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鄙视自己此刻居然还有心情观察对方的长相,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换衣服的全过程,都被眼前这个陌生的,杀千刀的“偷窥狂”一览无遗了。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开灯,所以……应该没看到多少吧?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阮苏陌在想,如果他敢承认他完全看光了的话,她一定,一定会……哭。
“刚刚……你全都看到了?”
男人的手还停留在开关上,没有抱歉的意思,还靠着墙,一脸坦然。
“当然。”
嗓音慵懒,听得出,是真的对她,没、兴、趣。
阮苏陌却一下子就松口气,她拍了拍胸口试图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暗自庆幸。可是接下来,男性低沉的嗓音又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响起。
“不过,我看到的就跟没看到一样,一点也没有看头好吗?”
女生第一反应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觉得也不算太差啊,起码该有的都有吧,即使还称不上前凸后翘,然后她听见“嗤”的一声。阮苏陌忽然整张脸都滚烫起来,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如果……
秦楚活了23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在几十秒内有那么多种表情,他看着眼前女生千变万化的脸,觉得可笑极了,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却只是生生地用眼神凌迟他。秦楚突然就起了兴致,他想看看,这样的女生,她的极限究竟在哪里。于是秦楚伸出手,拦住正欲逃之夭夭的阮苏陌。
“两个选择,一是让楼下所有人知道有人偷偷摸摸溜到主人房间不知做了什么,被逮了个正着。”
“二是……”
男人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地盯着苏陌手上刚换下来的那件红色小礼服,继续道,“你重新穿上那件衣服,下楼和我跳支舞。”
阮苏陌在心里冷笑,却只道,“让开。不要忘了,你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主人的房间里,而且,我只是来这房间换个衣服,如果你需要,有人会替我作证。”
秦楚闻言却低低的笑出了声。
“如果说我不是陌生人,而恰好这房间的主人就是我未来妻子呢?”
不可否认,阮苏陌有一瞬间被郁闷到。而在未来的某一天,当阮苏陌看见秦楚与那个高挑娇美的女孩子擦肩而过照面不打,完全一副“你是谁”的样子的时候,当时的她脑子里只蹦出四个字:秦楚,贱人。
而此时的秦楚却秉着有始有终的原则,继续乘胜追击地戏弄阮苏陌。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才你的眼底流露出了那么一丝丝遗憾的表情?啧啧啧,该不会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他甚至俯身向前,入戏地对女生抛了一个自认为电力十足的媚眼过去。阮苏陌还真有被电到的感觉,可更多的是害怕,于是只能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是啊,一见钟情,我承认了,这下可以让开了么?!”
她越无所谓,越倔,秦楚就越不想就此放过她,一场游戏的开始和结束,通常只能由他自己决定。
男人站直身,没有要让路的迹象,阮苏陌用手去推,无奈力气太小,总觉得自己在愚公移山。秦楚沉思片刻,突然抬起脸对着女生一笑,很有些颠倒众生的味道,阮苏陌心里的不安却越扩越大。然后他一手拉起她的腕,在房间左右翻箱倒柜行走环绕,最后在一个抽屉面前停下来。秦楚顺手摸出抽屉锦盒里的那条铂金项链,打量几番,在阮苏陌面前晃了晃,随即放进了自己西装夹层的口袋。
“现在你还认不认为自己能完整脱身?诶,你说我的女朋友是会相信陌生的你,还是身为她未来男朋友的我?”
那男人很无耻,不达目的不罢休,这是阮苏陌对秦楚的第一印象。她不知道对方为何不肯放过她,自己并没有招惹过他不是吗?反而是他不道德的将她看光了……她都没有追究。
垂死挣扎?一定会给周嘉言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从容就义?顾安笙就在楼下,看她与一个陌生男人共舞,会不会觉得她水性杨花?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会跳舞。男人却不再给她考虑的机会,旋身往外走。
“给你10分钟,我的‘灰姑娘’。”
故作宠溺的语气,和灰姑娘这个名词,霎时令阮苏陌羞得满脸通红。
可如果阮苏陌知道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就是让她穿着那身火红的衣服在人群中招摇丢脸而死,她也不会选择换下它,多大不了的事啊,顶多是丢脸吧,丢脸比起丢心有什么重要?还是将心丢进深不见底的黑洞。
而在这栋漂亮房子的另一个角落,人生转折也在同时上演。
立夏很紧张,这种紧张不同于最初喜欢周嘉言那样,当时的她,至少并不觉得自己和周嘉言差多少,他不是天神,只是真实地,存在自己身边的,令自己爱慕倾倒的一个人而已。此刻在华荟面前,立夏却感受到一股无法忽视的压抑,她禁不住紧张的发抖,第一次强吻周嘉言,也没有抖得如此厉害,她怕自己说错话,就毁了才刚刚开始的好梦,而她不想醒来。
华荟似乎并不想与立夏多谈,一开始就给出了一张支票,20万,说多也不多,可对于当时的立夏而言,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立夏挑眉,“什么意思?”
