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巡按张铨奏言:“敌山川险易,我未能悉知,悬军深入,保无抄绝?且突骑野战,敌所长,我所短。以短击长,以劳赴逸,以客当主,非计也。昔胪朐河之战,五将不还,奈何轻出塞。为今计,不必征兵四方,但当就近调募,屯集要害以固吾圉,厚抚北关以树其敌,多行间谍以携其党,然后伺隙而动。若加赋选丁,骚扰天下,恐识者之忧不在辽东。”(《明史》列传第一百七十九忠义三张铨传)
萨尔浒大战前,时任江西巡按的张铨(注:并非参加萨尔浒之战自杀殉国的辽海东宁道副使张铨)听说辽东总兵官张承荫兵败身死,而经略杨镐调集四方兵马准备出师,甚心忧国事,预料到大战一开,凶多吉少。
努尔哈赤令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率两旗兵支援界凡守军,自己亲率六旗四万精锐进攻萨尔浒。
明军的萨尔浒大营由总兵王宣、赵梦璘等主持,他们用战车环营四周,作为防御工事,并在营外挖壕立栅,布列各类铳炮,用旗鼓壮威,准备严守。
努尔哈赤不管不顾,命令先锋军冲杀。漫山遍野的后金士兵毫无畏惧地冲了上来。明军立即放火铳,发巨炮。眨眼之间,炸弹爆发,血肉横飞,突前的八旗兵顿时倒下一片,战马也受到惊吓,开始乱奔。但八旗兵人数众多,后续部队依旧排山倒海一般向明军冲来,他们仰面扣射,万矢如雨;铁甲骑军,奋力冲击。
萨尔浒的明军遭到多于自己几倍的后金兵的凶猛袭击,又不熟悉周围形势,中午以后,天色渐暗,明军只好点燃火炬照明火药引子以便用炮迎击敌人。后金军正好以暗击明,伏兵骤起,冲破了明军的阵营,这场战斗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营垒被攻破,明军兵败如山倒,一时血流成河,死伤无数,溃军纷纷渡河逃命,有不少明军在河中被淹死。最终,这两万余明军,自总兵王宣、赵梦璘以下将领,“皆没于阵,横尸山野,血流成渠,其旗帜、器械及士卒死者,蔽浑河而下,如流斯焉”(《清太祖高皇帝实录》)。
围攻吉林崖的杜松眼睁睁地看着远处萨尔浒方向的明军大溃败,不由方寸大乱。努尔哈赤已乘胜直扑界凡,与代善、皇太极两军会合,原在山上的后金守军也从山上驰下,八旗合力,四面围攻。
杜松亲率官兵,“奋战数十余阵,欲图聚占山头,以高临下,不意树林复起伏兵,对垒鏖战,天时昏暮,彼此混杀”。(《明神宗实录》)
八旗劲旅在河畔与莽林,山麓与谷地,以数倍于杜松的兵力,将明军团团围住。杜松勇猛异常,左右冲杀,但矢尽力竭,“以将门子捐躯报国”,身中十八箭力战而死。剩余明军被后金兵逐北二十里,追至勺琴山,全部阵亡,战况惨烈无比,被杀死者“横尸亘山野,流血成渠”。监军张铨被俘,誓死不降,被杀。
至此,左翼中路明军除了龚念遂一部率领的辎重部队仍据守斡珲鄂模外,余皆覆没。似乎,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经决定了。可是,说这话未免过早。
明军四路进击,虽然打垮了杜松一路,余下尚有三路军正在按原计划源源推进呢。
努尔哈赤丝毫不敢大意,匆匆打扫了一下战场,率八旗军掉头北上迎击北路明军马林部。马林部已出三岔口,于三月二日进至富尔哈山的尚间崖(萨尔浒西北三十余里)。
和杜松相比,马林虽然也是名将之后(其父马芳),但他的作战能力根本不能和杜松相提并论。他“雅好文学,能诗,工书,交游多名士”,“未经强敌,无大将才”,他能升为总兵,完全是沾父亲的光,“以虚名用之”。(《明史·马芳传附子林传》)
当日,杨镐在军事会议上提出分兵四路,分进合击,提出由他任左翼北路军指挥官,他当场就怂包了,连连叩求说:“王师当出万全,宜并兵一路,鼓行而前,执取罪人,倾其巢穴。”看见他这副脓包样,临出师时,潘宗颜就曾上书对杨镐说:“马林慵懦,不堪一面之案,乞易别帅,而以林遥作后应。”(《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一)可惜杨镐认为临阵换将不利军心稳定,拒绝了。
在尚间崖,马林遇上了杜松辎重营的龚念遂,知道了杜松的败讯,惊呆了,不敢再前进半步,赶紧命令部队结营,就地防御。
其实,马林部明军主要来自河北、山东和辽东,其武器装备和战斗力都远逊于杜松的左翼中路军。马林部明军的覆亡,其实在杜松军败灭的时候就注定了。
