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128000000004

第4章

问斜阳,你既已升起,为何沉落?

问斜阳,你看过多少悲欢离合?

问斜阳,你为谁发光?为谁隐没?

问斜阳,你灿烂明亮,为何短促?

问斜阳,问斜阳,问斜阳,

你能否停驻,让光芒伴我孤独!

问斜阳,你由东而西,为谁忙碌?

问斜阳,你朝升暮落,为谁匆促?

问斜阳,你自来自去,可曾留恋?

问斜阳,你闪亮如此,谁能抓住?

问斜阳,问斜阳,问斜阳,

你能否停驻,让光芒伴我孤独!

访竹写下了这支歌,她反复地念着那歌词,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凄恻之感。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短暂的二十年生命中,有父母的呵护,哥哥的照顾,妹妹的笑语呢喃,同学们的喜爱……和那些男生的追求……她是过得很幸福的,虽然“幸福”两个字并不包括绝对的“满足”,因为人的心灵,总有那么些空隙,是“若有所失”,而又“若有所求”的!

她托着下巴,望着桌上的台灯,一灯荧荧,万籁俱寂。窗外的月色很好,前几日的雨雾早已被阳光扫去。月光洒在窗帘上,是一片朦胧的、发亮的白。这样的夜,是不该一个人待在小屋里的,她倾听了一下,客厅里,亚沛和访萍的嘻笑声依然喧闹。

“我决不看科学幻想片!”访萍在嚷,“也不看恐怖片!只有一部电影可看:《加州套房》!”

“好小姐,”亚沛的声音里有迁就,有祈求。“我们先出去,再慢慢研究看什么电影好不好?”

访竹微笑起来,看样子,亚沛可不在乎看什么电影,他只在乎和访萍出去单独相处,离开父母的监视。瞧,这就是人生!有时,她代父母悲哀,把孩子一个个一手捧大,再去交给别人。一代一代,永远在做重复的事!

“问斜阳,”她喃喃自语,“你朝升暮落,为何重复?问斜阳,年年岁岁,你迎接了多少英雄人物?又送走了多少英雄人物?”

她笑了。这是在抄袭“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思想。你瞧,书不能看太多,它们会占据你的思想,让你不知不觉地受影响。她最近,那种“不满足感”大概就发生在书看得太多吧!她的人生已够充实,那份婉转的恻然和“孤独”感从何而来?准是书看得太多!她每次看书,都会把自己幻化为书中人物,为他们的笑而笑,为他们的哭而哭。

访竹咬着笔尖,正沉思着,访萍忽然推开房门,一阵风般卷了进来,急匆匆地说:

“访竹,我要出去,你那件白色外套借给我穿好不好?你瞧,我穿了件粉红衣裳,总不能配我那件咖啡色的外套吧?”

访竹点头。第一次发现大而化之的访萍,居然也会对衣服的“配色”要求起来了。怪不得古人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句子,看样子,大局已定,亚沛毕竟打胜了访萍学校里那些男生。

“你自己拿,在衣橱里。”

访萍打开衣橱,拿出那件白外套。奇怪,年轻女孩都喜欢娇艳的颜色,偏偏访竹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她把外套拎在手上,关上橱门。返身就预备跑出去,忽然,她停住了,转头看访竹,灯下的访竹,脸上有那样一抹陌生的“寂寞”。她怔了怔,歉疚、关怀、怜爱……的心情一涌而上。她不知道,访竹是不是也喜欢亚沛?姐姐永远是个谜,是深藏不露的。

“访竹,”她直率地说,“你自己要不要穿?”

“哦,”访竹微微一怔。“我——今晚并不打算出门,快期中考了,我想准备一下功课。”

访萍看了她一会儿。

“访竹,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要看电影,《加州套房》,听说是有名的电影,提名金像奖的!”

“噢,我看过了。”

“你怎么什么电影都看过了?和谁看的?”

