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去新闻组的前两周,池加好如独行侠,背着相机,开车到处跑,因为是新进记者,需要一个磨合期,还未被划拉进具体小组里,编外人员没人管,反而有很大的空间自由发挥,只是采到的新闻比较有限。
新一周开始,她进办公室刚坐下,同事小何过来敲敲她的桌子:“加好,主编让你一来就去他办公室。”
“哦,好。”她不敢怠慢,立马拉开椅子去见领导,一进门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谈粤。
主编冲她笑笑,示意她:“加好来了,我给你介绍新同事,谈粤,你的搭档。”
池加好一脸诧异地看着谈粤。
谈粤也倍感意外:“池加好?真没想到是你,以后多多关照。”
“怎么?你们认识?”主编饶有兴致。
池加好没回答,也没心情管谈粤说了什么,这个安排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需要花点时间来消化。
自从咖啡馆一别,她以为他会回香港,从此再无交集,谁知今天这人会以搭档的身份出现。
迷迷糊糊走出领导的办公室,谈粤从后面追上来。
池加好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他。
“加好,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
“我记得你是计算机系的吧?”
明白她的疑问,谈粤主动解释:“是没错,但我同时还修了新闻学位。”
池加好咬唇:“怎么不在香港找工作?”
“我还是喜欢这里的环境,香港地方小,竞争很激烈。”
“你爸妈同意?”
谈粤一愣:“当然不同意,不过态度没以前强硬了。”
池加好沉默了片刻,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
谈粤很爽快地回应:“合作愉快。”
下午,几个同事采到新闻回来排片,池加好闲着无事就去帮忙,结果忙完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
加班加点对于新闻组的人来说是常有的事,搞定之后他们照例一起下馆子吃饭,叫池加好一起,她想也不想就推辞了。
急急忙忙往家赶,原以为牛奶会饿到把屋子拆了,结果到家开门一看,灯火通明,客厅整齐干净,空气中还隐约有股淡淡的薄荷香气。
不见牛奶出来迎接,她心里纳闷,在玄关换上拖鞋进去,刚到客厅就听见浴室传来若有若无的水声,还有说话声。
把钥匙丢进收纳盒,蹑手蹑脚走到浴室门口。
开着暖灯,关少航在给牛奶洗澡。
牛奶被命令站在放了水的浴池里,它打小就不喜欢洗澡,池加好每次干这活都跟打过战一样累,不但要哄,还要武力镇压,洗完澡它偶尔还会闹闹脾气,又要接着哄。换成关少航形势就逆转了,牛奶在他跟前乖得不得了,叫它站起来就立刻站起来,叫它坐下就马上坐下,百分之一百地服从,绝不带打折。
池加好对牛奶的见风使舵表示无奈。
见牛奶开心地冲身后伸出舌头,关少航回头看,池加好正一脸嫉妒地倚在门框上。
他笑着打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它怎么就这么听你话呢?”池加好走到他身后,一手攀着他的脖子,一手伸过去拍了拍牛奶的脑袋。
“当然,它知道咱家谁做主!”关少航哈哈大笑。
池加好张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哎哎哎,咱俩到底谁属小狗的啊?”
“你!就你!”池加好怒指牛奶,“你们是气味相投!”
洗完澡,池加好拿吹风机给牛奶吹干毛发,瞥眼看关少航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问他:“你今天挺难得的啊,这么早回来。”
关少航听完苦笑:“老婆大人,前天您约了为夫今天吃烛光晚餐,您忘得一干二净了?”
池加好手一顿,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顿感歉意:“真是对不住,我顾着帮他们排片了,唉,你不会打电话提醒我一下啊?”
“算了,知道你忙。”关少航想到一个问题,“你吃了没?”
池加好老老实实地说:“没,饿死了。”
关少航瞪眼:“怎么不早说?想吃什么?”
