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天,同一时辰,在大行市街、美杜莎[28]喷泉对面一座由皮热[29]建造的、贵族气派的古老宅邸中,也正在庆祝订婚喜宴。
只不过这另一场景的演员不是平民百姓、水手和士兵,他们属于马赛社会的头面人物。这是一些旧行政官员,他们在篡权者统治下辞职赋闲;有年老的军官,他们离开帝国军队,加入孔岱[30]的队伍;还有年轻人,他们由依然担心他们生命安全的家庭扶养长大,尽管家里已为他们支付了四五个服兵役替身的钱,他们憎恨拿破仑,五年的流放生活把他们变成了一个个殉道者,而十五年的王政复辟时期则要把他们变成神灵。
宴会仍在进行,谈话热烈,充满激情,当时的激情在法国南部尤其显得可怕、活跃而剧烈,因为五百年来,那里的宗教仇恨助长了政治仇恨。
拿破仑皇帝曾经统治过世界的一部分,听过一亿二千万臣民用十种不同语言高呼“拿破仑万岁!”如今是厄尔巴岛之王,只统治五六千人;他在这里被看做永远失去了法国和皇座。那些文官指出他的政治错误;武官提到莫斯科和莱比锡战役[31];妇女们议论他和约瑟芬[32]的离婚案。这个保王党圈子兴高采烈和得意洋洋的不是由于拿破仑的垮台,而是由于一种原则的消灭;在他们看来,生活已重新开始,他们已摆脱了噩梦。
一个佩戴圣路易十字勋章的老人站起来,向宾客提议为路易十八[33]国王的健康干杯;这是德·圣梅朗侯爵。
这一祝酒使人同时想起哈特威尔的流亡者和法国这位起调解作用的国王,人声鼎沸,酒杯按英国方式举起,妇女们取下她们身上的花朵,叠放在桌布上。这是近乎诗意的热情。
“如果他们在这里,他们也会承认,”德·圣梅朗侯爵夫人说,这个女人目光冷酷无情,薄嘴唇,一派高雅的贵族风度,虽然她已经五十岁了,“所有这些曾经赶走我们的革命党人,如今轮到我们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在我们的古堡里密谋,他们在恐怖时期用一块面包买走了这些古堡;他们也会承认,真正的忠诚是在我们这方面,因为我们依附一个崩溃的王朝,而他们则相反,礼赞旭日,当我们倾家荡产时,他们却发财致富;他们也会承认,我们的国王才真正是万民拥戴的路易,而他们的篡权者只是该诅咒的拿破仑;对吗,德·维勒福?”
“您说什么来着,侯爵夫人?……请原谅,我没有听您讲话。”
“唉!别管这些孩子,侯爵夫人,”举杯祝酒的那个老人说道,“这些孩子就要结婚,他们自然而然谈别的事,而不是政治。”
“请您原谅,妈妈,”一个金黄头发、柔和的眼珠在闪耀珠光的液体中移动的漂亮少女说,“我刚才缠住了德·维勒福先生,现在我把他还给您。德·维勒福先生,我母亲在同您说话呢。”
“如果夫人肯重复一遍我没听清的问题,我已准备好回答。”德·维勒福先生说。
“我原谅你,蕾内,”侯爵夫人说,露出温柔的微笑,在这死板的脸上看到绽出这个微笑是令人吃惊的;但女人的心就是这样生成的,不管在偏见的熏陶和礼仪的要求下这颗心变得多么冷漠,里面总有肥沃的、秀丽的一角:这是上帝给母爱创造的一角。“我原谅你……维勒福,刚才我说,拿破仑分子既没有我们的信念,也没有我们的热情和忠诚。”
“噢!夫人,他们至少有某种东西代替这一切:那就是狂热崇拜。拿破仑是西方的穆罕默德[34];对那些庸碌无能但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这不仅是一个立法者和领袖,而且是一个象征,平等的象征。”
“平等的象征!”侯爵夫人叫道,“拿破仑是平等的象征!那么您怎么看待德·罗伯斯庇尔[35]先生呢?我觉得您窃取了他的位子,拿来送给了那个科西嘉人;可是我看,篡权的称号对他已经够啦。”
“不,夫人,”维勒福说,“我让他们俩各自待在自己的底座上:罗伯斯庇尔是在路易十五广场的断头台上;拿破仑是在旺多姆广场的柱子上[36];只不过这一个创造了贬低人的平等,另一个创造了抬高人的平等;这一个把国王降低到上断头台,另一个把人民抬高到王位。这并非意味着,”维勒福笑着补充说,“这两个人都不是卑劣的革命党人,热月九日[37]和一八一四年四月四日[38]对法国来说不是两个吉日,不值得让秩序和君主政体的朋友们一视同仁地庆祝;但是这却也说明了,拿破仑虽然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但愿如此,但他怎么还仍然拥有他的狂热信徒。您怎么看,侯爵夫人?克伦威尔[39]虽然只达到拿破仑的一半,却也有他的狂热信徒呢!”