华荟却道,“你也不仔细想想,嘉言是我儿子,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有哪样我会不知道?一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儿,怎么会这样不知廉耻。”
一听,女生即刻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强吻”那件事,意思好像是她儿子吃了亏。立夏的小宇宙即刻濒临爆发边缘,她想开口反驳,几乎脱口而出的词句,在意识到此刻眼前的人是周嘉言的母亲时,才硬生生忍了下来。
“阿姨,您不赞同我的做法我可以理解,可是我相信您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冲动,喜欢一个人,想要时时刻刻陪在一个人身边,想要对他好,而我只是诚实地将这种冲动化为实际行动而已。”
华荟对立夏的说辞不置可否。
“我相信在你们这个年纪对于感情的事情不会一片空白,只是立夏,你不是那个对象,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你不适合嘉言,你们的未来我看得到,分开只是迟早的事。为何不趁现在快刀斩乱麻?”
女生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讽刺。
“那么您认为,什么样的人才适合您那尊贵的儿子?”
华荟却好像早就猜到立夏会这样反问。
“不要给我玩文字游戏,我的儿子尊不尊贵不需要你来评判,但很显而易见的是,你配不上。你妈在一家炒菜店当小工,你爸呆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小公司里领微薄的薪水勉强过日子。你能上七中,除了成绩优异外,也不知道你爸跑了多少路腆了多少脸受了多少气才把你硬塞进去。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我们周家都不能接受这样家世的女孩子。但凡有点自觉,都该尽可能离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远一些。”
该如何来形容立夏那一刻的感想,她从未觉得父母的工作有多么丢人,包括在华荟说这番话的时候,她也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但不可否认,长久以来深埋在她心底的自卑感忽然水漫金山般,快要将她扑得节节败退。她曾经觉得,周嘉言不是天神,现在又忽然发觉其实自己一直在逃避事实。对于她来说,他怎么不是呢?
但那又怎样,即便他高高在上,与自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她已经触及了他的衣袖,没道理在这时候放手。在周嘉言说“我不走了”的那一刻,她的想法只有一个:两两相对,直到共赴黄泉。
望着华荟那副睥睨着自己的姿态,努力忍下那些自卑和酸涩,立夏方才嘴角隐下的笑意又重新浮现出来。她甚至想,如若她真的嫁给了周嘉言,眼前这个女人会不会不得气得七孔流血而死?周嘉言他妈真不知道她立夏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吧,对她说了那些话,她现在就是拼了最后一口气也死活要嫁进他们周家,她甚至恶毒地幻想了一下在自己和周嘉言的婚礼上,华荟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表情。
所以最后立夏只挑眉道。
“别人认为值得不值得我都没有兴趣知道,只要他觉得值就行。那么接下来,你是要将他逐出家门,还是准备封了所有的经济来源呢?”
华荟没料到立夏的抗打击能力这样强,她深吸口气。
“我并不想多费唇舌动去说服你离开嘉言,因为此刻的你,好像根本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余地,我知道你一定需要这笔钱。你母亲的身体状况原本就不太好,重要的是,你也不想你父亲因为高利贷的关系,而被人打得瘫痪,甚至是失去性命吧?”
被戳到痛处?是痛处。
立夏是不恨的,父亲突然下岗,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想与朋友合伙做点小本生意,才去借了高利贷,没想到遇人不淑,全赔光了。只是这不希望在任何人面前提起的话题,连阮苏陌也不曾透露的事情,竟然以这样的姿态在这样的场面出现,强悍且凛冽。
立夏有很长的怔愣,她下意识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再次被华荟生生打断。
“况且,嘉言下个月飞英国,你就算再纠缠,也是徒劳,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那个高贵的女人转过身,眺望窗外夜色,语气中有描述不尽的自信。
“你是不是又想反驳我,嘉言已经答应你不走,和你们一起去B市上大学?如果是这样,立夏,我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单纯,纯到愚蠢。”
立夏凝眉。
……
阮苏陌站在楼上栏杆处,看秦楚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谈笑自若地拿起手中的红酒与若干人碰杯,她直觉地认为这并不是那个男人的本性,她注意到他脸上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相反只有淡淡的疏离,阮苏陌突然很想扑上去撕开他的面具,让秦楚的虚伪嘴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下,什么也不管,随他要怎样。
可最后自己却只是低下头,看着那身依然红得刺眼的小礼服发呆。
受制于人的感觉,果然很令人讨厌。
一楼的人越来越多,个个都喜笑颜开地将手里的礼物递给周嘉言,说着恭喜祝贺。明明就只是个生日宴会,搞得跟结婚一样隆重。周嘉言表面微笑道谢,心里却正在纳闷苏陌和立夏二人怎么换个衣服换那么久,他视线往二楼去,便发现了正站在二楼楼梯口的阮苏陌。
“怎么还没有换衣服?”