和谁看的?访竹的脸蓦然一红。那是打电动玩具之后的第三天吧,她又在斜阳谷遇到飞帆,那次又是晚上。其实,她很少晚上去斜阳谷,不知怎的,那晚心血来潮,就去了。不知怎的,他也会在那儿——一个人。那晚他们两个打得都很差,于是,他提议去看电影。他们看了《加州套房》,看完,他立刻送她回了家。整个过程,都很单调,他不大说话,她也没说什么。就这样,没什么诗意,没什么特别,只是看了一场电影!

“和……同学去的。”她回答,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妹妹撒谎!

“那么,”访萍迟疑了一会儿。“我们不要去看电影,我们去玩点别的……”

“你去吧!”访竹微笑起来,“我不去夹萝卜干!”

“访竹!”访萍的脸红了。

外面客厅里,亚沛已经在不耐烦地喊了起来:

“访萍,要迟到了,片头已经看不到了!再晚去,男女主角快从认识变成结婚了!”

“去吧!快去吧!”访竹催促着访萍。

访萍略一犹豫,甩了一下头,挺潇洒的。

“我晚上回来有话和你谈!”她说,拿着白外套,往屋外冲去。

客厅里再一阵喧闹,醉山在叮嘱不可以晚回家,明霞在叮嘱别吃摊子上的东西,当心吃坏肚子……哎,天下父母心!终于,安静了。访萍和亚沛都走了。访槐今晚有节目,根本没回家吃晚饭。再一会儿,电视机开了,有位歌星在唱《不了情》: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错,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雨中的散步,

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

……

她倾听着,再看看桌上那首《问斜阳》。忽然间,她觉得再也坐不住了,觉得那种“若有所求”的感觉把她强烈地抓住了。她无法坐在这儿面对一盏孤灯,也无法把自己放到课本里去。尤其,那歌星正缠绵地唱着:

它重复你的叮咛,

一声声,忘了,忘了!

它低诉我的衷曲,

一声声,难了,难了!

……

好歌词,她想。好一句忘了,忘了!好一句难了!难了!她吸口气,突然站起身来,抓起桌上的《问斜阳》。她走到橱边,打开衣橱找外套,才想起心爱的白外套已给访萍拿走了。她拿了另一件全黑的,好在自己今天穿的也是一身黑。穿上外套,她把歌词放在口袋中,走出卧室,到了客厅。

明霞从电视上转向访竹。

“怎么,你也要出去?”她诧异地问。

“去……找同学研究一下功课。”她说,又撒谎了。

“不会用电话研究吗?”明霞敏锐地反应。“一定要亲自去?”

“好了,明霞。”醉山打了圆场,宠爱地看了访竹一眼。这孩子已经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何必再拘束她呢?年轻人应该有她们自己的天地。二十岁的孩子不属于一间斗室。“去吧,访竹,早去早回!”

“好的,爸爸。”访竹顺从地回答。“等会儿见,妈!我走了!”

她穿上鞋子,走出大门,进入电梯。

几分钟后,她已经站在大街上了。街上,车来车往,永远繁华。月光被街灯冲淡,变得无精打采了。她抬头看看月亮,快要月圆了,用惯了阳历,她从不知道阴历的月日。看那明月将圆,她倒对于中国人的农历颇觉有理,应该是十四五吧!她想,把眼光从月亮上调回来,她才有一阵迷惘,去哪儿?她出门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去哪儿?斜阳谷吗?她脸上燥热。或者,潜意识里,她是想去斜阳谷的,去找一个“偶然”。

为什么?她有些生气地问自己,为什么要找“偶然”?为什么要找“巧合”?他不会晚晚去斜阳谷,除非他也在找“偶然”和“巧合”!她心中评然一跳,会吗?他会吗?她想起看电影那个晚上。不,他不会。

她摇摇头,在街上无目的地闲逛。

他对她没什么意义,她模糊地想。只因为他有个“谜”一样的过去,有对“奥马·沙里夫”的眼睛,才会引起她的注意。她在他身上从没找到过什么优点,从没发掘到过什么宝藏。不过……她迟疑地站住了,前面有个公共电话亭。不过……自己真“发掘”过他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走进了电话亭。

