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析】
卫懿公把鹤看作自己的宠物,更是让它享受和卿大夫一样的待遇,这种做法简直是荒唐透顶。他把精力放在养鹤而不是礼贤下士上,这也就难怪国难临头的时候,甲士为什么不肯为他卖命了。甲士拒绝卫懿公的话语合情合理,卫懿公对此也只能是“望士兴叹”。他感到危险就在身边了,于是在出战之前就宫廷之事做了一些安排,让石祁子、宁庄子负责处理此间的一切事物。玦通常是随身佩戴之物,他把玦交给石祁子,表示对他完全信任。矢指箭,用于作战的武器。卫懿公把矢交给宁庄子,是赋予他兵权,是希望他担当起保卫国家的使命。
接下来,他又把绣衣送给夫人,让他听命于两位留守大臣。这也可以说是安排后事,因为他已预感到后果会非常糟糕。他把自己的绣衣送给夫人,带有诀别之意,是希望对方在看到衣物的时候还能想到自己。
这篇文章对于卫懿公临战前的具体举措作了详细明确的记载,为他后来身亡埋下了伏笔。卫懿公在战场上败得一塌糊涂,而且还由于不收藏自己的旗帜,被敌方识别出身份,惨遭杀戮。卫懿公之所以不愿意把车上的旗帜收藏起来,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宁肯死在战场上。
晋侯使太子申生伐皋落氏 (闵公二年)
【题解】
晋献公在当时最宠幸骊姬了,所以想废掉以前所立的太子申生,而立骊姬所生的奚奇为国君的继承人,于是他就命令太子申生率领军队去攻打皋落氏。这是晋献公设置的一个圈套,他想使申生处于进退两难、骑虎难下的境地。接着就引出了晋国几位大臣的谈话,通过谈话内容,我们可以大致了解他们各自不同的性格特征。
【原文】
晋侯使大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里克谏曰:“大子奉冢祀[1],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冢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帅师,专行谋[2],誓车旅[3],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大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4]。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君失其官,帅师不威,将焉用之。且臣闻皋落氏将战,君其舍之。”公曰:“寡人有子,未知其谁立焉。”不对而退。
【注释】
[1]冢祀:宗庙的祭祀。[2]专行谋:独自决断行动和谋略。[3]誓车旅:号令三军。[4]制命:掌握指挥权。
【译文】
晋献公准备派遣太子申生进攻东山的皋落氏。里克进谏道:“太子,是奉事宗庙祭祀、社稷大祭和早晚照看国君饮食的人,所以叫作冢子。国君外出的时候就守护国家,假如有别人守护就跟随国君一道外出。跟随在外叫作抚军,守护在内叫作监国,这是古代的制度。说到带兵一事,是对各种策略作出决断,对军队发号施令,这是国君和正卿所应该策划的,不是太子的职责。率领大军在于控制命令,假如是太子统兵的话,若遇事都要请示就会失去威严,专横独断而不请示就是不孝,所以国君的大儿子不能带领军队。国君失去了任命职官的准则,太子统率军队也没有威严,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呢?而且下臣听说皋落氏准备出兵迎战,君王还是别让太子去为好。”晋献公说:“我有好几个儿子,太子选谁还没有定下来呢!”里克没有回答,退了下去。
【原文】
见大子,大子曰:“吾其废乎?”对曰:“告之以临民[1],教之以军旅[2],不共是惧[3],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无惧弗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注释】
[1]告之以临民:指命令太子居曲沃,是以治理百姓之道训太子。[2]教之以军旅:是说让太子将下军,是以统兵之事教太子。[3]不共:即临事不谨慎恭敬。共通恭。
【译文】
里克去拜见太子。太子对他说道:“我可能要被废了吧!”里克回答说:“命令您在曲沃治理百姓,教导您熟悉军事,所以您担心的应该是不能完成任务,为什么会担心废立呢?而且做儿子担心的应该是能不能尽孝,不应该害怕不能立为嗣君。修养自己而不要去责备别人,这样的话就可以免于祸难。”
【原文】
大子帅师,公衣之偏衣[1],佩之金玦[2]。狐突御戎,先友为右,梁余子养御罕夷,先丹木为右。羊舌大夫为尉[3]。光友曰:“衣身之偏,握兵之要,在此行也,子其勉之。偏躬无慝[4],兵要远灾[5],亲以无灾,又何患焉!”狐突叹曰:“时,事之征也;衣,身之章也[6];佩,衷之旗也[7]。故敬其事则命以始,服其身则衣之纯,用期衷则佩之度。今命以时卒,閟其事也[8];衣之尨服[9],远其躬也;佩以金玦,弃其衷也。服以远之,时以閟之,尨凉冬杀,金寒玦离,胡可恃也?虽欲勉之,狄可尽乎?”梁余子养曰:“帅师者受命于庙,受脤于社,有常服矣。不获而尨[10],命可知也。死而不孝,不如逃之。”罕夷曰:“尨奇无常,金玦不复,虽复何为,君有心矣。”先丹木曰:“是服也。狂夫阻之[11]。曰‘尽敌而反’,敌可尽乎!虽尽敌,犹有内谗,不如违之[12]。”狐突欲行。羊舌大夫曰:“不可。违命不孝,弃事不忠。虽知其寒,恶不可取,子其死之。”