阮苏陌违心的摇了摇头说,“这身挺好的。”心里却正将某个人千刀万剐。
“怎么你一个人?立夏呢?”
“我和立夏刚刚上楼的时候碰见你妈,她说想单独和立夏谈谈,我就一个人走了啊。”
男生的眉头在听见回答后立马皱了起来。
一阵风般跑过,周嘉言直奔向书房,阮苏陌虽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眼见对方这样急迫,也顾不得什么快速地跟了上去。站在房门外,周嘉言停下来,转头看了跟随上来的阮苏陌几眼,两人喘了几口气,推开门进去。
立夏转头,便见周嘉言的身子顿了顿,随即朝她走近。下意识地,她伸出手,在对方离自己两米处的地方叫停,周嘉言的步子也果真在那一刹那止住。
“提问。”
接着,在场的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言语,唯有立夏的询问在空荡荡的房间响起。
“还是要走么?”
这句话一出口,周嘉言的脸色突然间便灰败下来。就像之前揭榜那天,立夏根本不用去求证,光是看男生的面部表情,便能猜到结果,现在也是一样。她感觉一颗热气腾腾的心脏,被瞬间打入南极的冰山最深处。
原本她以为,他真的愿意为她放弃出国;原本她想过,只要他愿意,分隔两地又有什么关系;原本她是想在周嘉言生日的最后一刻告诉他:“你走吧,只要你想飞,我永远不会做挡在你逐梦的途中那一个,那永远不会是我。”可原来,那不过是一个令她短暂幸福的谎言。
立夏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口,转身,推开挡在前方的周嘉言,落寞离开。
周嘉言不动,感觉到肩膀被对方撞得生疼,他从来不知道,她轻轻的一下,仿佛千斤压在心头。
一阵风来,一阵风走。
阮苏陌匆匆忙忙追上去,生怕对方情绪不稳定发生什么意外。
然后两个人叮叮咚咚下楼的脚步声,引起了秦楚的注意。
他一把拉住企图从身边跑过去的阮苏陌,声音颇为张扬。“同学,我等你很久了!”阮苏陌急,挣扎几番不见成效,拽过对方的手就开咬,不料男人不但未松手,力度却越来越紧。她像看疯子一样望着秦楚,突然大声地骂了声“流氓!”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顾安笙也注意到这边,他沉声唤了句“苏陌!”阮苏陌没有听见,只想着以此转移秦楚的注意力,不料对方却不上当,依然死死箍住自己的手臂。阮苏陌没辙了,她看着秦楚的脸,突然心一横。女生嘴角若有似无地抽搐了一下,便直直的往后倒。
死就死吧,她想。
秦楚有一瞬间的怔仲,这女人,居然在他面前晕倒了!
他到底是有多吓人……
无奈地打横抱起阮苏陌,秦楚大步往车子方向走,不料刚刚出周家门,阮苏陌便迅速睁开眼,趁男人还未有所反应,自己蹦跶着跳下了地面,使劲儿地往前跑了好几十米,才又回过头来冲秦楚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撒开丫跑走了。
本来只是抱着找乐子的态度才惹上阮苏陌,不料自己反而被她“乐趣”了,秦楚俊美的脸庞愤怒得近乎扭曲,他记起大厅那个呼唤的声音,苏陌是吧?
好,很好!
【5】
阮苏陌没有在立夏家里找到她,坐在门口的阶梯上等待许久,天都全黑了,才远远看见几个人从巷子口走进来。阮苏陌站起身,向前几步,发现其中一人果然是立夏。她和一个中年妇女扶着个中年男人,一跛一跛地走进来。
“立夏,这是……”
“这是我爸妈。”
阮苏陌连点几次头,“叔叔阿姨好。”
立父立母很好客,见天色已晚,也不放心阮苏陌一个女孩子家走夜路,便非要留她在家歇一晚。阮苏陌正在想该怎样拒绝,毕竟现在的情形,她一个外人在这里好像不太好。
立夏却突然出声。
“今晚我俩挤一挤吧。”
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只知道,此刻的她,需要陪伴,于是阮苏陌便再无推脱地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