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暑假一完,四人同行到了B市。
阮苏陌同顾安笙一起去Q大报到的时候,引起了不少女生的侧目。当然,她并不会认为是自己长得有多么的引人注目,完全是因为身边有那么一个活雕像在。当初调配的时候,两人都选的是同一个专业,物理材料。
原本阮苏陌是住学生寝室,但刚刚搬进去,立夏已经风风火火的找起来,控诉着自己学校寝室的环境不怎么样,收费还比Q大贵了三分之一,于是经一合算,也为了方便打工,便决定干脆出去合租。这么一想,两人下午便行动开来,运气还不错,找到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是个四合院,地段不算太偏,离两人的学校都不算太远,看起来年月已久,但内里不错,价钱也适中,于是当场便定了下来。
刚开始学校没有太多的课程,立夏已经找了份兼职,阮苏陌也在Q大学生食堂找到份兼职,两人除却支付一半的房租,剩下的做生活费也还勉强过得去。但不到一个月,立夏又急急忙忙请假回了趟C城,说是有东西忘了拿。再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儿,原本圆润的脸也瘦得露出尖尖的下巴。
回来后,渐渐地形熟悉了,揽的工作便更多,五花八门。快餐店服务生,发传单……最后在一家酒吧里长做招待。阮苏陌不放心,说她太拼,小心身体受不了,现在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了。立夏却总是不以为然的笑笑。
“以后的事交给以后呗,现在趁年轻不捞钱等老了去讨口啊。再不济,你还有个顾安笙呢,就算当不了顾太太,起码这妹子是当定了吧……”
每每都将阮苏陌说得哑口无言,最后惹得女生白她一眼,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过下去。
大一开学到现在已经一年多,在立夏的威逼利诱下,阮苏陌才第一次好好的出来逛这座不夜城。
这样的繁华都市,天生就是为了某一类特定人群量身打造,阮苏陌看着宽阔的马路和彩色霓虹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更觉得自己与之格格不入。立夏却兴致高昂,拉着她的手,在一旁行人区的花园台上几步一个圈地跳跃行走,嘴里哼哼唱唱。
她侧过头,“这是我昨天在酒吧刚学会的歌,好不好听?”
阮苏陌想说好听,她本只想说这个,不料出口却成了——“他还没有给你联系?”
立夏装傻,“他?谁?刘铭义?”阮苏陌的眼睛便眨巴眨巴地地盯着她看,半响,立夏才终于收拾起满脸的不正经。
“苏陌,我怎么觉得此刻的等待,那么无望?”
最开始,立夏与周嘉言是有联系的,后来突然就断了,也许学业太忙呢,立夏想。
所以周嘉言在英国的电话包括地址,立夏有,却从不主动去联系,怕打扰了他的正常生活。她一直在等,等二人都毕业了,等周嘉言学成归来,她会第一个冲到他面前,给对方一个拥抱,说一句“周嘉言,好久不见。”
可尽管这样,立夏潜意识里任然抱着期望,她希望,在阳光明媚的晴天,或细雨绵绵的阴天,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唤一句“立夏。”就算声音已经改变,变得陌生无比也无所谓,只要对象是他就好,可她一直没等到。
看见对方眼里有点点的泪影,阮苏陌本想安慰,却听见立夏用了那样决绝的一个词,无望。她想到了自己对顾安笙的感情,好像也显得漫长而无望。
结果立夏没哭,她倒委屈了。
两人抽风地跑去买啤酒来借酒消愁,巷口的小杂货店老板操着一口的方言说“下次再来”。完了还友善地直冲着阮苏陌和立夏笑,那露出来的被烟熏黄的几颗大牙,看得她俩浑身直发虚,于是一人提起几瓶啤酒就呼啦啦地往回跑,直到进了家门口,憋了好久的两人才哈哈哈地闹开。
那个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夜晚,啤酒瓶滚了一地,阮苏陌斜倒在立夏的肩头,朦胧中,好像听见对方大声地喊了句“周!嘉!言!”
她下意识地接了句“什么周嘉言?周嘉言死了”!不料立夏对着阮苏陌的背就是一阵噼里啪啦,边打边说“他没死!”
结果第二天醒来,阮苏陌觉得背部一阵火辣辣的疼,她抓过立夏的小胳膊道,“立夏,我知道醉酒会头痛,可是没听说过背也会痛的!”而同样忘记发生了什么事的立夏,很自然地一把捞开阮苏陌的睡衣查看,鲜红的掌印印入眼帘,她沉思,再沉思,最后才冒出一句,“苏陌,这里该不会闹鬼吧。”吓得阮苏陌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你不要吓我!算命先生说我阳气低,就怕遇见那东西,要是真鬼上身了,第一个遭殃的可是你!”