瞪着电话机,她发现不知道要打什么号码。

她拿起那本刚换新的电话号码簿,开始找寻。杜、赵、陈、刘、顾……有了!顾……他不会登记号码的。她顺序找下去,越找,心中就越泛起一股渴望,给我号码!给我号码!你一定要登记!你非登记不可!但是……找完了所有姓顾的,没有顾飞帆!她失望地呼出一口气。他真的没登记!居然没登记!她预备合起电话簿,但,她突然看到用“顾宅”为名义登记的号码,数一数,有十三个顾宅!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但是,管他呢!她突然有种“非做不可”的决心,就像她面对蜜蜂阵,而非要打掉不可一样。她开始从第一个“顾宅”拨号。

“请问,有没有一位顾飞帆先生?没有?噢,对不起,打错了!”

再拨第二个,又错了。第三个,还是错了。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她的声音越来越软弱,失望感越来越强烈地抓住了她,除了失望感,还有挫败感。而且,她是更加更加莫名其妙地想打通这个电话了!

第十二个了。她已放弃希望了,心中冷涩而酸楚,手指冷冰冰的,心中更冷。

“喂,哪一位?”对方那熟悉的声音蓦然传来,“我是顾飞帆……”

泪水倏然冲进她的眼眶,她不信任地听着那声音,重重地吸气,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喂?”对方怀疑地在问,“是谁?晓芙吗?别开玩笑?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就挂断了!”

“不不!”她急促地低呼出来,声音哽塞。“是我,纪访竹。”她怀疑他还知不知道纪访竹是谁。

果然,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

“哦,访竹,”飞帆终于开了口。“你在哪里?斜阳谷吗?”

“不!我不在斜阳谷,我在街边上。”

“街边上?”他不安而困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在街边上做什么?”

“我想……来看你!”她冲口而出,二十年来,她从没做过如此鲁莽而大胆的事。“告诉我你的地址!”

对方又沉默了,她的心脏枰评乱跳,呼吸急促。他一定惊愕极了,他一定认为她是不知羞的,他一定从开始就把她当小孩子,他一定被她吓住了……

“我……”她嗫嚅着,颤抖着说,“只是……想把那首《问斜阳》的歌给你送来!”

“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来接你!”他终于说话了。是她多心吗?她感到他语气中的勉强。

“不要麻烦了,只要告诉我你的地址。”

“好吧!”他说了,“忠孝东路云峰大厦十一楼A。知不知道?很容易找。”

“好,我马上来!”挂断电话,她走出电话亭,腿还是软的,心还在跳,脸颊还在发烫,她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

半小时以后,她已经置身在飞帆那讲究而空旷的大客厅里了。

他凝视她,让她坐进沙发。她逃避什么似的环室四顾,空空的墙,空空的架子,空空的桌面,空空的沙发……她望向他,两人的目光接触了:空空的顾飞帆!

飞帆挺立在那儿,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挤不出来。怎么回事?他怕这个女孩的眼光那样柔媚,那样明澈,那样了然,那样洞察到他内心去。他深深吸气,振作地挺了挺背脊。

“你要喝点什么?”他问。

“你有什么?”她反问。

他愣了愣。茶叶,仍然忘了买,开水,仍然没有烧。

“冰箱里有新奇士,行吗?”

“行。”

他给了她一杯新奇士。自己倒了一小杯白兰地,喝酒是在国外养成的习惯。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两人四目相瞩,有好一会儿,谁都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研究着对方。空气里有某种危险的东西在酝酿,某种飞帆熟悉的东西……不要!他心里冒出一句无声的呐喊,这呐喊立刻震醒了他。他咬咬牙根,找出一句话来:

“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我査电话号码簿。”

“哦?”他怀疑地。“我好像没登记名字。”

“是的。”她坦白地说,手里紧捧着那杯新奇士。她的目光不再看他,而看着杯子。“你登记的是顾宅。你知道有多少个顾宅吗?十三个!你是第十二个!”

他紧紧地瞪着她,心脏怦然擂动。啜了一口酒,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费力地把心神转向别处去。

“你要给我的歌词呢?”

