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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虽然内心不免对这个庞大的数字阵阵发怵,但是围猎黄羊,比起上阵杀敌,以砍杀敌首数目之巨引起皇太极的注意而言,实在要简单容易的多了。

想到这里,我已浑然抛开一切,不管这个任务有多难完成,机会有多渺茫,我都要抱着一线希望去试上一试。

银牙交错,我僵硬的迫使自己扭过头来。右手手指从箭壶中缓缓抽出一枝羽箭,搭弓拉弦,双眼微眯,咻地声竹箭脱手射出。

箭镞不偏不倚的射中一头黄羊的颈部,我心头大喜,耳听围观的人群中有好些人连连叫好,不禁愈发精神大振。

策马缓缓奔行,我在颠簸的马背上再次搭箭拉弓。

“嗖——”箭再次射了出去。去势强劲,准度适当,我有自信这一箭定能一击而中。正要举弓欢呼,谁知那箭枝在半道啪地被不知何处窜出的另一枝羽箭撞了一下,失去准头的落偏一旁,最后只斜斜的插入土中。

而那只羊,却被另一枝箭射个正着。

一片轰然喝彩声中,我不禁动了怒气。放眼那么多的羊,为何独独要跟我抢功?

倏然转头瞪去,直把心中无比的厌恶和伤痛之情,一并发作在这凌厉的一眼怒视中。

目光在身侧那人脸上一睃,我的心突然狂颤抽搐,因为太过震骇,竟是吓得左手一滑,木弓失手落地。

他就骑马立在我左后侧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大汗淋漓的光着膀子,手里张着弓弦,箭镞笔直的对准了我的眉心。

嘴角勾起一道柔软的弧度,沉寂阴鸷的带出一抹笑意,微微眯起的眼眸中森冷的透出一股迫人寒气,我背脊上阵阵发寒,脑袋仿佛轰地声被炸裂开。

我最不想,最不愿,也是最最害怕见到的人,竟然就这么突如其来的出现在我眼前!

心跳如雷,我张了张嘴,感觉太阳穴上突突跳了两下,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被烈日曝晒过头,眼前竟然猛地一阵发黑,整个人软软的从马鞍上滑了下来。

左肩重重的砸在草地上,我闷哼一声,恍惚间有人用力抱起了我,然后脸部两颊被人用手指使劲捏住,撬开紧闭的牙关。

略带温热暑气的清水被强行灌进我的嘴里,溅得我满脸都是。我来不及吞咽,水因此而呛进气管,呛得我连连咳嗽。

我微微睁眼,视线所及,多尔衮脸部的轮廓模糊不清,似有双重叠影交错在一起,不停的在我眼前晃动。我胸口憋闷,长长的吐了口气,感觉心脏跳动得太过厉害,手足乏力。

周遭人声鼎沸,想来围了不少瞧热闹的人,我紧张的撑起身子,正待说些什么,忽然身子腾空离地,竟是被多尔衮拦腰抱起,径自放到了马背上。

他随后上马,坐到我的身后,一手牵缰,一手扶住我的腰。

“嗬!”策马疾驰。

我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那股热辣辣的风,背靠在多尔衮的胸口,能清晰的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我没来由的一阵发慌,但随即又宽慰自己,这不过我多虑而已,我现在已被毒日晒得中暑脱力,会心悸发慌乃属正常现象,不足为奇。

虽然抱着如此想法,我却仍是惴惴不安的挪动开僵硬的身子,试图脱离他的怀抱。才稍稍一动,腰上突然一紧,多尔衮霸道的将我重新拉回怀里,紧贴在自己胸前。

他胸前的肌肤,滚烫得炙人。

“很好!”他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你很好……当真好得紧哪!”

此时马儿已负着我俩远离人群,越驰越远。我听多尔衮话中有话,心底发怵,猛地推开他,叫道:“放开我!”

这次他没再拉我,惯性使然,我竟一个趔趄栽下马去。我尖叫着摔落草丛,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后才勉强稳住身形。仰面朝上,正觉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胀,忽然头顶光线一黯,一团黑影凌空罩下。

我瞪大眼,惊惶的看清多尔衮正飞身跃下,直接扑向我。我尖叫一声,侧过头挥手打他:“走开!”

两只手蓦地被他一一抓牢,他强悍的跨骑在我的腰上,左手将我双腕勒住,高举头顶压在地上,右手扳住我的下颌,逼迫我抬高头颅正视他。

他的肤色被阳光晒得黝黑,脸上更是泛着红光,似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顷刻间便可将我吞没干净。而他眼眸中射出的慑人眼神,却又像极了一柄锋利的刀刃,正在一刀刀的凌迟活剐了我。

我登时被他的凶狠暴戾之气吓破了胆。印象中的十四阿哥,一直都是个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稍带有点色,又有点痞的人,即便历史早就他注定将来会成为叱诧风云的摄政王,我也从没打心底里真正惧怕过他。

但是,现在……

“现在知道害怕了?”他讥诮的冷哼,“像你这种胆大包天的女人,我还以为你永远不知死字怎么写!”