立夏将她的衣服重新拉好,一边翻找等下出门要换的衣服,一边问“什么时候又有什么算命先生给你算了什么样的命了?”然后阮苏陌坐在一边,很小声地回了句“在梦里……”
惹来对方一个鄙视的眼神。
“阮苏陌,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上午没课,阮苏陌继续呆在床上,幸灾乐祸地看着立夏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
“诶诶,我那件白色竖条的T恤上哪儿去了?”
“左边第二格。”
“蓝白色牛仔裤?”
“视线沿着白色竖条T恤一路往上,看见那件V领的薄毛衣了吗?好,视线跟着往右转,下面第二件或者第三件。”
成功找到衣物的立夏,眼神由先前的鄙视恢复到了深深的崇拜,她准备朝阮苏陌飞一个吻,对方却突然冒出一句:“你说我们像不像历经患难生死相许的老夫老妻啊?”然后立夏的那个飞吻,就生生哽在喉咙。
“阮苏陌同学,原谅我还没有那么奔放,走不到潮流的尖端。”
“嘁,你倒想,就是我不乐意……当心半路你家刘公子突然出现秒杀你。”
阮苏陌后半句话够狠,让立夏行走的左脚差点把右脚绊倒,对方回过头来,面目狰狞,阮苏陌装作没看见,闭眼补眠。
说起刘铭义,面对那个热情过头的男生,不止立夏会打寒颤,连阮苏陌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她刚刚损立夏那一招同样把自己损到了。
对方是立夏的同班同学,初初进校就开始疯狂的追求立夏,长的不高不帅也不算丑,用立夏的话说就是没有特点,立夏从不拿好眼色给他看,不料刘铭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头不回。简直做足了功课,将立夏身边的事打听得七七八八,然后将心思动到了阮苏陌身上,想着和阮苏陌套近乎,走起了闺蜜路线。
刘铭义到Q大找阮苏陌的时候,顾安笙正约了她去图书馆借周末要用的资料参考,何熏也在,那是顾安笙与何熏每个星期固定见面的日子。刚到一个转弯口,便看见一个男生正拉住过路的行人问“知不知道有个叫阮苏陌的?大二,学的材料物理。”那时的阮苏陌想,如果名字是一种凑巧,那年级和专业呢?所以她很理所当然地走了过去,手指戳了戳刘铭义的背脊,然后指了指自己。
“阮苏陌,大二,物理材料。”
岂料下一秒,对方却一把将她抱住,兴高采烈地叫了声,“姐妹!我可把你找着了!”阮苏陌被吓一大跳,挣扎着弹开几米远,刘铭义还想上前,却被顾安笙挡了下来。
男生的表情有点冷,其实也没什么,顾安笙平常对陌生人就是那样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说好听点是温文尔雅,说难听点,就是难以接近。他挥开刘铭义伸上前来的手。
“你到底是谁?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刘铭义,一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也有些不悦。那时的刘铭义还不知道,顾安笙,也是同立夏走过了那段青葱时光的人。他学着之前阮苏陌的样子,多加了些傲慢,用手指去戳顾安笙的胸口反问道。
“你又是谁?我又没和你说话你着急个什么劲儿?”
语毕,只听一声惨叫,在场的何熏与阮苏陌都清晰听见“咔”的一声,清脆无比。阮苏陌捂眼,她忘了告诉刘铭义,顾安笙会擒拿手。整个事件发生在几秒之间,紧接着一句仿若宣誓般的话传入众人耳朵。
“我是她的男朋友。”
然后时间都停滞了,空气不会流动了,窒息,压抑。直到大家都反应过来,阮苏陌傻了,顾安笙也傻了,何熏被彻底震懵,余下刘铭义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原地活蹦乱跳。顾安笙没有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只是看见那个男的拥抱阮苏陌,就感觉心底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啃噬他的心脏,自己并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却在那一刻,突然有了想揍人的冲动。
何熏咬住嘴唇,眼里瞬间水汽横生,通红一片,她气得浑身发抖,仿佛积攒已久的怨气突然就爆发出来,再也顾不得形象,拽过顾安笙劈头盖脸就问,“她是你女朋友,那我又是你的谁?!”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周边行人的侧目,大家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顾安笙沉默,沉默,只有沉默。良久,见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何熏终于彻底红了眼,像个怨妇般,用眼神凌迟了两人几百遍,才像电视剧里的悲惨女主角,转身跑出校门,招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顾安笙没用多大的力,所以刘铭义伤势不重,就骨头错了一点位,缓过疼痛回过神来,见情势不对,他小心翼翼地偏过头问阮苏陌。
“你没事吧?”
原本阮苏陌是很讨厌这个自来熟的男人,还和她称兄道妹,可一见刘铭义推波又助澜地,帮她不费一兵一卒将何熏驱逐出境,心下大喜,刚准备给对方一个笑脸,顾安笙却正好回过头来,她立马将上翘的嘴角跨下来,故作嫌恶地问“你到底谁啊?!”刘铭义倒没怎么在意,只不紧不慢地道。
“自我介绍,本人姓刘字铭义,是立夏的同班同学,当然,还身兼她未来男朋友一职!”