她放下新奇士,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递给他。室内很热,她脱下了外套,他看了她一眼,一袭黑衣,更衬出她皮肤的白晳,那面颊细柔娇嫩,像树枝上刚冒出的新叶;细嫩而且——脆弱。脆弱而又——带着倔强有力的生命力。他再吸气,仓促地低下头去看那首《问斜阳》。

那歌词深深地撼动了他。尤其最后那两行:

问斜阳,问斜阳,问斜阳,

你能否停驻,让光芒伴我孤独!

这竟像是在写他呢!他再念了一遍。访竹很细心,歌词上附着简谱,他不由自主地随着那谱轻轻地用口哨吹出调子来。她惊奇地看他,倾听着,他的口哨吹得很好,很动人。他吹完了,她说:

“你吹得很好,我以为,你不认得简谱。”

“没有人不认得简谱!”他说,“知道吗?我学过好一阵的音乐。我父亲希望我当音乐家。六岁,我就开始学小提琴,你不知道学小提琴有多苦,我一直学到二十二岁。念大学期中,每到寒暑假,我就到餐厅去打工,拉小提琴赚外快,收入居然很不错!”

“后来呢?”她问。

“后来,我父亲去世了,工厂和事业都交给了我,我也发现自己永远当不了帕格尼尼,就放弃了。”

“现在还拉吗?”

“拉给谁听?”他反问,一丝自嘲的笑容浮上嘴角。“给印度的丛林听?给我的猎狗听?还是给那些衣不蔽体的印度人听?”

“你现在并不在印度。”

“是吗?”他反问,望着她。

“是的。”她肯定地说,肯定而热烈。“你回来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现在这一刻永远是真实的。你回来了!在这儿,在这屋里。没有蛮荒,没有丛林,没有野兽和挫折……”

“你怎么知道我受过挫折?”他打断了她,眼神有些阴暗,两小簇光芒在眼底的阴暗中闪动。

“一个离过三次婚的男人不可能没遇到挫折!”她很快地说,几乎没经过思想和大脑。只为了——她曾深陷在这问题中,代他设想过许多许多理由。“一个失败的婚姻本身就是极大的挫折,别人顶多被挫折一次两次,你居然连续三次!”

室内的温暖似乎在一瞬间全消失了。空旷的房间蓦然变成了冰般的寒冷。他的眉峰紧蹙,嘴唇苍白,眼光死瞪着她,默然不语。

她立刻后悔了!后悔而焦灼。她来这儿,并不是要说这些,她不是来刺探他,不是来碰痛他的伤口。她来……送歌词?仅仅是送歌词吗?不。她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要来这儿,也不想去弄清楚它。现在,她只是急于弥补自己的失言,她的身子向前倾了倾,用舌头添着嘴唇,她急促而迫切地说:

“你生气了。请你不要生气,我们都会碰到挫折的,我从不认为挫折是耻辱。有时,我想,婚姻像考试,你只是一连考坏了好几次……”她住了口,他的眼光更深沉阴暗了。她发现自己又说错了,举例不当,越说越错,越解释越糟糕。她一急之下,脸就涨红了。空气僵了片刻,然后,她深切地看他,干脆坦白地、恳切地、真挚地问了出来。“告诉我你的故事。告诉我你的一切,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离三次婚?”

他盯着她。那恳挚的眼光,那动人的注视,那焦灼的、乞谅的声音,那柔媚的、温存的询问,以及那女性的、甜美的青春!……在在都震撼着他。他惊跳起来。不要!他心底又在疯狂地呐喊了!不要!再也不要重来一次!再也不要!

他像被蜂子刺到般颤栗惊悚,很快地,他转开身子,走到酒柜边去倒酒,他的声音僵硬:

“你在做什么?调查我的身世?”

“你明知道我不是。”她有些委屈,恨自己那么拙于言辞。

“我的故事与你有关吗?”他再问,声音里居然带着挑衅的意味。

“不,不是的……”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脸颊更红了,焦灼和难堪遍布眉梢眼底,“或者……或者是的。”她语无伦次。“我……我想,你很孤独,很寂寞,你需要朋友,如果你把你那些事说出来,或者你会舒服很多。”

他猛地车转身子,面对着她。

“好吧,让我告诉你!”他其势汹汹地说,“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离了三次婚,因为我有结婚和离婚的嗜好,这世界上有杀人疯子,也有离婚疯子,我就是个离婚疯子,行了吗?”