“您知道您所说的话散发出强烈的革命气味吗,维勒福?但我原谅您:一个吉伦特党[40]人的儿子不能不保留原有的观点。”
维勒福的脑门变得血红。
“我的父亲是吉伦特党人,夫人,”他说,“不错;但我的父亲没有投票赞成处死国王;恐怖政策放逐了您,也放逐了我的父亲,您父亲的头落在断头台上,他的头也差一点落在那上面。”
“是的,”侯爵夫人说,但这血淋淋的回忆并没有丝毫改变她的面容,“不过,他们俩登上断头台却是为了截然不同的原则,证明是,我的全家追随流亡的王亲国戚,而您的父亲却迫不及待地参加新政府,努瓦蒂埃公民是吉伦特党人,然后努瓦蒂埃伯爵成了参议员。”
“妈妈,妈妈,”蕾内说,“您知道大家早已约定,不再重提这些不快的往事。”
“夫人,”维勒福回答,“我要会同德·圣梅朗小姐恭而敬之地恳求您忘却往事。何必去非难连上帝的意志也对之无能为力的事情呢?上帝可以改变未来;但连它也不能改变过去。我们这些人所能做的,即使不能否认过去,至少要在上面覆盖一块帷幕。拿我来说,我不仅与我父亲的观点,而且与他的名字一刀两断。我的父亲曾经是,或许现在仍然是拿破仑党人,名叫努瓦蒂埃。我呢,我是保王党人,名叫德·维勒福。让流着革命汁液的残枝在老树干上枯萎吧,夫人,只消看到脱离这树干的新苗,虽然它不能,我想说几乎不愿与这树干完全分离。”
“好极了,维勒福,”侯爵说,“好极了,回答得妙!我呢,我也总是劝告侯爵夫人忘却往事,但不能如愿以偿;我希望您比我运气好。”
“是的,不错,”侯爵夫人说,“让我们忘掉过去吧。我求之不得,一言为定吧;但至少维勒福将来一定不能动摇。维勒福,别忘了我们已在陛下面前为您担保:陛下在我们的建议下(她伸出手给他吻一下),也很想忘掉过去,就像我在您的恳求下忘却往事一样。不过,如果有密谋犯落到您的手里,您要想到众目睽睽都盯住您,因为众所周知,您出自一个或许与密谋者有联系的家庭。”
“唉!夫人,”维勒福说,“我的职业,尤其我们所处的时代,都要求我严厉无情。我会这样做的。我已经有几件政治案子要进行辩护了,在这方面,我有良好表现。不幸的是,我们眼下还没有完事大吉。”
“您认为这样?”侯爵夫人问。
“我担心这样。困在厄尔巴岛上的拿破仑与法国近在咫尺;几乎从我们的海岸就能看到他的存在,这给他的拥护者孕育着希望。马赛到处有领取半饷的军官,他们天天动辄向保王党人寻衅;所以上流人士中间常常决斗,老百姓中则常有暗杀发生。”
“是的,”德·萨尔维厄伯爵说,他是德·圣梅朗先生的朋友和德·阿尔托瓦伯爵[41]的侍从长,“是的,您知道,神圣同盟[42]要让他从这个岛搬走呢。”
“是的,我们离开巴黎的时候,正在谈论这件事,”德·圣梅朗先生说,“把他遣送到哪里?”
