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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用情报和你交换如何?墨涟的或者那些个爱慕他的男子或女子们的,只要你想要我全都可以告诉你。”
“免了,别人的事情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墨涟的你都没兴趣!?”
“你好烦!”
风轻扬一直喋喋不休地缠着七叶说个没完没了,七叶实在是招架不住,怒甩下了一句话,逃也似的跑出了议事屋中。
院子中不少的护卫正拿着锄头和铲子在挖着树根,午后的太阳尤其的火辣,像是要生生把人烤成肉干一样。唯有不远处的那些树木依旧像从前一样挺立着,依旧郁郁葱葱的,没什么变化的样子。
但那些被砍掉只剩下树根的树,却是无法再有那样的时刻了,它们只会死去,毫无意外的死去。
七叶觉得那些护卫很可怜,那些被砍掉的树也很可怜,虽然不管是他们还是那些树都不会这样认为。
对于那些被砍掉的树木来说,从前这样的阳光是对他们的恩泽,而现在,则是催命符。
那些被挖出来晒在太阳底下的树根,那些不断流逝的生机让她觉得心情有些低落。
若没有这一场变故,它们还应当活得好好的,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至少不该是这样子,在正长得旺盛的时候平白无故遭了鱼池之殃。
她看着它们现在的样子,觉得就像在看着自己的将来一样,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她一直定定地在树下站着,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下的光影落在她的脚边,微微晃动。
她喜欢树,无比的喜欢,尤其那些长得高大旺盛一看起来就散发着无数生机的。
它们只是存在着,平静地看着,远离着人世,从来不问自己存在的缘由。
即便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它们也能完全平静地接受,不会有任何的情绪。
不像她。
身后传来一阵好闻的香味,很熟悉,是不凋花的,七叶没回头,只是望着脚下突然暗下来的光影,用一种很是轻松随意的语气问道:“你有什么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看不见没有形体的也没关系。”
墨涟微愣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有些凝滞,有些不悦地问道:“你这是打算将它作为我救了你的回报?”
他不喜欢她这样子,总想着和他两清,像是半点都不想记得他一样。
七叶依旧望着脚下的光影,面上没什么表情:“是。”
墨涟像是回复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连带着语气都柔和了下来:“无论什么都可以?”
七叶点头:“无论什么都可以。”
他勾着嘴角笑了笑:“如果我要你的心呢?”
“……别的都可以,但那个我给不起。”七叶沉默了一下,有些意外地回答。
无论是活着的时候的身死之后的,无论是作为感情托词的还是单纯字面上的,都不能给。只要是爱过的,哪怕很少,谁又能承受住自己的爱人是被自己给害死的这样的事情呢。就算要隐瞒,可明知自己死期将至却还要去欺骗别人的感情,总觉得太过残忍了一些。
墨涟显得有些黯然,分明就知道答案的,可还是忍不住要问上一问,即便如此,难免还是觉得有些失落:“那又怎么算得上的‘无论什么都可以’呢?”
七叶顿了顿,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却不自觉地变得有些低沉:“……我们……从来都不能够包括在那当中的。”
墨涟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是你先救的我吧,你不欠我什么,不用着急着要和我撇清关系。”
“我救的是自己。”七叶有些喃喃自语地说道,她从不觉得她是在救他,她救的是当时还年幼的自己,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百里防风四人扒在门口,远远看着墨涟二人所在的场面,沉默了良久。
许久之后,风轻扬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是不是我意会错了?怎么感觉好像气氛有些不对?”
百里防风和紫垣互望了一眼,表示同意:“我也这么觉得。”
锦卫点点头,也加入了其中:“嗯。”
风轻扬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帮他们一把?给他们添把火?”
“男女之事我不在行。”紫垣想都没想,立刻回道。
“呃,我也是。”锦卫再次点头。
二人齐齐望向百里防风,百里防风一脸郁闷:“看我干嘛,我向来就只喜欢女子面上的表情,若真要整天跟她们黏在一起的话会有多麻烦你们也是知道的!”说罢话音一转,“倒是轻扬……你的风雨楼不是养了许多歌姬舞姬?应该比我们更懂一些吧?”
三人又转头齐齐望向风轻扬。
自从某些女子因为爱慕门主大人他老人家引发了某些让人不快的事情之后,他们其实都不怎么待见女子的,准确来说,那些女子的疯狂他们向来都避之不及的,呃,还有某些男子……
但他们没想过还有七叶这样的意外,不是因为无法高攀而心生绝望所以才不在乎,从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是将门主当成了一个普通人一样,或者该说她是将门主当成了一个让她避之不及却无法躲避的普通人,她望着他的眼睛里全然没有爱慕之色,丝毫也没有。
现在也没有。
风轻扬被三人望得有些尴尬:“七叶姑娘她和别的女子差的太远……恐怕行不通……”
百里防风想了想,说道:“女子是不是都喜欢烟花?”
“还有花灯。”紫垣补充道。
锦卫想起来一件事:“说起来,七叶姑娘好像很喜欢青阳镇的景色呢!”