“关氏汤面。”
“没问题,”关少航大手一挥,“大厨给你煮去。”
“多打两个鸡蛋,还有番茄,冰箱里有,要去皮,不要葱花。”池加好可着劲儿提要求,“哦对了,我还要吃火腿肠,多放点。”
“知道啦,女皇。”
半个小时后,女皇和香喷喷的帅狗窝在宽敞松软的沙发上看电视,赏心悦目的男宠献上精心烹调的爱心汤面,端到女皇眼皮底下,同时递上一双筷子。
“请女皇陛下用膳。”
女皇依然端坐,岿然不动:“看起来不错。”
男宠大言不惭:“吃起来更好。”
“那得试过才知道。”伸手接过筷子,挑起面条吃了一口,味道真是不错,忙把碗也接过去,“给我揉揉肩。”
“遵旨。”男宠得令。
吃完面,关少航去刷碗,回来,请示她:“这周末我们同学聚会,赏不赏脸?”
池加好看了他一眼,赔笑:“不是我不去,这周末我要跟同事去隔壁市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培训,今天总编秘书刚通知我的,还真是巧了。”
“那没办法了。”关少航表现出通情达理。
“牛奶怎么办?要不我送它去宠物之家寄养几天?可是它好像很不喜欢去那里。”池加好犯愁。
关少航想了想:“不用,有我呢,才三天。”
池加好就是等他这句,笑眯眯地说:“那你可要好好照顾它,要是瘦了病了,我可不饶你!”
“喂,我吃醋了!”关少航迅速低下头,吻她的眼睛和嘴唇。
池加好靠在他身上,一手拽住他的领口,身体使了猛劲往外翻,关少航怕她受伤,被她拽着从沙发滚到地毯上,还在底下给她当人肉垫子。
原本乖乖趴在一侧的牛奶倏地直起来,看了他们一眼,果断地跑回自己的小屋,大概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了。
“你吃菠菜了?哪个女人有你这种力气?”关少航控诉。
池加好一手贴在他胸口上,手指轻轻划圈,一手托着脑袋笑眯眯地说:“我每天早上举的哑铃难道是纸糊的?”
“就不该买哑铃给你。”某人后悔莫及。
池加好的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摩挲着他腹部结实的肌肉,眼睛里满是促狭调皮的光芒在闪烁。
“色女!”关少航按住她不安分的手,一个侧身将她压在下面,一只手解开她衬衫的纽扣,由下往上,一粒,两粒,三粒……
当到达某个部位,他忽然俯下身去。
池加好只觉身体酥麻,快感直冲头顶,飘飘欲仙,眩晕感一点点加重,渐渐喘不过气,像溺水的鱼儿一般,迫不及待地攀住身上的人。
关少航的瞳仁黑沉沉的,又像蒙上一层水汽。
池加好看痴了,含住他的唇,不断辗转吸吮,气息凌乱。
两人的贴合越来越紧密,身体里仿佛有炽热滚烫的潮水一波紧随一波涌上来。
终于,在一阵紧绷战栗之后,他脱力伏在她身上。
池加好扯过沙发上的薄毯盖住两人的身体,随后搂着他发汗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像哄小孩一样。
“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啊?”她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关少航好像睡着了,等了很久,她都放弃了,才听见他说:“这个问题太难回答,比高数还要难。”
“我记得那个时候,医生说我可能会瘫痪,你一点都不怕我拖累你吗?”