“你……你还在说气话!”她被他吓住了。“我来这儿,并没有恶意……”

“我知道!”他打断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嘲弄,带着讽刺。“你来这儿,因为我很寂寞,很孤独,你要来安慰我,陪伴我,解除我的寂寞!”

她愕然地看他,目瞪口呆。

“你瞧!”他再说,“我顾某人怎么逃得开艳遇?闭门家中坐,也会有美人天上来!”

她心中一阵锐痛,立即被大大地伤害了。被他的态度刺伤了,被他那嘲弄的笑刺伤了,被他那讽刺的、刻薄的话刺伤了。她的脸涨得通红,接着就变白了。她紧盯他,想从他眼底读出他内心真正的思想,但她看到的只是一层深黝的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他隐在自己那黑暗的保护层里,完全无意让她看透他。

她猝然站起身来,想哭。在眼泪来临之前,她必须离开这房间。她知道自己很爱哭,但是,她会为小说哭,为电影哭,为音乐哭……却不为自己哭,她不能哭!她打了十二通电话,她找上他的门,她得到了该得到的:轻视?伤害?侮辱?现在,她唯一能做的,是赶快离开这房间,永远不要再来!

“我走了!”她急促地说,声音震颤。“我来错了,我不该打扰你!”

她抓起外套,冲向门边。他跳起来,飞快地拦在门前,他的背脊紧贴着门,他的身子挺直得像棵巨木,他眼底的保护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凄凉的凌厉。他的脸色变白了,嘴角的嘲笑已消失无踪。但,他的表情极端地严肃、郑重,而且森冷。

“在你走以前,听我说几句话!”他哑声说。

她站在那儿,被动地瞪着他。

“你是来错了!”他清晰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对我完全没有了解,只有好奇。我不是你心目里的英雄,不是你小说中的男主角,不是任何好女孩梦想中的人物,如果你聪明,就该远远地避开我……”

“你……你……”她又羞又气又愧又痛,各种复杂的情绪对她层层包围,泪珠再也不受控制,冲进了眼眶,迷蒙了她的视线,“你认为……我是来追求你的吗?”她憋着气问。

“我认为,”他冷冷地答,“你错误地拨了那第十二个电话!”

她如同挨了狠狠一棍。在她这一生里,她从没有像这一刹那间那样狼狈、尴尬、羞惭和自卑。她睁大眼睛看他,泪珠沿着面颊滚下来。她心脏绞紧、绞紧,绞得她浑身痛楚。但是,她的头脑却清晰了,清晰得体会到自己的愚蠢、无知、鲁莽、和幼稚。

“顾飞帆,让开!”她咬牙说,“让我走!”

他往旁边退了一步,紧绷着的脸显得棱角更多了,那张脸确实不是女孩心目里的男主角,他严峻得近乎冷酷。他不只让开了,而且还为她打开了大门。

“再见!”他僵硬地说。

她再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地冲出了那房门,直奔向电梯间。她听到他把房门砰然合上,那关门的声音震碎了她的心。她忽然凄楚地想到:他,顾飞帆,那个可恶的、残忍的、冷酷的男人——他把她那尚未成型的初恋砸得粉粉碎了,粉粉碎了,碎成了飞灰,随着那夜风,飘散到四面八方去了!