这下,方才还很淡定的顾同学都“啊”地一声,阮苏陌也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刘铭义好几眼,紧接着吐句“你脑子出问题了吧!”语毕,生怕对方是精神错乱似的,拉过顾安笙就开跑。
【2】
那天晚上,立夏没有打工,却回来得很晚。阮苏陌见她有气无力地走进来,迅速将电视关掉。
“怎么跟斗败公鸡一样啊你,打你电话也没反应。”
从包里摸出诺基亚的老式手机,与阮苏陌是情侣款,两人买的时候心疼了好久,可没有电话又实在不方便。立夏看了看,黑屏,果然老电话就是老电话,电池也不经用。
“这不,没电了。”
“那你倒说说,怎么这么晚?亏我还善心大发地煮了你最爱吃的酸菜鱼……”
立夏却一脸郁闷地说,“照顾病人去了。”完了再问一句“下午是不是一个男的找过你?”阮苏陌一愣,“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回事儿啊?”
“之前不是给你说有人在追我嘛?就是他。”
“怪不得,那他来找我干嘛?”
已经换好睡衣的某女,原本还一脸严肃,突然就扑哧一声。
“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呢,笑死我了,你下午不是骂他脑袋出问题了吗?现在他脑袋还真出问题了。”
原来刘铭义见第一次套近乎就出师不利,在回去的路上不禁有点懊丧,直骂自己,“你怎么这么没用?”,结果一个乞丐正好从他身边经过,长得人高马大,浑身陋烂衣不蔽体,那乞丐以为刘铭义是在讽刺自己,加上对社会的不满和愤恨,二话不说逮住刘铭义一阵暴揍,还专打脑袋,居然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拉架,怕遇见神经病,刘铭义就这样被莫名其妙打进了医院,立夏刚刚从医院回来,就是陪他缝针去了。
“刘铭义躺在护理床上一边嚷疼一边特委屈地对我说,‘你那姐妹嘴巴真毒,说我脑袋出问题,我现在就跟这儿躺了!’”
立夏尖着嗓子学刘铭义的语气,然后阮苏陌咬着被子咯咯地笑了一晚上。之后的阮苏陌,每次看见刘铭义,总会联想起对方被暴打的那一幕,心里的些微愧疚便油然而生。虽然人不是她打的,可她骂了那样的话还是要负一定连带责任的。
而同一天晚上,顾安笙接到周嘉言的电话,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下近况,许久才仿佛讲到点子上。顾安笙试探地对周嘉言提起立夏,不料却被对方有些不近人情地打断。
“我们兄弟叙旧,扯别人的事干嘛。”
“真准备就这样了?”
“这样挺好的不是吗?安笙,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再说,我对她的感情,并不深。这两年的时间我也考虑了很多,我想,我只是没有遇见过那么主动的女生,所以产生了好奇,但好奇并不是感情。”
“而且。”
周嘉言顿了顿,“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话落,那边一个清淡的女声应景地叫了句,“Merle,可以开饭了哦。”
然后两人都再无话,顾安笙盯着墙壁上四人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站得规矩,阮苏陌也一样,看得出有些局促,只有立夏和周嘉言的表情生动,仔细一些,便能发现女生的右脚踩在男生那双干净的白色球鞋上,立夏一头短直的碎发,身上那件明黄色的T恤和肆无忌惮的笑容,瞬间晃了顾安笙的眼。
先出声的是周嘉言,对方好像扯了扯电话线,有些杂音传过来,两人寒暄几句,挂断电话。然后顾安笙为难了,看样子周嘉言和那个女生已经同居,他不知道对立夏,该隐瞒还是坦言。
距离刘铭义事件发生到现在已经三个星期,整整三个星期何熏都没有再出现,阮苏陌能明显感受到顾安笙的心不在焉。
虽然她是曾为了夺走顾安笙偷偷耍过许多小聪明,可她也清楚地知道,顾安笙当时的那句话,不过也是情急之下为了维护她才冲动出口的,毕竟,在此之后,他的行为一切如常。阮苏陌不可否认,在当时的某一瞬间惊喜过度,但此刻看着顾安笙眉头不展,她觉得那些惊喜都不重要了。他俩闹别扭,她比他还备受煎熬。
好吧,阮苏陌承认,她是的确没有那个手段去夺回顾安笙的,“嘴要甜,心要狠”这个方针,完全不适用在她身上。
周五,立夏刚好领到上个月的剩余工资,她和阮苏陌已经粗茶淡饭许久,正想着趁此机会带她出去吃顿好的,小吃街中央的那家干锅店一向是两人的最爱,也许就是因为一个月节节省省能舍得吃一次,所以才会变得特别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