关少航凝视她,隔了半晌,笑了一下:“被你拖累我不怕,可是怕死了你从此站不起来,幸好。”
池加好趴在他胸口上,关少航摸了摸她的头。
这次培训,她跟谈粤一同参加,接触不可避免多起来。这天下午因为老师有事,提早结束课程,回到下榻的酒店,她先去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正寻思怎么打发剩余时间,门铃响了,开门看到谈粤站在门口。
“有事?”池加好一点也没请他进屋的意思。
“有空吗?一起去逛逛,我舅妈明天生日,我想备份厚礼,帮忙选一下?”谈粤发出邀请。
“行啊,你等等。”池加好转身取了挎包和门卡。
“对了,我忘问你了,你跟关少航一对的吧?”谈粤想起当年他们出双入对的场景,池加好一站在关少航身边就一副小女人模样,他有时碰上总爱拿这个打趣,可每次关少航都一本正经地反驳他。
“我们没有在谈恋爱,我当她是我妹妹呢。”关少航说。
“情妹妹是吧。”谈粤却瞧不上他这种欲盖弥彰的样,明明就是拍拖,明明就是早恋嘛,他们两个都是尖子生,老师家长都睁只眼闭只眼了,他有什么好遮掩的。
“我们结婚了。”池加好如实相告。
谈粤吹了声口哨:“恭喜。”
“谈粤,电视台没人知道我结婚的事,你……”池加好像是有些难为情,“你别在台里说这些私事。”
“为什么啊?结婚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谈粤不明白,“哦,你原来是主持人来着,是怕影响形象?”
池加好跟他说不清楚,不说话当默认。
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态,两人去大商场雅诗兰黛专柜挑了一组最贵的、号称抗衰老的护肤品套装,谈粤二话不说去刷卡。
池加好闲着无事,晃到旁边的柜台瞎逛,BA立刻迎上来,服务既热情又周到:“欢迎光临,需要什么作用的精油?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下。”
“我想要一款按摩用的精油,重点是舒缓疲劳,”池加好想了想,补充,“最好是能缓解头痛的。”
“好的,请进来坐,我拿几款给您试闻。”
池加好找个转椅坐下,趁她去拿货的空隙,自己打开柜台上的试用装来闻,试了几个,其中有一瓶味道很独特,她拿在手里,对着瓶子上的小贴签细看。
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头。
“付好了?等我一下。”池加好边说边回过头,不由愣住,身后站在一个扎马尾的年轻女孩,齐刘海,很学生气,穿着牛仔连衣裙,有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孔,以至于让池加好在第一时间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安小朵?你是安小朵?”池加好惊喜异常。
安小朵比她还激动:“一个人?有空吗?我请你吃蛋糕,走!”
“啊?”池加好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她握住往外带,她身不由己跟着走,直到坐在一间充溢着奶油甜香的甜品屋里才想到把谈粤落在商场了,看着安小朵兴致勃勃地点了一堆冰激凌蛋糕,不由啼笑皆非。
掏出手机给谈粤打电话,知会一声,挂了线见安小朵正盯着她瞧。
她笑着解释:“我跟朋友一块儿的,刚才他去收银台付钱了。”
“是关少航吗?”安小朵认真地问。
池加好微微讶异,其实说起来她跟安小朵不过是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有一年暑假,省教育局组织了一场规模颇大的中学生心算比赛,地点就设在当时池加好就读的学校里,全省各地的尖子生都汇集而来,安小朵据说是他们那个小城镇重点中学的天才少女,入学早年龄小,功课名列前茅,再加上出落得楚楚动人,一到学校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其中也包括池家两姐妹。
时隔多年,若非对方那张堪称完美的脸蛋令人过目难忘,池加好都不敢保证自己还会记得,令人纳闷的是,安小朵不但在人群里认出她,连关少航的名字都叫得上来。
“不是少航,是我同事,我这几天在这边上培训课。”坦白说,池加好对安小朵印象是很好的,虽说这个女孩的行为有些怪异,但也不难理解,四五岁就上小学,原就不是正常人做得到的。当年初次见到,她就在心里感叹传闻不假,成绩和美貌两样注定别人只能仰视她。
“哦,同事啊,那没事。”安小朵挖了一口提拉米苏吃,“你也吃啊,这家的甜品很好吃,玉米汁也好喝,你尝尝看。”
池加好被她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你现在还在念书吗?”
安小朵摇摇头:“你呢?”