同类推荐
  • 暗黑者1

    暗黑者1

    郭京飞主演系列网剧《暗黑者》原著小说,中国高智商犯罪小说扛鼎之作。企鹅兰登天价购买英文版权,继《三体》之后再掀海外阅读热潮。要战胜毫无破绽的高智商杀手,你只有比他更疯狂!凡收到“死亡通知单”的人,都将按预告日期,被神秘杀手残忍杀害。即使受害人报警,警方严密布下天罗地网,并对受害人进行贴身保护,神秘杀手照样能在重重埋伏之下,不费吹灰之力将对方手刃。所有的杀戮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发生,警方的每一次抓捕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 缪克构小说三题

    缪克构小说三题

    我爷年轻时喜欢上一个女子。她二八年华面若桃花,从河边走来时腰若细柳。我爷划着一船粪水,双目顿时瞪大不能移开,握桨的双手一阵慌乱。双脚也难以立稳,差点跌入一舱的污水中。隔了八个村将一船粪水运回田地,我爷早就没有了挑粪施肥的心思。他满脑子都是那扎了麻花辫的姑娘,盘算着如何才能再见上她一眼。
  • 纠结

    纠结

    杨瑟躺在床上,其实她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睡踏实,更不说深睡眠了,最近几天她一直这样。她盯着头上的吊顶,那无比熟悉也略嫌简朴的吊顶,心里不停地琢磨那几件事,这些事成了她近些日子最闹心的事。她不知道,是事找她,还是她找事,反正她心里总是装着一些七七八八的事,前一拨的事还没弄清楚、整明白,后一批的事又接着来了。整个脑子,就成了一家商铺,批发的、零售的一股脑儿地涌进来,她都得接受,都得打理,都想把它们理清楚。有时她也想过,何必成天把脑子弄得满满的,该吃吃,该睡睡,但她怎么也做不到。稍一消停,那些事就来了,拼命往脑子里钻,她得马上腾出库容,迎它们进来。
  • 百年“厚得福”

    百年“厚得福”

    厚德福是哈尔滨的著名老饭庄,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被誉为哈埠三大饭庄之一,与另外两大饭庄新世界和宴宾楼齐名。与新世界和宴宾楼饭庄不同,厚德福是北京厚德福饭庄在哈埠的一家分号。1929年7月25日创办,地址在今天道外区南六道街1号,其旧址仍然有一部分保留到现在,成为这座城市的保护建筑。在素有“东方莫斯科”之称的哈尔滨,当年厚德福与新世界和宴宾楼各领风骚,食客云集,生意兴隆。许多老辈儿人现在还耳熟能详,对饭庄的美味佳肴,如糖醋溜瓦块鱼、铁锅蛋、纸包鸡、焖炉烤鸭等,特别是两道绝菜:扒熊掌和烧鹿筋,更是让人赞不绝口。
  • 二爷

    二爷

    谁都清楚,今晚这种场合,二爷只能是他哥我大爷的配角。尽管二爷他一米九〇的大个,牛高马大,污油光头,鹰隼眼目,到哪里都算得上彪形大汉,在娇秀为美的江南,更显出突兀和凶神恶煞模样,但二爷没有交椅,不配。煤气灯嘶嘶作响,好似蜷蓄了许多活跃的蛇蜥,白得雪青的冷光,与圈外无边的墨色构成戏剧化了的惨烈对比。二爷的身量,灯光只照见其鼻梁与下半脸,他的头颅便半黑半白,不阴不阳,神秘鬼怪地浮在空中,多出一分冷重的杀气。气氛十分肃穆,声音凝固,暗中却有两种力量在缠绕、较劲和对峙。
热门推荐
  • 冰河洗剑录

    冰河洗剑录

    本书讲述了江南与邹绛霞的孩子江海天的感情和江湖故事。原陈天宇书僮江南与邹绛霞成婚后,生有一子,取名江海天。一日江南在自家花园中教儿子武功,突来天魔教八名蒙面女子,借与江南比试之际,强学江南武功,并劫持江海天而去,江南一家苦无对策,只得备好行装,出门寻找儿子的下落。一日,江南在一无名客栈中遇到行事佯狂、处世洒脱的神偷姬晓风,两人性情相投,义结金兰。姬晓风自告奋勇去天魔教所在地徂徕山营救江海天。
  • 上仙她又去历劫了

