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是这种想法吧,你丫的猪脑袋啊!”
“可是你……你明明说了你想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你很在乎他,以在这里工作为荣耀……”王瑾抽抽搭搭,一点也不像是装可怜,她可能真是误会了毛丽的意思。这丫头,果真是长了个猪脑子!毛丽气得呱呱叫,其他编辑室的同事都好奇地从门口探出头,“哟,出啥事了?毛丽,你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吧。”
“滚!”毛丽狠狠踢了一脚,正踢在副总编办公室门口的盆栽上。一瞧见门上的“总编办公室”,她又是一阵哆嗦。
白贤德闻声出来,拉她走,“还不快进去,你想让全社的人都知道吧,丢脸还没丢够!”
回了办公室,毛丽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白贤德见办公室还有唐可心和丛蓉在,忍着没说什么,可午饭时把她拉到出版社旁边的小饭馆,点完煲仔饭,就狠狠数落了她一顿:“你要我怎么说你,毛丽,闯祸了吧!难怪老容这两天着急抓你的人,敢情就是为这思想汇报,我看你怎么收场!平常你怎么闹腾我都懒得理你,大家都有点宠你,谁要你长了这么张狐狸脸呢,连成天泡女人的许茂清见了你也眼睛发光,可是老容不是那样的人,你这玩笑可开大了!现在还不清楚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不是你写的,如果知道,你就死定了,如果不知道……不知道……”白贤德转动着眼珠,咽下唾沫,突然降低语调,“如果他不知道你是找人代写的,他会不会以为你真的……”
“别吓我,大姐!”毛丽吓得一缩。
“那他今天早上把你叫进办公室干什么,他都说什么了?”
毛丽张口结舌,饭馆里冷气很足,她冷得直打颤:“没……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支支吾吾的,我没听明白。”
“支支吾吾?”
“反正就是……就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坏了!”白贤德敲了下桌子。
“怎么了?”毛丽被吓得一惊一乍的。白贤德身子前倾,凑近她说:“他肯定是在试探你,我跟他共事十几年,最了解他了,他是个说话做事很干脆的人,如果有不干脆的时候,那就表示……嗯,表示他对那件事拿不定主意。”
毛丽也凑近身子:“啥意思?”
白贤德瞪她一眼:“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个时候倒糊涂了,他肯定是拿不准怎么跟你说这事,他肯定以为这是你写的,以为你真的暗恋他。”
“妈呀,我暗恋他!我……我暗恋他?”毛丽猛灌了几口汤,委屈得要哭,“我长这么大就没暗恋过谁,只有别人暗恋我的,就算我要暗恋谁,那也不是他呀……怎么可能嘛,他那么个人,我怎么会暗恋他?”
白贤德一听又不高兴了,筷子敲得咚咚响:“呃,呃,你又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那么个人啊,老容人很好的,就是性格孤僻了点,你不能老是这么歪曲他!你还是想好明天怎么跟他解释吧,我看你还是如实招了,虽然我叮嘱了王瑾不要跟外人说这事,可她那张喇叭嘴能瞒得住事?与其被他发现了找你麻烦,不如先招了,他又不是不讲道理,而且他好像……对你也蛮迁就的,你三天两头的请假他也没怎么着过你,要换了别人,他早就开人了,呃,你说他会不会暗恋你啊?”
“大姐——”
毛丽魂不守舍地捱到下午,根本无心看稿子,刷刷微博收收菜,又跑去天涯围观掐架,百无聊赖之际老妈打来电话,毛丽才喂了声,老妈就劈头盖脸将她一顿骂:
“喂你个魂啊,你还有气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你死在外面也要人收尸吧,两个月都没个信,老娘白生你养你了!我的腰痛了一个月,就是外面捡的,你也回来看看吧?这些年我容易吗我,不图你金山银山地搬回来,你就是给老娘倒杯水,也不枉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吧?可你个死东西,两个月没个信,你怎么不死啊,死了我也就断了这个念了……”
毛丽她妈就是这样,天生的刀子嘴。毛丽从小就是被她妈骂大的,这导致毛丽的脸皮一直比常人厚,但心眼跟她妈一样,软得很。每次回家,她妈总是嘴里一边骂,一边进厨房忙着张罗毛丽爱吃的,晚上睡觉,还要起来几回给毛丽盖被子。刚离婚那会,毛丽大病一场,她妈怕她寻短见,常常在床边守到天亮,可白天嘴里照骂,边骂又边给毛丽熬鸡汤补身子。毛丽关在房里大哭的时候,她妈就坐在门外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着哭着又骂。毛丽在家里待不下去,就搬回到自己的房子住,房子在海景大道的海边,她妈那次去看她,大门紧闭,又不肯按门铃。大冷天的,她妈在海边吹了半宿的风,就是为了给毛丽送新织的毛衣,怕她冷了没衣服穿。
毛丽被她妈骂习惯了,听了半天,原来是老太太怪她好些日子没回家,老太太想闺女,又不好意思说,就打电话骂。毛丽因为手上几本书在做,一直脱不开身,确实是两个月没回北海的家了,毛丽于是答应忙完这个礼拜就回去。
“你最好别回来!死在外面我都不管!”她妈挂电话的时候还在骂。
毛丽叹气,这老太太,想女儿就明说呗,还死要面子。
可是接下来的一个电话,让她不回去都不行了。打电话的是个陌生人,男的,声音醇厚动人:“你好,请问是毛丽小姐吗?”