“我工作很多年了。”
安小朵打量她:“你虽然变了不少,不过比以前好看。”
若换别人这么说,池加好会坦然接受,可是被安小朵称赞好看,这让她多少有点汗颜,便假装生气:“听着像讽刺啊安小朵。”
安小朵“啊”了一声:“我说真的,加优。”
池加好呆住,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了?”
隔了好一会儿,池加好涩涩地开口:“你怎么问都不问就叫我加优?”
安小朵被她这个问题问住,眨了眨眼睛:“直觉啊,难道我认错人了?”
池加好沉默了一下,是认还是纠正,两个小人在她心头拉锯。
“你怎么了?”安小朵关切地问。
“你……猜对了,天才少女真不是随便叫的。”池加好扯了扯嘴角。
安小朵笑起来,一个劲地催促她快吃:“我还记得你那句口头禅呢。”
“什么?”
“我家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安小朵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当年池加优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
“这你都记得,你的脑袋瓜太可怕了,过目不忘啊。”
“我也就只有这个长处了。”
池加优听出安小朵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苦恼,定睛仔细端详,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姣美的面容似乎透着些许落寞,有心过问她的近况,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两人的交情实在算不上深厚。
在甜品屋坐了两个多钟头里,池加好只吃了一块慕斯蛋糕,安小朵食量惊人,解决掉了一块提拉米苏、一盒姜饼和一份芒果布丁,之后还一脸意犹未尽,她面对甜品不自觉流露出雀跃的眼神,都叫池加好越发觉得这个女孩有趣可爱。
临结账,池加好伸手去掏钱包,安小朵按住她的手:“说好我请你吃的,别跟我抢。”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用得很旧、甚至有些磨损的黑色皮夹去收银台。
走出甜品屋,两人就这么分道扬镳。池加好原本想问安小朵要手机号,这个想法转瞬即逝,而安小朵似乎压根没考虑过这个事,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冲池加好摆摆手,道声再见便钻进车里绝尘而去。
池加好笑了笑,将手插进口袋,快步隐入熙熙嚷嚷的人群里。
这个下午如同黄粱一梦,梦里她做了一回池加优,安小朵就是带着魔法棒的小仙女,赐给她这个美梦。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最终没有纠正她,或许是源自她内心深处的一种渴望吧。
反正和安小朵也不会再见了,就像昨天潇洒道别,彼此走向茫茫人海,人生的轨迹不再有交集。
那么,就让她任性一回又何妨?
结束培训回来,她出了机舱,边往外走边开手机,关少航的短信随即进来,有两条——
“我来接你。”
“我到了。”
池加好没料到他会来接机,不由脸色一变,边走边东张西望,一个不小心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一辆装满行李的平板拖车,幸好走在身后的谈粤眼疾手快揽住她往旁边带。
“没事吧?怎么走路不看路啊?神游啦?”
“没事,”池加好忙摇头,“多亏你。”
话音刚落,关少航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苦笑,世事总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知道避不过,索性豁出去。
关少航在看到谈粤,尤其是看到他揽着池加好的那一瞬间,露出惊诧的神色,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
“哟呵,护花使者来了,”谈粤这时也看到关少航,大大咧咧同他打招呼,“关少,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自从你跑路去香港,”关少航扫了池加好一眼,“你们怎么一起?”
“你不知道?加好你没跟他说吗?”谈粤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句是在火上浇油。
池加好心里气谈粤没眼色,解释:“哦,是这样,谈粤是我的新同事,这趟培训他也有份。”
“没想到吧,哥们我投身电视台了,我们是拍档。”
“哦?噢,勤快点,别拖她后腿。”关少航回了一句。
走出候机厅,他接过池加好的行李箱,打开后备车厢放进去。
“切,你少瞧不起人,我这块金子,搁哪都能发光发亮。”
“对,还24K的。”关车门前,关少航轻描淡写抛下一句。
“那当然。”谈粤想也不想就应下来,余光瞥见池加好在偷笑,随即意识到关少航是拐着弯在奚落他——金无足金,24K金那不是扯淡嘛!