“遣送到圣赫勒拿岛!”
“到圣赫勒拿岛!那是什么地方?”侯爵夫人问。
“离这里两千法里[43],过了赤道的一个海岛。”伯爵回答。
“好极了!正像维勒福所说的,让这样一个人待在他出生的科西嘉岛和他的妹夫还在那里统治的那不勒斯之间,面对他一直想让他儿子建立王国的意大利,这真是荒唐透顶。”
“不幸的是,”维勒福说,“我们签订了一八一四年的条约,不能触动拿破仑,不然就要违犯这个条约。”
“那么我们会违犯的,”德·萨尔维厄先生说,“他下令枪毙不幸的德·昂甘公爵[44]时,曾经这样仔细考虑过吗?”
“是的,”侯爵夫人说,“就这样定了,神圣同盟让欧洲摆脱了拿破仑,而维勒福让马赛摆脱他的追随者。国王要么大权独揽,要么大权旁落,如果他坐稳王位,他的政府应该是强有力的,他的大臣则是严厉无情的;这是预防不测的方法。”
“不幸的是,夫人,”维勒福微笑着说,“一个代理检察官总是在祸事出现以后才赶到的。”
“那么,要由他来做弥补工作。”
“我还要对您说,夫人,我们不会去弥补,我们要报复:如此而已。”
“噢!德·维勒福先生,”一个漂亮的姑娘、德·萨尔维厄伯爵之女和德·圣梅朗小姐的女友说道,“趁我们在马赛的时候,想想办法接手一个大案。我从来没见过重罪法庭,据说很有意思。”
“当真很有意思,小姐,”代理检察官说,“因为这不是一出虚构的悲剧,而是一出真正的惨剧;这不是扮演的痛苦,这是真正的痛苦。你在那里看到的犯人,在幕布落下以后,不会回到家里,同家人共进晚餐,安然入睡,以便第二天重新演戏,而是回到牢狱,见到的是刽子手。您知道,对于寻找刺激、神经过敏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得上这种场面的。放心吧,小姐,一有机会,我会让您去看看的。”
“他说得我们发抖……而他却在笑!”蕾内脸色煞白地说。
“您要我怎么办呢……这是一场决斗……我已经要求判决过五六个政治犯和其他罪犯的死刑……谁知道眼下有多少人在暗中磨刀霍霍,或者已经要对我下手呢?”
“噢!我的天!”蕾内说,脸上越来越阴云密布,“您说话认真吗,德·维勒福先生?”
“再认真不过了,小姐,”年轻的法官回答道,嘴上带着笑容,“小姐为了满足好奇心,想看审理大案,而我呢,为了满足我的奢望,想审理这些大案,那么,审理时只会变得更加剑拔弩张。拿破仑的士兵都习惯于盲目地冲向敌人,您认为他们点着药筒或者端起刺刀向前冲时会思索吗?他们杀死一个有私仇的人,比杀死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俄国人、奥地利人或匈牙利人,考虑得更多吗?再说,您看,必须如此;否则我们的职业就毫无从事的理由了。我呢,当我看到被告眼中闪耀出狂热的光芒时,我就觉得勇气倍增,亢奋起来:这不再是一场诉讼,而是一场战斗;我向他攻击,他给予还击,我加倍攻击,像一切战斗一样,这场战斗以胜利或败北结束。这就是所谓诉讼!正是危险激发出雄辩。如果在我反驳之后被告冲我微笑,我便会认为我笨嘴笨舌,我所说的话苍白无力,不够分量。一个检察官看到他的犯人在证据的重压和他的雄辩的霹雳下脸色苍白、垂头丧气,于是深信被告有罪,请您想想这时他感到多么得意洋洋!那只头低垂下来,不久就会落地。”
蕾内发出一声轻轻的呼喊。
“真有口才。”有个来宾说。
“像我们这样的时代正需要这种人才!”第二个来宾说。
“因此,”第三个来宾说,“上次那件案子您办得真出色,亲爱的维勒福。您知道,那个人谋害了他的父亲。说实在的,刽子手还没有碰他,您就已经把他杀死了。”
“噢!对于杀父的人,”蕾内说,“噢!我嗤之以鼻,对于这种人,再重的酷刑也不为过;但是对于不幸的政治犯来说!……”
“这还要大逆不道,蕾内,因为君为民父,想推翻或杀死国王,就是想杀害三千二百万人的父亲。”
“噢!不管怎样,德·维勒福先生,”蕾内说,“您答应我宽恕那些我为他们求情的人吗?”