“我就是,你哪位?”
“在下赵成俊,想租你的房子,方便见个面吗?”
毛丽那栋房子已经空了两年。
地段很好,在北海的海景大道,出门就是海滩。
房屋出租的广告打出去半年了,问的人倒是不少,就是没几个出得起价,独栋的别墅,豪华装修,带全套家具家电,前后有花园,卧室和客厅正对着海。几个月前倒是有人要租,毛丽特意回了趟北海,是个台湾佬,在北海经商,拖儿带女,本来毛丽还满意,结果看房子的时候,那两个小家伙跳上客厅的布艺沙发就闹起来了,毛丽当即把那家人请出了房子。这样的主,只怕不出一月,她的房子就要被整得散架。再招租,毛丽加了条,非单身请勿扰。可问题是,哪个单身会住那么大的房子啊?结果半年了,连问的人都没有。
毛丽委托了中介公司,也在自己的博客和MSN空间上发布了招租广告。也未必是真在乎那几个租金,而是房子不能老空着,偶尔住下人,起码给房子增加点人味。这次居然有人主动打电话要租房,毛丽自然很高兴,于是牛皮糖似的黏到白贤德身上,勾住她的脖子,“爱人,给两天假吧,我要回趟北海。”
“别找我,找隔壁去。”白贤德打掉她的手。
“为什么?”毛丽愕然。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说你这个月请了几次假了?每次老容问你怎么没上班,我就要帮你编理由,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是家里有事,要么就是约了作者,现在老容根本就不信了,他特意交代,以后凡是你请假得他批……”
唐可心对面坐着的是丛蓉,幸灾乐祸地说:“谁叫你光芒四射呢?你一不在,编辑部黯然失色,容副总编每次一来首先就搜寻你的倩影。”
白贤德也是摇头直叹:“毛丽啊毛丽,为你我可背了不少黑锅了,也挨了不少板子,你大小姐就饶了我吧,你现在是老容的人,我保不了你了。”
“怎……怎么说话的呢,我怎么成他的人了,我是你的人啊,贤德——”毛丽拖长着声音,使出她的杀手锏,箍住白大姐的肩膀使劲地嗲:“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可不能抛弃我啊,贤德,我哪怕是做你的小妾,也不做老容的正房,我是真心向着你的啊……”
白贤德最怕她来这手,哈哈大笑。
一办公室的人都笑翻了。
可是笑到后来,毛丽和白贤德感觉不对劲,两人是面对着电脑背对着门的,怎么就觉着背后凉飕飕的呢,白贤德先回过头,吓得脸都白了,一脚踢开毛丽。毛丽也回头一瞄,差点翻到地上。
门口站着的,正是容若诚!
“容……容副总编……”毛丽任平日里怎么伶牙俐齿,一面对容若诚就成了结巴,她战战兢兢看着容若诚那张脸,不由得想起了小品里的一句经典台词,那脸拉得就跟长白山似的。
“毛丽,你是个有文化的人,我勒紧裤带供你念了这么多年书全白念了!你连基本的亲情伦理都不懂,是真不懂呢,还是你根本就不屑有我这个妈?是,是,我没你爸有钱,没你爸体面,可这些年我容易吗我,辛苦把你拉扯大,供你念书,为你操了这么多心,可你呢,翅膀硬了,老娘就扔一边了,只图自个逍遥快活……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说毛丽,做人怎么能这么薄情寡义呢?”
“咚”的一声。
几分种前还活蹦乱跳的石斑鱼被剁成两截。
毛丽是这天下午赶回北海的,说逃回来也行,容若诚瞅见她的样子像是要活剐了她,万幸的是做领导太忙了,他上午开完会下午又要赶去另一个会场,所以当时在门口盯了她两眼后就走了。虽然目前尚不能肯定他是否已经知道王瑾代写思想汇报的事,但他盯毛丽那目光实在是意味深长,大有回来再收拾她的意思。毛丽心底发寒一不做二不休,收拾东西就要奔北海,白贤德不批假,她双手作揖连连求饶:“爱人,你就让我去北海避避难吧,菩萨保佑老容过两天就忘了这茬事,他忘了,世界就太平了。”
白贤德挑眉道:“哟,那你就别做这指望了,我两年前跟他说过的话他前儿都能原封不动地翻出来,他当编辑的时候就有个外号,人称‘活字典’,何况你这么让他刻骨铭心的,他就是把自己的姓忘了也不会忘了你!”