气急败坏地要还回去,到底晚了一步,眼巴巴看着关少航的车子开走,隔了几秒钟他反应过来:“靠,载我一程你会死啊?”
池加好从倒后镜扫到谈粤灰溜溜钻进一辆出租车里,忍俊不禁笑起来,把头转向开车的人:“昨晚不是说今天要开会没空吗?”
关少航挑唇:“临时改期了。”
池加好察觉他的笑容有些勉强,想了想试探地问:“怎么了?情绪不太对啊。”
“没什么。”关少航专注地开车。
池加好笑了笑,心虚地说:“想不到谈粤会进电视台。”
关少航不置一词。
“哦对了,跟你说,他是朱辛夷的姐夫的外甥,这关系复杂吧?我知道的时候吓一跳。”
关少航从观后镜看了她一眼。
“这世界真是小,兜来兜去都是熟人,昨天他还叫我陪他去买礼物了,送朱辛夷他老婆的,你猜最后买了什么?”
关少航方向盘一转,把车靠边停,侧身看她:“为什么从上车到现在你一直不停地说谈粤的事?”
“啊?”
“小池,你在心虚什么?”
“没……没有啊。”
关少航阴晴不定地打量她。
池加好咬了咬唇:“真没有,我以为你想知道。”
“我不想知道。”关少航淡淡地说,重新开车上路。
池加好被他一句话噎个半死,不得不说,这个男人想哄一个人的时候,毛都炸飞了也能被他抚平,可当他想给人添点堵的时候,一句话就够了。
回到家,她第一件事是找牛奶,屋里转了一圈,没找着,问关少航:“牛奶呢?你把它藏哪了?”
“在张群家。”
池加好闻言皱眉,她对张家的印象很不好,以前他们家还在园丁苑的时候,有只受伤的流浪狗跟着张群回家,被她妈妈又打又骂,牛奶在张家,她是一点也不放心。
“她妈心血来潮打算养只小哈,张群不同意,带牛奶去让她妈见识下这狗有多能折腾。”
池加好心里老大不高兴,好像自家的小孩专程去别人家讨嫌似的:“什么时候送回来?”
“明天我去接。”
池加好强调:“明早就去,如果你没空,告诉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张群妈妈驱逐那只流浪狗的画面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第二天早上,台里事多,午饭都是吃盒饭解决,池加好直到晚上下班,在停车场碰见关少航才想起问牛奶的事。
“小池,你沉住气,”关少航顿了一顿,“牛奶不见了。”
“什么?”池加好顿时急了,提高了声线,“怎么不见了?在哪不见了?”
“昨晚张群带它出门遛弯的时候走失了,张家找了一晚上。”关少航平静地说,“你先别着急,我已经安排了很多人去找,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牛奶不见了我能不着急吗?”池加好心急火燎,“你!我们现在就去张群家,哪走丢的就从哪找起!”
“我刚从那回来,找了一天了。”
池加好转身,关少航拦住她:“冷静点,先上楼。”
池加好摔开他的手:“你叫我怎么冷静?我本来要送牛奶去宠物之家,是你说不用,你说你照顾,为什么就交给张群了?凭什么带牛奶去要她妈打消养狗念头啊?关少航,我告诉你,牛奶对于我,不仅仅是一条宠物狗!”