“放心吧,”维勒福带着更迷人的笑容说,“我们共同起草判决书好了。”
“我的宝贝,”侯爵夫人说,“就管你的蜂鸟、西班牙种猎犬和衣服吧,让你未来的丈夫履行他的职责。今天,武器入库,法官吃香;关于这一点,有一句含义深刻的拉丁话。”
“Cedant arma togae[45],”维勒福躬身说道。
“我一向不敢说拉丁语。”侯爵夫人回答。
“我想我宁愿您是医生,”蕾内又说,“毁人的天使,即使还是天使,总是令我非常害怕。”
“善良的蕾内!”维勒福喃喃地说,用深情的目光注视少女。
“我的孩子,”侯爵说,“德·维勒福先生将成为这一省道德上和政治上的医生;请相信我,这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色。”
“而且又是一个办法,可使人忘掉他父亲扮演过的角色。”固执己见的侯爵夫人说道。
“夫人,”维勒福苦笑着说,“我已经有幸对您说过,至少我希望,我的父亲已放弃过去的错误观点,变成教会和秩序的热情朋友,像我一样坚定的保王党人;因为他怀着悔恨,而我只出于热情而成为保王党人。”
说过这句文绉绉的话以后,维勒福为了判断他口若悬河的效果,环顾宾客,正如他说完类似的一句话以后,要观察检察院里的听众一样。
“亲爱的维勒福,”德·萨尔维厄伯爵说,“前天我在杜伊勒里宫正是这样回答王室总管的,他向我了解这古怪的联姻:一个吉伦特党人的儿子何以跟孔岱麾下一个军官的女儿结合;总管理解得很透彻。这种融合的办法正是路易十八的妙法。我们没有注意到,王上在倾听我们的谈话,他打断我们说:‘维勒福,’——请注意,陛下没有说努瓦蒂埃这个姓,相反,却强调维勒福这个姓——‘维勒福,’陛下说,‘会青云直上;这是一个已经成熟的年轻人,我把他看做我的人。我高兴地看到德·圣梅朗侯爵夫妇要招他为女婿,如果他们没有先来征求我的同意,我本来也会建议他们这样联姻的。’”
“陛下这样说的吗,伯爵?”维勒福喜出望外的大声问道。
“我照搬他的原话,如果侯爵肯开诚布公,他会承认,此刻我学给您听的话,同半年前他跟陛下提起他的女儿和您的婚事时陛下对他所说的话完全一模一样。”
“真的。”侯爵说。
“噢!这位高贵的国王对我真是恩深义重。我为他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好极了,”侯爵夫人说,“现在我实在喜欢您,此时此刻但愿出现一个反贼,他来得正是时候。”
“而我呢,妈妈,”蕾内说,“我祈求上帝决不要听您的话,只给德·维勒福先生送去小偷小摸的人、弱小的走私犯和胆小的骗子;这样,我还可以安然入睡。”
“这就等于,”维勒福笑着说,“您希望医生只碰到偏头痛、麻疹和被胡蜂蜇,这不过是只伤及表皮的病痛。如果您愿意看到我是个称职的检察官,相反,您要期望我接触可怕的疾病,治好这些病能使医生声誉鹊起。”
这当儿,仿佛就等维勒福的愿望表白出来,便有机会如愿以偿似的,一个仆人进来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维勒福马上离席,一面表示歉意,过了一会儿又返回,脸上喜笑颜开。
