般丝毫不在意地特地将玉足露出来给人看的,还真一个没有。就是那些赶着来给他们投怀送抱,恨不得在他们面前宽衣解带的女子,也或多或少带着些羞怯,还从没有像她这般神情自然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清白的。
紫垣狠狠瞪了眼百里防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锦卫和风轻扬二人。
二人显然被七叶的举动吓得有些不轻,瞥了紫垣一眼后明智地决定此刻还是置身事外袖手旁观的好,于是也学着百里防风仰头欣赏起顶上的横梁来,宛如那横梁雕了极为好看的花一般,眼睛都不带离开片刻的。
给七叶解下流离环,他们自然是做不到的,既然这是由紫垣亲手设计的杰作,那这麻烦事儿就该由他来搞定才是,十分合乎情理,完全不必有丝毫心理负担。
几个没义气的混蛋!
紫垣暗暗骂了一句,暗暗想着不知道门主他老人家知道没知道七叶姑娘已经从林子里出来了,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他一声?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又有觉得自己有些愚蠢,以门主对七叶姑娘的珍视程度,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念及此,顿时就觉得没那么紧张了,望着七叶试探道:“七叶姑娘可知这脚环是何人用何材料所制?”
“不知道。”七叶摇摇头,一脸疑惑地问道:“这东西很稀罕?还是它大有来头?”顿了一下,没及紫垣回答,就又有些恼火又有些不屑地道:“就是它再稀罕来头再大,放我这儿也得经过我同意不是?连问都没问我的意见就偷偷摸摸地给我戴了上来,真当我是收破烂的,什么东西都收的吗?”
七叶说得相当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理直气壮。她又怎么看不出来这脚环的不寻常,可不寻常又如何?她不想要的东西于她而言不就是废物?!不就是破烂?!
破烂?!
偷偷摸摸?!
屋内四人面上的表情同时狠狠抽搐了一下,她居然说门主亲手用赤练流离专门为她打造的流离环是破烂?不说它是由千人仰万人敬的奇器堂堂主紫垣亲手设计出来的样式,不说它是用世间罕见的赤练流离精心打造的,不说它并非就只是一件普通的饰物那么简单,就算它只是块普通泥巴捏的,但毕竟是他们高贵无比的门主大人亲自做出来的,她居然敢说是破烂?!
而且竟然还是门主偷偷地给她戴上去的?
就算如此,寻常的姑娘见到门主偷偷给送上的礼物,尤其是这样好看的礼物,正常的反应难道不应该是欣喜若狂然后抱着门主表情意?
几人神色都有些怪异,或讶异或呆滞,总之看起来都不怎么正常,就连平日里惯来就没什么表情的锦卫面上也难得的出现了些许惊讶。
风轻扬的惊讶之色倒是没那么明显,毕竟七叶和墨涟之间的关系他多少了解一些,但他总觉得二人在一起是件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尤其在七叶义无反顾地抱着墨涟跳下悬崖自己身负重伤却依旧护得墨涟安好的时候,他更是这么认为。他坚信若是七叶能够意识到她对墨涟和在墨涟身边的他们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态度都不一样的时候,必然也会这么认为的。
倒是锦卫三人脸上讶异中难免出现些不解的神色,之前在天玄门的时候看七叶穿着门主的衣服衣衫不整地从卷云阁出来,他们就知道门主的用心了,后来又传言说她和门主一同拜了宇凰庙一同登了一线牵将写了二人名字和祝词的红绸挂在了一线牵的塔顶上的时候,还以为二人好事将近,他们要有一位门主夫人了。而事实上,在她受伤只能呆在马车上的时候他们二人相处得也不错的样子,虽然车厢中时常传出她暴怒时弄出的动静,但那难道不该是能归到打情骂俏中的吗?
门主要他们关于她的事情什么都不要问,他们也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何她在身负重伤的时候没有选择和门主一同离开崖底树林,但他们多少是将那当成了是她不想让自己身受重伤以免被门主知道让门主过于自责的缘故。
可后来门主神思归体后终归是找到了危在旦夕的她,将她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可她又在修养的半途中离开,用了一种连他们都没有察觉到的诡异方式将他们送进了与现实无差的梦境中,又跑到这地方来弄出来了这样一片树林硬生生地躲进里面睡了七天七夜,虽说这可以归为她想让自己受的腿伤恢复快一些,而她要恢复的方法要保密不想被人看见,可这种事情告知他们一声就好,实在是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地弄出来这么大动静来玩失踪的……
除非,她是真的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牵扯……
几人想来想去,又想到她刚刚神情自然地拉起一截裙摆的举止,想到她完全没有半点身为门主心上人的自觉,想到她在第一日回到天玄门时在卷云阁的议事厅中说过的话,想到她身上的诸多神秘之处,想到她偶尔说出的让人极为难懂的话语,想到她独特的衣着,想到她在葙凉城中买下来的房子,想到她挂在房梁上那盏无法熄灭也无法移动的诡异的灯,想到她离开天玄门的理由……
几人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他们此前觉得七叶与天下女子的不同,并非像是他们认知的那般浅显的不同,大概用来衡量这天下间的男子或女子的标准,未必能在她身上行得通,顿时就觉得越发的脑壳疼了起来。
“你们……怎么都傻了?!”
七叶看着显得像是有些呆滞又像是有些惊讶还像是有些头疼的锦卫等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就是认不出来这脚环的来历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天下间她认不出来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不才正常吗?若她全认识那才该惊讶好不好!
紫垣等人被七叶略显不满的话语唤醒,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仔细想了一下,提议道:“既然这流离环是门主给七叶姑娘带上的,我等自然是解不下来的,七叶姑娘不妨去找门主试试?”
七叶闻言无比郁闷:“听说墨涟现在在休息,我不好打扰他,不然也不会想着来找你们。”
她说完,更加郁闷。以她到现在还没能成功将八尺镜和雕像从墨涟手中取回来的这件事情来看,他会把这破脚环从她脚上取下来的可能性实在是低得可怜。
锦卫三人默默无言,心想,七叶姑娘你还是去打扰吧,千万一定要去打扰才好,你只要往门主睡塌前一站,保管他老人家立马精神无比连日里的疲惫全部一扫而空开心都来不及了。
虽说是这么想的,但他们却不好说出口,劝未出阁的女子进成年男子的卧房这件事,才光想想就已经觉得自己像妓院中的老鸨子一样,显得很是居心不良,若是真说出来,那就真太不要脸了。
风轻扬却懒得理会三人的小心思,眼看着七叶难得有空闲了,月前一直惦记着的那件事终于被他重新记了起来,顿时眼睛亮光闪闪地问道:“听墨涟说他的那只白梅盏是你亲自给他做的?能不能也给我做一只?我想要刻着雪映桃花的。”
七叶十分干脆地拒绝:“不要。”
风轻扬觉得有些受伤:“为什么?”
七叶想也没想:“我不缺钱。”
风轻扬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你给墨涟的白梅盏和他整日佩戴在头上的晚苼花不也没收钱?!”
七叶想了想,明白他说的晚苼花大概就是她做的不凋花祈愿护身符,认真地回道:“那是给他的回礼,并不是为了钱。”
虽然白梅盏原本是为了报复他一直调戏她才做的,但勉强算是回礼应该也是可以的,好坏之分罢了。
风轻扬微愣了愣,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是否有做过什么值得她给自己回礼的事情之后,有些气馁地垂下了头,好半响后,一咬牙,说道:“一万两!”
“不要。”
“黄金!”
“我说了我不缺钱。”
“两万!”
“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