关少航面色难看:“小池,你讲点道理,我对牛奶的疼爱不会比你少,早上张群才来告诉我,我已经当场把她骂了一顿,今天本来有两个比较重要的会,我都推掉了,就为了找牛奶……它的走失是一个意外,谁也不想。”
池加好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跟谁都讲不了道理,不去现场找找我半刻都静不下来,你自己上去,别管我。”
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她径自朝自己的座驾跑过去。
一连几天,池加好在台里的宿舍过夜。
牛奶一点消息都没有,她的心始终悬着,晚上睡觉,老梦见那孩子在外面流浪吃苦,睡眠质量严重下降,白天自然精神恹恹。这天开过早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拿起桌上的杯子,撕开一包咖啡倒进去,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谈粤正好端着杯子站在旁边,挑眉:“这也冲得开?”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按的是凉水一边,收回来看了看杯里,不自觉叹了口气。
“怎么?你家狗还没找回来?”谈粤皱眉。
池加好摇头。
“别太紧张,也许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
听到这么不靠谱的安慰,池加好无奈地牵动了下嘴角:“但愿吧。”
谈粤也知道自己这句说了等于没说,望着她憔悴的面容,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疼。
想了想,他提建议:“要不要去城中狗贩那里找找?”
“找过几处,今天下班我打算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陪你去吧,万一真落在狗贩手里,你自己一个人去,恐怕不好摆平他们。”谈粤马上说。
“不用了……”池加好下意识拒绝。
谈粤理解错误:“哦,有关少航陪你去是吧,那行。”
池加好不欲多说,笑了笑权当默认,添了点热水回到座位上。这几天她一下班就拿着牛奶的照片,去狗贩聚集的市场,见人就问。
哈士奇不是什么稀有品种,那些狗贩看到照片就跟她说见过,她喜出望外,等到对方把狗牵出来方知上当。
同品种的狗不计其数,唯独不见牛奶,那只闻到她的气味就能分辨出她是谁的牛奶。
快下班的时候,收到关少航的短信:“晚上回家吧,我没照顾好牛奶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吗?”
这是这些天来,关少航发的第一条短信。
池加好看完,默默按了返回键。直到下班,关少航的信息也没再发来,池加好收拾好东西,跟谈粤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大楼,刚出大厅门口几步,看见关少航的车停在外面,池加好叫住正准备去搭同事顺风车的谈粤:“有空吗?”
谈粤收住脚步,回头:“啊?有空啊。”
“不是说要陪我找狗吗?”
“成啊,走吧。”
对于她临时改变主意,谈粤心里纳闷,但见她脸色不太对劲便不多问。
从关少航的车前经过,池加好目不斜视去取车,谈粤一向马虎,自然也没留意到车里的人。
去城西一个小市场,来回逛了几圈,一无所获,池加好难掩沮丧,谈粤见时间不早,拉她去解决温饱问题,两人将就着在一家路边摊,点了两份番茄鸡蛋面来吃。
池加好心事重重,几乎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谈粤看在眼里暗暗着急,于是插科打诨,扯些有的没的说给她听,使尽浑身解数想逗她开心。
池加好知他心意,捧场笑了笑。
“谈粤,你不去当主持人挺可惜的。”池加好真心说。
“那是,论样貌,论身段,论口才,论头脑,我哪样不比咱们台里名嘴强?”谈粤洋洋得意。
池加好抿嘴,伸出食指在脸颊上划了两道。
谈粤不明所以,跟着摸了摸脸:“脏了?”
“你不只那些个比他们强,连脸皮都比他们厚上几分。”
“嘿,好啊,拿我开涮!”谈粤抄起桌上的胡椒粉罐子,作势要往她碗里撒,池加好紧张起来,护着碗往旁边躲,一个劲地说:“别别,我怕这个味。”
“看你还敢不敢!”谈粤手臂长,到底奸计得逞。
池加好瞅着浮在汤面上的胡椒粉,一时玩心大作,抓起邻桌的醋瓶子就往谈粤的碗里猛倒。
“啊——”谈粤夸张地叫起来,“我的姑奶奶,我最怕喝醋!”