    上仙她又去历劫了

    (强强爽文)【更新缓慢(随缘)】顾云隐,十三重天的上仙殿下,平日也闲着没事干,打遍十三重天无敌手,后来因为太无聊了,就下凡玩玩。过奈何桥打翻了孟婆汤,索性就不喝了,锁了仙格就带着记忆投胎成了明御国七王爷的独生女。自此开挂过了一生,不管是灵宠还是修为,我们都要有上仙该有的排面,该厉害的时候就要厉害。如果没有遇到他的话……可是说是完美开挂的一生了。“诶,你等等,跑这么快干嘛,来陪我一起坐坐吧。”某无节操但是脸是真的长得很好看的男的说。“给爷爬!!!不要跟着爷!!!”顾卿尘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嗯,你就是欠了我的。”长的很好看的男的说,“上仙啊,跟了小仙保准你以后在天上没人敢拦着。”“我现在也没人敢拦着!你走开啊啊啊啊!”某女觉得自己迟早会被此人气死。“或许有一天,你会记起来的。”他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找到你了。”
  • A Stash of One's Own
  • 这里曾经是汉朝4

    这里曾经是汉朝4

    《这里曾经是汉朝》第四部从霍光重权在握,选拔汉朝新天子刘贺写起,到汉朝王氏及傅氏两大外戚争宠夺利为止。霍光扳倒上官桀等人后,集大权于一身,物色刘贺为汉朝皇帝。然而,刘贺登基以后,因为政治思想欠成熟,胡作非为,霍光迫不得已,将之废掉。没想到,苦命孩子刘病已却因此迎来了人生的春天,被迎入宫登基,君临天下。可是,刘病已在霍光病逝以后,非但没有感激霍氏的提携之恩,反而高悬利剑,一下子将霍氏家族的生死存亡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 优雅女性的自我提升课

    优雅女性的自我提升课

    “她力量”正在逐渐崛起,终有一天,“她”会改变世界。或许,你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她力量系列”就是这样一套女性自修、励志图书,书名分别为《财智女性的人生经营课》《魅力女性的气质修炼课》《优雅女性的自我提升课》。本书中,为我们呈现了16位令人羡慕的优雅女性,包括绽放在央视舞台的主持人董卿、中国“网坛一姐”李娜、像花儿一样幸福的“国民娘娘”孙俪、“最贤的妻,最才的女”杨绛先生等。
  • 这个异世界大有问题

    这个异世界大有问题

    “——你听说过么?”“有关于奇迹之城的传言,”“若渴望奇迹,请前往宙斯之城。”少年的家乡有着这样的传说。于是在一个清晨,他向着奇迹之城的方向义无反顾的走去。于是故事就这么开始了,在永远不会食言的金色瞳孔的注视下。
  • 婚然不知:司总,别乱来

    婚然不知:司总,别乱来

    她本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孤儿,却被拜金女送了一个免费父亲,她不想重活一次再趟一次浑水,却被司家视如已出。当正品大小姐的回归,反被百般排挤。既然重活一次,我定然会保护好你的亲人,哪怕你是正牌“司家大小姐”--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花儿的冬天

    花儿的冬天

    董书敏,女,1968年12月生于沈阳。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辽宁文学院学习。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生死之间》《界线》。中短篇小说《 远去的蝴蝶》《债》《乌云塔娜》《真相》等。有作品被小说选刊选载。其中《远去的蝴蝶》入选《2006中国小说排行榜》一书。谁也没想到大厅会塌,但大厅真的就塌了。没有一点征兆。大厅倒塌的确切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四十三分,这一点老姜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刚刚看了时间,是鸡架让他看的,鸡架还有一趟货没有送,手上又正忙着,怕误事儿,就喊老姜给他看看几点了。
  • 明伦汇编人事典眉部

    明伦汇编人事典眉部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情断温柔乡:亿万富姐

    情断温柔乡:亿万富姐

    这是一部亿万富姐的个人奋斗史,这是一幅官场百态的真景扫描图,这是一场男欢女爱的道德攻防战,这是一幕商界演绎的悲喜人生剧。本书讲述了一个贫穷的山里妹如何成为亿万富姐的故事,讲述了一个不幸丧夫的绝色女子,如何从“寡妇门前是非多”的困境中,成为商界精英的传奇。小说通过女主人公的蹉跎经历和复杂的情感历程,把商场、官场、情场种种冷暖和难言之隐裸陈给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