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慈航一渡为情困
狭小漆黑的空间里,有极轻极轻的流水声响起,有些微不可闻,但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婉转得犹如一首曲子。
一身藏青色的男子极尽慵懒地躺在白骨铺筑的大床上,青丝从侧面散落下来,遮住大半的容颜,却掩不住男子眼中的柔情。
白骨森森,却无法掩盖男子举手投足间的淡雅气质;水声幽幽,也难以描述男子低首敛眉间的柔情温存。
男子充满爱怜地看着怀中的人儿,极尽温柔。女子静静地伏在他怀中,轻阖着眼,眉目安详与静谧。
“阿航,你说,我们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男子的目光缓缓飘向上方,那里有一层流动的质感,仿若另一方世界。
女子睁开眼,微微抬起头愣了片刻,紧接着展颜轻笑,“我们没有错,谁都没有错。”她紧紧抱住眼前的男子,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他一般。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与他,又是隔了多少个春秋,才换来如今的终有一见?
世人难解,所以视他为鬼怪,将他驱逐以致落寞井底。可他没有错,世人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天不怜见,不愿为他们送上哪怕一句祝福。
“阿航,你真的愿意陪我在此白头,化为枯骨么?”他看着满地的白骨,忽然问道。
“当然,我愿意。就算天河倒悬,日月更替,我的心意,始终如一。”
轻轻的誓言响起在昏暗的空间中,无须谁来见证,便是最美好的情话。男子心头一动,将女子紧紧拥入怀中,心绪难平。
“不可以。”黑暗中却有一道坚定的声音传来。
有水流轻轻包覆着花笙,带给她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她仿佛与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任何细小的水流,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更为惊奇的是,花笙发现自己在水中,没有丝毫窒息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尾游鱼,能够自由自在地行走在水中。
花笙跳下井的目的本是为救纪慈航,情急之下也未曾想过会否溺死这个问题,现在却是意外地发现这一点,不由喜从中来。不过,花笙也没来得及震惊,很快就发现一点不对劲之处。
远处依稀有一点光亮,花笙便循着这方向而去,可没走多远,便发现水流声越来越弱,漂浮的水流中,渐渐有白骨头颅出现,随着不可明见的水流上下浮动,那空洞的凹陷瞳孔处便犹如一道异色的光,死死盯着花笙。
被看得有些发毛,花笙赶紧撇过眼,继续往前行。但没走几步,四周的水变得有些浑浊起来,深不见底的水底也黄澄澄一片,像是被黄沙掩覆一般。
正这时,花笙扭头欲看一眼,冷不防飘来一截白骨,陡然映入眼帘,着实吓了她一跳。花笙张口欲呼,却有无尽的水流灌入口中,让她好生难受。
但预料中的窒息感并未降临,虽有水流灌入腹中,但呼吸意外地顺畅。除了腹部传来的轻微不适感,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关于死亡的气息。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花笙隐约觉得这个地方不会简单,还有,之前惊鸿一瞥的那名男子也不会简单。
那么纪慈航……那一抹安详的面容又回荡在她脑海中,渐渐形成一个大胆的猜测。
猛地甩开这些念头,花笙继续向着光亮前去。一路上也会碰到一些断裂的白骨,但也见怪不怪了。
花笙想,也许这口井中曾经是淹死过人的,又或者有人像她一样活了下来,却不可避免地随着水流来到井底深处,最后求生无门……
等等……那她要怎么出去呢?
猛然想到这个问题,花笙忍不住拍打自己,暗骂自己实在糊涂,没想好退路就这样只身犯险,着实不应该。可如今来也来了,还留有退路吗?
接下来倒也算顺畅,花笙来到光亮处,发现水流离奇地没有淹没眼前这一条甬道,想来应该是有一道阵法屏障。光亮便是从甬道中传来的,看上去,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花笙略微琢磨了片刻,轻唤起纪慈航的名字,阵阵衰弱的声音回荡在甬道中,暗示着这条甬道应是通向极远之处。
或许,这条甬道其实是通到了千古城的。花笙忽然想到,不然在千古城的正中心缘何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一口井呢?
正这样想着,她也慢慢向前走着,脚下却忽然踢到什么东西,硬硬的,却又圆滚滚的。她本没多用力,那东西却滑溜溜向前滚动,惊起不小的声响。
花笙低头一瞧,顿时花容失色,那赫然又是一具白骨头颅,被她不小心踢滚到甬道中心,两处黑黢黢的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方向,简直像是勾魂的恶鬼,几乎让她战栗起来。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然而,事情还不算完,就在花笙萌生退念时,她不经意扭头赫然发现,之前水中漂浮着的白骨不过是冰山一角,眼前的成山白骨才是这口井吞没的无辜之人……
花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没来由的响起无数个声音,杂乱聒噪,一声声凄厉之极,依稀是在向她求救,又像是在哭诉……
“也不知这些人是受了怎样的冤屈。”花笙感慨一句,料得这些声音便是流连此地的怨灵,声声震颤诉说着他们的不甘。
这时,白骨堆上涌出了更多有形的戾气与怨气,渐渐生出一种昏黄惨白的风沙,生疼地刮在脸颊上。
井中的风沙原来是这样来的,花笙想。却再也受不住如此折磨,如此身临其境的感官太过厚重,再呆片刻,她怀疑自己都要成为这些厉鬼中的一员了。
抛下一切杂念,花笙捂紧耳朵,不顾一切地往甬道中跑去。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耳边的声音似乎轻了不少,花笙这才敢停下来歇息片刻。
然而片刻后响起的声音又让她警觉起来,有些熟悉。
虽然只短暂地聊过几句,但花笙却有足够的印象。那如水一般的女子,就应该拥有此时传来的如水一般的灵秀嗓音。
“当然,我愿意。就算天河倒悬,日月更替,我的心意,始终如一。”
“不可以。”出乎意料的,花笙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吐出了否定的三个字。
“呆在这里,你们会没命的。”花笙急切地说道。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到眼前两人身上,眼中一抹光亮闪过。看来,她没有猜错,这其中,果然有个天大的骗局。
但无关阴谋,花笙肯定地想。
三年之前,谢云廊还是千古城中有名的公子哥儿,整日游手好闲,惬意无比。
一切的变故始于一次相遇,与纪慈航的相遇。
具体的细节两人并未详述,花笙也只好悻悻然揣测一番,大抵就像是擦身而过回眸一笑翩若惊鸿那般美好吧。
之后,两人不可遏制地相爱了。从此,纨绔子弟谢云廊变得勤奋好学,不负初心对待纪慈航一人。
很快,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事故偏偏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在短短三日内,谢家上下除了谢云廊一人,其余人等尽皆离奇死亡,而且死状凄惨,活脱脱一副被厉鬼索命的样子。
这件事发生时,谢云廊正与纪慈航远游千古城外的一座梵音古刹,求香拜佛,只求两人的婚姻能够幸福美满。
可佛祖还未来得及眷顾这一对新人,便降下如此凄惨的消息。谢云廊狼狈至极地回到谢家,亲见亲人家眷死相凄厉,一时惶惑不安,几欲魂飞九天。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事发生在三日后。城中不知为何开始流言四起,都说谢家长子是恶魔化身,前来向谢家人讨要上辈子的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