他右手拇指上套着一枚翡翠扳指,坚硬的玉制硌在我的颌骨上,锥心刺骨的疼。烈日当空,他额头满是汗水,顺着清峻瘦削的脸廓,滴滴答答的溅落到我脸上。

“嗒”数滴过后,终有一滴溅入我眼内,我眼睫急眨,正觉眼球火辣刺痛,忽然唇上灼灼剧痛,竟是被他牙齿狠狠咬住。

我痛呼吸气,眼里痛得淌下泪水,头高高仰起,挣扎着试图避开他的攻击。无奈这一切都只是徒劳,他的力气远胜我数倍,任我踢腾双腿,却逃不开半分禁锢。

我咬紧牙关,感觉唇上一抹血腥入口,于是索性放弃挣扎,闭上眼默默忍受,只是因为太过害怕愤怒,身子却是不受控制的狂颤。

唇齿间温润的感受到他舌尖湿濡的舔舐,疯狂啃噬终告停止,他细细的舔着我的唇角、脸颊……我忽然产生出一种异样感觉,这哪里是亲吻,分明就似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儿在胡乱舔人。

“噗!”明知在这个时候,这种氛围下绝不该发笑,可我却终是没能忍住。等到这一声笑出,我才又后怕不已,更加紧张的闭紧双目,不敢睁眼瞧他暴怒的神情。

“你还笑?”听不出他是恼羞还是气愤,我只觉得身上一紧,他竟然伸手开始扒我的军服。

“不要!”我吓出一身冷汗,弹目开眼,惊恐无状的看向他。

甫睁眼,入目的是多尔衮的右肩,晃眼间,削瘦的肩胛上有块齿痕状似疤非疤的粉红色印子,蓦然跳入我的眼帘。那印子在我眼中遽然放大,我瞪大了眼,突然觉得所有的气力全部被抽空。

“看!这是……我给你的信物!来生……你来找我……记得……”

这是……信物……来生……找我……

我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全身颤栗不止。

多尔衮的脸近在咫尺,目光炯炯,情欲暗涌。在那一刻,透过这张酷似努尔哈赤的脸,我只看到一双霸道跋扈的眼……

褚英!我许了来生的褚英……

我哑然尖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伤害我……”

因内心无比恐惧,声音颤若秋叶,我害怕的泪流满面。

多尔衮停了手,滚烫的掌心按在我的腹部,肌肤相触,全然没有半分旖旎,唯有紧张和难堪。他的眼神渐渐平复清澈明净,然而我却不敢掉以轻心,那里头层层迭迭,隐晦如海,深不可测,无法猜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终于,在煎熬中捱过漫长的等待后,他缓缓撒开了手,手指轻抚上我的面颊,将我鬓角的碎发一一拨开:“我不逼你。只是记着……你欠我的,必然要还我!你休想逃得掉!”

你欠我的,必然要还我……休想逃得掉……

我如遭电亟!我欠他的,我欠他的……阿巴亥……

多尔衮沉着脸站起身,我眨眼,忍着全身酸痛,狼狈的拢住衣襟,翻身从草丛里爬了起来。

一切都只是幻觉罢了,他不是褚英!他是多尔衮!

稍稍稳定心神,那头多尔衮冷眼睥睨:“镶蓝旗……你混得不赖啊,居然跑到镶蓝旗去了。能女扮男装这么久,必然有人在背后包庇纵容……”

我唬了一跳,忙道:“没有!你别乱讲!我只是出发前敲昏了一名小兵,顶了他的名额罢了……”

多尔衮冷冷一笑,我知道他断然不会轻信。他和济尔哈朗同受皇太极恩宠重用,然而两人却时有政见不合,竟像是两冤家对头一般,逮到机会便要弹劾打击对方的气势。

倒霉我一个不要紧,若是因此连累了济尔哈朗,那可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我舔了舔唇,口干舌燥。下唇被他咬破了皮,血丝咸咸的,略带了点腥味。

“过来!”他走到坐骑旁边,命令我。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磨蹭过去,他背着身在马鞍旁一阵摸索后,突然转身朝我丢过来一件东西。我环臂抱住,却是一只牛皮水囊。

天气干燥炎热,时下供水艰难,尤比粮食短缺现象更为严重。自打进入察哈尔境内以来,因缺水中暑之人数不胜数,夜里赶路时,常常有人昏倒路边而不被人知晓,直等天亮各旗清点人数才会察觉。

我叹了口气,拔下塞子,仰头灌了两口。正喝得畅快,忽然腰上一紧,多尔衮搂住了我,轻声说:“真不明白你搞什么名堂,干巴巴的混在西征队伍里,把好好的皮肤晒得都脱了皮……自古女子皆爱美,无论老幼,都极为珍视自己的容貌,为何偏偏你就爱特立独行?”

我嘿嘿一笑,腰肢扭了下,挣脱开他的狼爪:“贝勒爷说笑了。”

“我不说笑!”他猛地拽住我的胳膊,“之前算我误会了你,错以为你是……现在我只要你给我一句回答,你之前是否真的没有骗过我?”