于是剩余三人也想起来七叶在青阳镇的光荣事迹:
“……”
“连英雄救美都行不通……”
“完全没办法按常人来理解……”
“……”
“既要促进门主和七叶姑娘的情感,先要有个氛围吧?像花灯宴那样的。”
“去买烟花吧,今晚举行宴会。”
“还有花灯。”
风轻扬想起来七叶为了几个丹朱果连着被墨涟坑了两天的事,急忙补充:“还有甜品小食,花样越多越好。”
“谁下厨?现在去请厨子似乎有些迟了,怕是来不及。”锦卫思量了一下,郑重地问道。这地方远离人烟,就是快马加鞭到傍晚也只够勉强来回罢了。
“谁都好!只要不是七叶姑娘!”风轻扬一脸郑重地说道,原本有些邪气的脸上看起来竟多了一股正气凛然的味道。想来实在是被七叶那顿饭祸害得不轻,以至于成了阴影。
他顿了一下,想起来他们中某位也没什么下厨天分的人,又补充道:“紫垣也不行。”
百里防风听到他提及的紫垣尤排在七叶之后,表示怀疑:“真有那么难吃吗?”
风轻扬不自觉地抖了两抖,仿佛还能想起来当日痛不欲生的感觉一般:“别提了,简直就是生不如死啊!”
百里防风想了一下,有些好奇地说道:“我有点想试试……”
紫垣完全无视他们话语中隐隐对他厨艺的不友好评价,难得对百里防风所说的话语表示了认同:“我也是。”
就连锦卫也难得起了好奇之心:“我也是。”
“你们……”
风轻扬看着那几个惦记着要往火坑里跳的好友,一时之间有些说不出来话,真是羡慕这些天真的家伙啊!
“这个,能给我取下来吗?”
像是站得太久有些累了,七叶退到树干前,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雪白的脚腕露在了裙摆之外,有束光落在了流离环之上,透出来一股琉璃红,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墨涟盯着看了许久,简洁地回了两个字:“不能。”
七叶眉头微皱,语气很是不悦:“我不喜欢。”
墨涟笑笑,很无所谓地说道:“那也没关系。”
七叶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下:“这不是一件单纯的饰物吧?”
墨涟一脸揶揄地反问:“你说呢?”
“所以它还有着什么作用?”
“往后你会知道的。”
“……”
七叶无语地手腕一转,将腕上的刻刀取下来,在脚上比划了几下。想着若是切上一刀再把线全部连回去这伤大概要多久才恢复,毕竟她受伤经验丰富,弄伤一条腿倒也称不上很影响行动。
墨涟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面上的表情有些阴沉了下来,威胁道:“你若是敢弄伤自己把它取下来,我就折断你的手脚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
七叶听着他威胁意味十足却又显得无比认真的话语,忍不住身子一抖,急忙将刻刀收回了袖中。
“肩膀借我一下,我有些累。”
墨涟低声说了一句,也坐到了树干旁边,不由分说地将头靠在了七叶的肩膀上,有些湿漉漉的发丝扫过她的耳后和脖子处,痒痒的,弄得她有些神情紧张,条件反射地就要将墨涟一把推开。
“你这是想要我禁锢住你的行动,然后抱着你和我两个人到睡塌上一起睡的意思?”墨涟大有深意地望了七叶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
七叶一听,整个人立马就怂了下来,十分没立场地讨好道:“您请,您看这样如何?会不会硌得难受?要不要我把肩膀垂低一些?”
墨涟将身体挪近了一些,满意地笑笑:“你还真是识相。”
七叶有些无奈:“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是比较倾向于损失较少选择罢了。”
她说的是真的,从小到大也都是这么干的,而事实证明,这是很可取的生活方式。
“你其实很适合红色的饰物……”
墨涟有些困倦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响起,七叶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地摸了摸耳朵,丝毫停顿没有的回道:“夙夙也这么说。”
墨涟像是有些不解:“可你除了乔装的时候从来不戴。”
七叶想了一下,如实回道:“我不喜欢对我没有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他想起来她很郑重地交到秦漠手上的指环,语气竟有些发酸起来:“秦漠的指环呢?你不是戴在手上戴了十三年?”
她沉默许久,将头仰向了顶上的树冠,也许是阳光太过耀眼的缘故,只觉得墨绿的叶子看起来竟有些黑乎乎的,一瞬间让她有些失神。
“慕云哥哥他死的时候才十四岁,因为想要去给我摘悬崖上的花从悬崖上落了下去,我没能将他从悬崖上拉上来,眼睁睁地看着他摔死在了我面前……他生前很喜欢我,帮过我不少忙,我不想他留有执念。”
墨涟嗯了一声,像是在梦呓一般:“我不喜欢你记着别的男子。”
她发愣了许久,许久,许久之后,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你不该喜欢我,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的,我给不了你任何回应。”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再没有回应。她想了想,摸出来几枚七棱符针,连看也不看就往身后一甩,又将一枚若银针般细长的七棱符针刺入墨涟的胸口之中,粉唇微张地念了几句听不懂的咒语。
像是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认真地望着远处被晾晒在太阳底下的树根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