“我怎么让他刻骨铭心了,瞎说!”
“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嫁给他,你还要怎么让他刻骨铭心啊?”
“……”毛丽眼皮一翻,“行行,我败给你了,你不批假我也得逃命去。”说完拎起包就往外跑,白贤德存心刺激她,嚷道:“要是老容知道这事了怎么办?”
“那你就给我收尸吧!”
可是这会儿毛丽觉得回了北海也没安全多少,老妈举着明晃晃的菜刀,一边剁,一边对她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她从进门到蹲完马桶,又看了两份报纸,接了三个电话,老妈的嘴巴还没闲下来。“啪”的一下,鱼头也被剁成两瓣,她妈越想越委屈,拿着菜刀走到厨房门口呜咽起来:“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我真是白养你了,当初怀上你的时候就不该留你,早知道留了一祸害,我何苦吃这么多苦!生你我落下一身病,你爸嫌弃我,跑到上海一去不返,他在上海花天酒地过好日子,撂下我们娘儿俩不管不顾,你又不争气,撒腿就跟了你有钱的爹,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妈,我这不回来了嘛。”毛丽奈何不得。她妈撩起脏兮兮的围裙拭泪:“你最好是别回来,我死了你也别回来!”
毛丽很想上前去抱抱妈,安抚几下,可一瞧见她手里粘着血腥的菜刀就没底,她妈的脾气,操起什么就是什么,当年她爸就是被老妈用菜刀砍到上海去的。“妈,我保证,我以后常来行不?”毛丽赔着笑,什么招的使了,老太太就是不依不饶。
“保证个屁!”她妈一听这话又上火了,化悲痛为力量,挥着手中的菜刀说:“你说,你跟我保证过几回,一回南宁玩起来就忘了还有个妈!”
“我在南宁是工作,不是玩,妈!”
“工作?整日里个对着电脑敲敲打打,那不是玩啊,虎子一天到晚就是玩这些个……”虎子是继父黄伯伯的小儿子,刚上高中。
毛丽知道跟她妈说不清,索性关进房间倒头就睡。她妈更火了,“咚”的一声,菜刀砍到了门上,毛丽吓得一个激灵,爬起来就往窗户外蹿,毛丽家是栋三层楼的民宅,是毛丽她爸当初离婚时作为补偿专门给毛丽她妈盖的。毛丽住二楼,窗台紧挨着一根电线杆,毛丽熟练地抱住电线杆猴子似的溜下来,钻进自己的白色凌志,一溜烟的跑了。她妈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从毛丽卧室里伸出脑袋大骂:“你滚!滚得远远的!一辈子别再回来,老娘死了也别回来!……”
每次她妈骂得不可开交,毛丽就是这么逃跑的。
一切还是老样子,怎么一点都没变呢?可是她为什么又回不到从前?那时候有章见飞,什么都宠着她,惯着她;那时候她怎么恣意妄为都可以,章见飞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来;那时候多傻啊,以为自己的感情无价,却无视别人的感情,于是遭了报应,章见飞不要她了……真是傻啊……毛丽心烦气躁,开着车连闯几个红灯,正横冲直撞着,手机响了。还好,出门带了手机。用蓝牙接了听,是个陌生似乎又有些耳熟的男声:
“你好,是毛丽小姐吗?”
“是,你哪位?”
“我是赵成俊,我现在在北海,现在可以看房子吗?”
“不是约好了明天吗?”
“是的,不过我很想看看海上落日,如果冒昧……”
“不,不,就现在吧,我马上到,你到我房子的楼下等,地址你知道吧。”
“知道,我十分钟后到。”
“OK,待会见。”
“海天苑”这名字还是章见飞起的,是栋独立的砖木结构的小楼,外墙被刷成了蓝色,窗户刷成白色,建在海景大道一个密密的树林里,一楼是环绕的回廊,二楼是个大露台,站在露台上眺望大海,绝对领会到什么是海天一色。
其实章见飞当初买下这片树林并没有花多少钱,当时附近都还没开发,差不多是市郊,可是随着附近的旅游开发,地价飞涨,海天苑的身价已翻了近十倍。
树林里最多的是红树,这是沿海热带城市特有的树种,因其胎生而闻名,据说是世界上唯一的胎生植物,正是因为胎生的关系,这种树都是成片而生,树冠茂密,树根纵横交错,嶙峋如蛟,紧紧拥抱着海滩。北海的红树林很多,沿着海景大道尤为密集。海天苑掩映在红树林中,只露出斜斜的屋顶,院子很大,前后都有花园,还有一个淡水泳池,园艺当时都是章见飞亲自设计的,原本绿树成荫,草木丛蓉,凉亭、花圃、喷泉,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