他这个问题脱口,我闻言不禁愣住,茫然无语。

我是否没有骗过他?这个……怎么可能?从他三岁第一次偶遇起,我好像就没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回答我!”

答案清楚明白,但我心里清楚,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的,于是努力一挣,佯作发怒:“贝勒爷爱信不信。”

他愈发抓紧了我的胳膊,盯着我看了两三秒钟后,说:“好,我就信你一回。你现在是何打算?”

我虚弱的笑:“我没什么打算,只不过是混口饭吃……”

他一皱眉:“那好!混饭吃是吧?那你把这身镶蓝旗的褂子脱了。”

我心里猛地一抽,惊问:“你想做什么?”

他突然爆出一声长笑,揽臂牢牢抱紧了我,也不管天热汗湿得腻味:“以后这口饭,爷赏你吃就是了。”

我这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弃镶蓝旗,改入镶白旗,而我却完全想歪了。耳根子不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尴尬的回道:“奴才谢爷赏饭。”

看来济尔哈朗那里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若还想安安稳稳的跟着大部队前进,只怕以后真的就得跟着多尔衮混了。

其实只要多尔衮不动太多的歪脑子,令我分心应付,无论是跟济尔哈朗混,还是跟他混,我都无所谓。不过……我若是突然之间失踪不见,济尔哈朗会否替我这个交情还算菲浅的奴才担心,会否以为我中暑掉队,而派人四处找寻?

唉,无奈的叹口气。管不了那许多了,为今之计,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总之,无论在那个旗混,找寻一切机会接近皇太极才是正经。

6、野史

在一天二十四小时严密监控下,我时有错觉,多尔衮暗地里偷偷打量我的眼神,更像是把我当成林丹安插在西征队伍里的间谍,又或者他甚至疑心是我给林丹通风报信,弄得现在一个察哈尔子民都看不到。

“阿步……”

夜里气温略降,暑气稍解,然而躺在密不透风的帐篷里,仍是觉得闷热难当。多尔衮就睡在离我不足三米远的地毡上,他的低声呼唤我听得一清二楚,却因为暂时估摸不透他的用意,而不敢轻动,只是背向着他蜷缩身子装睡。

“阿步……睡着没?”耳听悉悉窣窣声不断,他似乎腾身站起。

我心中警铃大作,忙“嗯”了声,翻转身子,故作睡意懵懂的回答:“睡着了。”

“哧!”他轻笑,果然踢踢踏踏的走了过来,我跃身坐起,右手悄悄摸到枕边的腰刀:“贝勒爷有何吩咐?”

说话间他已挨近我,借着从用以透气的小窗口洒进的点点月光,我清楚的看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大口吞了下唾沫,我手指在刀柄上用力握紧。

多尔衮似有所觉,眼睑淡淡的垂下,在我手侧不着痕迹的掠过:“天热睡不着,不如陪我聊会儿吧。”

我惊讶之余,仍不敢大意松手,只是借着调整姿势,把刀调了一个更顺手的方向。

“好啊。聊天是吧?那说好了,只是聊天而已,如果我说了一些你不爱听的,或者无心戳到了你的痛处,那也只当我胡扯,你不许动怒。”

多尔衮撇嘴一笑,单手撑地,挨着我缓缓坐下。我往后挪开少许。他掀眉瞪我:“做什么躲我,我是老虎,还吃了你不成?”

我暗想,是不是老虎还说不准,但是色狼倒真是不假……不得不防!

“你身子烫得好比一个烧着的大蒸笼,我怕热。”我假意用左手扇风,眼光斜斜的望向天窗外。

月色皎洁,虫鸣啾啾,确实是个闷热难耐的夏夜。

“阿步……”

我怕他又说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忙随口胡扯打岔:“你和布木布泰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我顿时后悔不迭。这话问得太直接太不妥,搞不好就是自寻死路,我怎么就那么嘴贱的?

他飞快的睃了我一眼,目色深沉,长长的眼睫在他挺括的鼻翼旁落下一片阴影。我的一颗心随着他死寂般的沉默而越跳越快,怦怦怦怦,我脑袋震得发晕,终于抑制不住紧张,手心茫然的按上心口。

“西宫福晋……”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已过数十分钟,多尔衮忽地嗤笑,“好端端的突然提她做什么?”

我脸上一红,假装没听到他后半句的调侃,只是瓮声瓮气的说:“不能提么……”底下的话在舌尖上滚了三四遍,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问出口,最后只得长叹一气,“算了,只当我什么都没问。”

“既是问了,又如何能再当作什么都没问呢?”

我微微抽气。

他曲起膝盖,双臂抱膝,下巴搁在膝头。月光下,赤裸的上身削瘦却并不显得过于单薄,脸上带着一种慵懒而又略带散漫,隐约间可以看出他的情绪竟是出乎寻常的平静:“内廷之事不是你我该过问的,我觉得你对汗王福晋们过于关切了。难不成……你竟是对大汗存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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