蕾内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因为此刻他的容貌配上蓝眼睛、灰暗的肤色和一脸黑色的络腮胡子,真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漂亮年轻的男子;因此,姑娘的全副精神似乎集中到他的嘴唇上,等待他解释方才出去一会儿的原因。
“好了,”维勒福说,“小姐,刚才您盼望丈夫是个医生,至少我跟埃斯库拉普[46]的弟子们(一八一五年人们还这样称呼)有这点相像:时间永远不归我支配,甚至当我坐在您身边,在我的订婚喜宴上,还是有人来打扰我。”
“出于什么理由打扰您,先生?”漂亮的姑娘带着轻微的不安问。
“唉!如果必须相信别人刚才告诉我的话,是因为有一个可能处于垂危的病人:这回情况严重,是要上断头台的病。”
“噢,天哪!”蕾内脸色苍白地喊道。
“当真!”所有的人异口同声地说。
“据说刚刚发现了拿破仑党人的一个小阴谋。”
“可能吗?”侯爵夫人说。
“这是告密信。”
维勒福念了起来:
检察官阁下,在下乃王室及教会之友,兹报告有一名为爱德蒙·唐泰斯者,系“法老号”帆船之大副,今晨自斯米尔纳抵埠,中途曾停靠那不勒斯及费拉约港。此人受缪拉之托,送信与篡权者,旋又受命于篡权者,送信与巴黎拿破仑党委员会。
罪证于将其擒获时即可取得,该函若不在其身上,则必在其父寓中,或在“法老号”之船舱内。
“但是,”蕾内说,“这只不过是封匿名信,是写给检察官先生,而不是写给您的。”
“不错,可是检察官不在;他不在时,函件转到他的秘书那里,秘书负责拆信;于是他打开这封信,派人来找我,由于找不到我,他已下达逮捕令。”
“这样,罪犯被抓住了。”侯爵夫人说。
“就是说被告。”蕾内接口说。
“是的,夫人,”维勒福说,“正如我刚才荣幸地告诉蕾内小姐的那样,如果找到了那封信,那个病人就病入膏肓了。”
“这个不幸的人在哪里?”蕾内问。
“他在我家里。”
“去吧,我的朋友,”侯爵说,“不要因为同我们待在一起而失职,国王给您的职责在别的地方等待着您;快到那里去吧。”
“噢!德·维勒福先生,”蕾内合起双手说,“要宽宏大量,这是您订婚的日子!”
维勒福绕着桌子转过去,走到姑娘的椅子旁边,倚在她的椅背上:
“为了免得您不安,”他说,“我将尽力而为,亲爱的蕾内;但是,如果犯罪形迹确凿可信,如果指控能够成立,那就必须剪除这把拿破仑党的莠草。”
听到“剪除”二字,蕾内哆嗦一下,因为所谓要剪除的草是一颗脑袋。
“啊!啊!”侯爵夫人说,“别听这个小姑娘的,维勒福,她会习惯的。”
侯爵夫人伸给维勒福一只干枯的手,他一面吻一面望着蕾内,用眼睛对她说:
“我吻的是您的手,或者至少眼下我想吻您的手。”
“不祥之兆!”蕾内小声说。
“说真的,小姐,”侯爵夫人说,“你是天真得叫人干瞪眼,我倒要问你,国家的命运同你感情的任性和软心肠怎么联系得上!”
“噢!妈妈!”蕾内低声说。
“请饶恕这个思想不纯的女保王党人,侯爵夫人,”德·维勒福说,“我答应您一定自觉履行代理检察官的职责,就是说铁面无情。”
但这个法官对侯爵夫人说这些话的同时,作为未婚夫,他偷偷地向未婚妻丢了个眼色,这个眼色在说:
“放心吧,蕾内,为了得到您的爱情,我会宽宏大量的。”
蕾内对这眼色报以最甜蜜的微笑,于是维勒福出去时心里乐得像来到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