【注释】
[1]偏衣:衣服左右颜色不一样。[2]金玦:即青铜玦。玦似环形而有缺口,多以玉为之。[3]尉:军尉,军中执法官。[4]偏躬:分自己一半衣服。慝(tè):恶意。[5]兵要远灾:威权在己,可以远离祸患。[6]章:标志。[7]衷:内心。旗:表现。[8]閟其事:指不敬其事,使之不通达。閟,闭塞。[9]尨(máng)服:杂色服。[10]不获而尨:没得到按规定的衣服而得到杂色衣服。[11]阻之:对之有疑。[12]违:去,别离。
【译文】
太子申生带领军队,晋献公让他穿左右两色的衣服,佩戴有缺口的青铜环形佩器。狐突驾御战车,先友作为车右。梁余子养为罕夷驾御战车,先丹木作为车右。羊舌大夫作为军尉。先友说:“穿着国君衣服的一半,掌握着军事的机要,成败全在这一回了,您要自己勉励啊!分出一半衣服没有恶意,兵权在手可以远离灾祸,与国君亲近就能远离灾祸,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狐突叹息说:“时令,是事情的象征;衣服,是身份的标识;佩饰,是心志的旗帜。所以,如果看重这件事,就应该在春、夏季发布命令;赐予衣服,就不要用杂色;使人衷心为自己所用,就要让他佩戴合于礼度的装饰品。如今在年终发布命令,那是要让事情不能顺利进行;赐给他穿杂色衣服,那是要疏远他;让他佩戴有缺口的青铜环佩器,那是表示内心对他的决绝。现在是用衣服疏远他,用时令使他不能顺利进行;杂色,意味着凉薄;冬天,意味着肃杀;金,意味着寒冷;玦,意味着决绝,这怎么可以依靠呢?虽然要勉力而为,狄人难道可以消灭得一人不剩吗?”梁余子养说:“领兵的人,在太庙里接受命令,在祭祀土神的地方接受祭肉,还应该有一定的服饰。现在得不到规定的服饰而得到杂色衣服,这个命令不怀好意可想而知。死了以后还要落个不孝的罪名,不如逃走吧!”罕夷说:“杂色的奇装异服不合规定,青铜环形佩器表示不再回来。这样,即使回来又有什么用?国君已经有别的心思了。”先丹木说:“这样的衣服,狂人也不会去穿的。国君说:‘将敌人消灭光了再回来’,敌人难道可以消灭得一干二净吗?即使把敌人消灭干净了,还有内部谗言,不如离开这里。”狐突要走,羊舌大夫说:“不行。违背命令是不孝,抛弃责任是不忠。虽然已经感到了国君的冷酷,不孝不忠这样的邪恶是不可取的。您还是为此而死吧!”
【原文】
大子将战,狐突谏曰:“不可,昔辛伯谂周桓公云[1]:‘内宠并后,外宠二政,嬖子配适,大都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于难。今乱本成矣,立可必乎?孝而安民[2],子其图之,与其危身以速罪也。”
【注释】
[1]谂(shěn):郑重地进谏。[2]孝而安民:奉身为孝,不战为安民。
【译文】
太子准备发动战争,狐突劝谏道:“不可以。从前辛伯劝阻周桓公说:‘妾媵并同于王后,宠臣相等于正卿,庶子和嫡子同等,大城和国都相同,这就是祸乱的根本。’周桓公不听,所以后来才遭到祸难。目前祸乱的根本已经形成,您还能肯定会立您为太子吗?您仔细地考虑一下吧!与其危害自身而加快罪过的到来,不如尽孝道而安定百姓!”
【评析】
对于晋献公让申生攻打皋落氏,第一个觉察到欠妥的人是里克,于是他就去面谏晋献公。虽然他想维护太子申生的地位,但却对晋献公废长立幼的想法并没有提出不同的建议,这反映出他性格软弱的一面。尽管他明知申生面前是晋献公设置的一个圈套,可他却说“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明显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通过他与晋献公、申生的对话,可以看出他的善变与狡诈。
与太子一起出征的几位大臣可以明显地划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按照晋献公的指令行事,这一派的代表是先友和羊舍大夫。羊舍大夫秉持的是尽忠尽孝的观念,就算是以死相就,也无怨无悔。他的这一想法和太子申生心里所想的基本上一致。另一派则以狐突为代表,这一派主张申生拒绝接受进献公的命令,站在这一派的还有先丹木和梁余子养。
十二月作为一年之中的结尾,古人由这个季节联想到的是一些不吉利的事情,如死亡丧葬、闭塞不通等。兵器大多都是金属制成,由金玦联想到的是刑杀寒凉,左右异色的衣服,则是疏离常规之象,预示着灾难以及不幸的降临。狐突根据以上联想推断出晋献公要对申生使坏。先友通过运用象征性的思维对申生的服饰也加以了解说,但却非常勉强,给人一种生拉硬凑的感觉,更何况与当时的实际也有出入,所以无法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