“嗯哼,这就对了。”池加好满意地收手,用汤勺将沾上胡椒粉的一点汤舀出来泼在旁边空碗里,然后好整以暇地吃着面,看对面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男人,“要整碗吃光哦,不然不许再叫,浪费可耻。”
看着碗里已经变色的汤面,谈粤欲哭无泪,慢吞吞地嘬了一小口,顿时脸都皱在一块儿,逗得始作俑者哈哈大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喝醋?”谈粤实在吃不下去,只好眼巴巴地瞅着人家吃。
“谁知道你,我顺手抓的。”
谈粤愤愤不平:“我只是吓唬吓唬你,再说就给你撒了那么点胡椒粉,喷嚏也打不出来一个,你呢!快把整瓶醋都放我碗里了!”
“少诬蔑人,最多几勺子。”
“我平时一滴都不碰!”
“我平时也不碰胡椒粉。”
谈粤好像想起什么,神情有些古怪,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干吗?”
“是不是双胞胎连口味都像?小优吃面也不放胡椒粉。”谈粤若有所思。
池加好笑了笑,把头低下去。
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与谈粤分手后,池加好抱着一丝侥幸开车去张群家附近兜圈子,见到遛狗散步的人便拿着牛奶的照片下去问,虽然希望渺小,但她不时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跟自己说不要放弃,或许下一个碰到的人那里就会有线索。
但还是让她失望了,拖着沉重的步伐从车里出来,她按下防盗键,把钥匙丢进包里,然后掏出手机,看以前给牛奶拍的几段视频。
越看,心里就越难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冷不丁撞上迎面走来的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是自己没看路,她第一反应就是忙不迭地道歉,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立刻顿住。
“你怎么在这里?”池加好问。
“这么晚回来。”答非所问,关少航的身上有一股酒气,白衬衫和裤子布满褶痕,像是在什么地方窝了很久。
“嗯。”池加好想起下午在电视台门口对他视而不见,有些许心虚。忽然肩头被按住,她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路灯下,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越发看不真切,“你……喝了很多酒?”
他没回答,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没有牛奶,你就不回家了。”
听他提起牛奶,池加好就来气:“没错。”
“原来,我还不如牛奶。”
池加好咬唇,忿然看着他:“对,牛奶比你重要多了!”
关少航露出受伤的神情,池加好赌气不理,数落他:“你对它要是上心,就不会送它去张群那,张群从没养过狗,他们家也不是有耐性的人。”
“是我疏忽了,牛奶不见了我可以去找,你要是跑掉了,我怎么办?”关少航服软。
池加好觉得他话里有话,但没心思细辨,只归结于酒精作用:“你走吧,我心里烦,想一个人静静。”
关少航看了她半晌,见她没有松口的意思,倒是不执着,放开她,一声不响地钻进车里,一分钟不到消失在夜色里。
池加好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头忽地涌起一股不安,关少航今晚也不知喝了多少酒,醉驾可不是闹着玩的。
急急忙忙打他手机,却在接通的那一瞬间,听见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她简直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手机还是现实,打了个冷颤,接连大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得不到任何回应,她攥紧手机,撒腿向公路的方向奔去。
车子就停在不远处的路口。
心跳快得像随时要从胸腔里蹿出来,她扑到车窗前,看见关少航脸朝下,一动不动地伏在方向盘上,顿时手足冰冷。
“少航!关少航!”她用力捶打玻璃。
这时,里面的人动了动,抬起头来,动作缓慢地打开车门。池加好冲进去,扶住他的身体,焦急万分地问:“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关少航任她的手在身上摸遍,挑了挑唇:“没事。”
“真的没事?”池加好将信将疑,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确定没出问题之后才松了口气,突然疑心大作,怒视他:“你骗我?”
“我没……”
“你太过分了!拿这个开玩笑!”
关少航反手抱住她:“没骗你,我头痛得厉害。”
池加好听他声音沙哑,脸色也不好,一时真假难辨,但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独自回去,冷着脸下命令:“坐过去,我来开车。”
关少航顺从地坐到副驾驶座,池加好替他系上安全带才开车,还不忘叮嘱:“闭上眼睛睡觉,到了我叫你。”
“好。”关少航垂下长睫,遮住眼里那点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