本来,他的军队和杜松军在距离上最为接近,两军行程也只差半天。如果两路大军能烽火照应,步步为营,努尔哈赤无论把攻击重点放在哪一路,都得顾忌另一路的威胁。然而两军行进中的时间差恰好被努尔哈赤利用上了,我们不能不说,这个赌徒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三月二日午后至入夜,努尔哈赤擦净刀头上的血,挥军杀向左翼北路军。
关键时刻,马林还是体现出了一个将门虎子应有的素质。
他虽是一个平日喜欢吟风弄月的文人,但自小在军营中长大,耳濡目染了许多与战争有关的东西,对排兵布阵、行军打仗还是有着一定的理论基础和自己的领悟能力的。
他明知杜松军已经失利,没有选择逃跑,而是挖沟筑壕,排炮列阵,与敌人阵地战。
应该说,这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策。
因为后金倾巢而出,老窝赫图阿拉必定空虚,而明军其他两方面的部队正好可以乘机抄底,现在敌欲速战速决,我则尽可能拖延,为友军争取时间。而一旦选择逃跑,明军便成了后金单方面的追杀对象,会使整个战局陷于被动。
为了更好地遏制努尔哈赤,马林还赶在对手到来之前命监军潘宗颜率部分明军驻于三里之外的斐芬山,龚念遂率部分明军驻于斡珲鄂模环营,三支部队构成一个“品”字形,沿营四周挖掘了三条壕沟,火器列于壕外,骑兵在后防御。
应该说,马林这个防守体系是非常符合军事理论的,三个营各相距数里之间,彼此呼应,互为犄角,敌人要分别围攻三营,没有十来万的兵力根本办不到,而敌攻一营,其余二营相救,虽不能消灭来犯之敌,但防守三五天不成问题。
可马林这个军事理论家没有想到,努尔哈赤的攻势太猛了!
努尔哈赤置马林、潘宗颜两营不顾,尽起八旗六万之众狂风暴雨一样直扑龚念遂营。实际上,还没等马林等人反应过来,努尔哈赤已踹破了龚念遂大营,龚念遂本人战死,全营败没。
努尔哈赤毫不停留,万骑飞驰如电,跃马急驰尚间崖,“先据山巅,向下冲击”(《清太祖高皇帝实录》)。
马林军心大乱,手忙脚乱地施枪铳、放巨炮,但“火未及用,刃已加颈”,后金八旗兵挟大胜的余威,抡刀舞剑,狂劈乱砍。
马林眼见大势已去,带着几个随从在混乱中溜了。
主帅一走,军心尽散,士众全面败溃,只有被砍的份了,“死者遍山谷间,血流尚间崖下,河水为之尽赤”(《清太祖高皇帝实录》)。
自副总兵麻岩以下,游击丁碧、葛世凤等将官悉数阵亡。马林的两个儿子——马燃、马熠也战死于尚间崖。
蹂躏完尚间崖马林营,努尔哈赤又马不停蹄地杀往潘宗颜营。
至此,潘宗颜营被歼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努尔哈赤率大部八旗军向斐芬山开来,将斐芬山围得铁桶一般。明军四面受敌,在数倍于己的后金军的反复攻击下,最终弹尽粮绝,支持不住,被八旗军攻破。潘宗颜“奋呼冲击,胆气弥厉”(《明史·潘宗颜传》),越战越勇,精疲力竭,后背被一箭射穿,壮烈战死,在后金骑兵的践踏下“骨糜肢烂,惨不忍睹”。(《明神宗实录》)
全军自潘宗颜以下,无一生还。
其实,这场战争尚未打响,江西巡按张铨就曾向朝廷进言,说在女真人的地盘,其山川河流的险易,诸将未必悉谙,而悬军深入,败多胜少,何况敌人擅长突骑野战,“夷之所长而我之所短也,以短击长,以劳赴逸,以客当主”(《明神宗实录》),前景不妙。
在这种种不利条件下,斐芬山一战,左翼北路明军虽全军覆没,但也给予后金八旗军以沉重打击。此战八旗军阵亡人数达数千之多,超过了斐芬山守军,可以说,斐芬山守军在这场攻防战中充分发挥了火器的威力。另外斐芬山守军拼命死战、拒不投降,也展示出大明军人宁死不屈的威武气概。此战是萨尔浒战役中唯一一次破坏了八旗军速战速决策略的战斗,使战况发展为持久攻坚战,曾一度降低了八旗军的优势。只是由于兵力上的劣势,最终兵败。
根据明军的最初计划,海西女真叶赫部贝勒金台石、布扬古等率军一万与左翼北路明军马林麾下的潘宗颜部会合。不过叶赫兵马到达开原中固城时,得知尚间崖明军大败,主力尽失,大为惊恐,遂回军撤至叶赫本部。
这一路盟军不战而退,根本就没有参加战事。也就是说,明左翼北路马林军,除主将马林仅以数骑逃回开原外,整个建制被歼灭。但努尔哈赤还是没有时间开香槟庆祝。因为除了杜松外,最让他担心的还有一个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