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深入、养老并轨、延迟退休、大部制改革……我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只是忧心体制的饭碗还能端多久。说实话,没有多少人会勇敢地砸掉这个饭碗,但也无力逆转时代的大趋势。在左右为难之际,我们陷入了一种选择恐惧症,一方面想努力维持现在的格局,轻松一点,平稳一点,过一天将就一天,另一方面却极力渴望即将到来的新世界:创新、变化、竞争、机会、平台;一方面希望自己是国家改革成果的受益者,另一方面却不愿意离开体制内的这片沃土;一方面对阻碍社会发展的人和事深恶痛绝,另一方面却不自觉地成了阻碍社会发展的一枚螺丝钉……
这是一个耽于幻想的世界,也是一个万般纠结的世界,前者是爱,后者是怕,当我们大爱这个世界时,也迎来了无可奈何的怕。怕是不安、恐惧、犹豫、风险、不确定,怕是对爱的剥离、削减、颠覆、伤痛,也许是彻底的改变。忍痛割爱,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是当下应该持有的态度和情怀,就像是在跨栏,只要鼓足勇气的人才可能纵身一跃,成就一种未来。
也许,当你不能阻拦这个世界的变化时,只能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这个世界了。
制度模式
世间的一切没有好透顶的,可在很多人眼里,体制内就像是阿里巴巴宝库的通行证,值得用一辈子的心血去爱,这条路赋予一个人的尊严,才是世人眼里最重要的东西。
十年有多长?在一些人看来是弹指一挥间,另外一些人眼中则是人世沧桑。当北大才子陆步轩放下杀猪刀登上母校讲台时说:我给北大丢了脸,抹了黑,我是反面教材。——说完这一句话时,这个男人几乎哽咽了。
十年光阴,一个动听的励志故事,当多少大学生以陆步轩为荣的时候,他却放下他的招牌肉铺毅然返回体制内,像大多数人一样上班下班。从一个英雄还原为体制内的一个普通人。究竟是金子总会发光,还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让人唏嘘不已。
一个曾被标榜为自主创业式的典型人物,尽管靠卖猪肉挣到了钱,但在内心深处却从未感受到成功的喜悦。多年来他在残酷的生活面前一直背负着颠覆体制的光环,内疚、苦闷、难堪、挣扎,在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之后,他还是把体制内作为归宿,不仅成全了自己的颜面,也成全了体制的颜面。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在大家眼里真正的状元不是商人,而是政治家、科学家、军事家,以及一些官僚。尽管有着炫目的荣誉以及不错的收入,但在北大才子的内心深处却隐藏着一份伤感。英雄无用,壮志难酬,在苦恼与无奈中愁肠百结,在自责与遗憾中苦苦挣扎。花开花谢,春夏秋冬,陆步轩在心底里从未放弃对体制内的追求。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的确,死要死在体制内,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政府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作为中国第一职场,其特权和优越感已经无需在此显摆了,为什么高学历高智商的人才要一窝蜂地涌进来,为什么一些明星运动员在功成名就之后都要屈身于一家单位?实在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有一部电影叫《穹顶之下》,说美国一小镇突然被一种神秘的力场所包围,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体制内就是这样一个穹顶,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比如最美女教师张丽莉,当了五年多的老师了却还是一个编制外的人,没有保险,没有三金,千元月薪,寒酸之极。不是她不努力,实在是这个穹顶太强大了,若无破门之术,就无栖身之地。
在这个断裂与失衡的穹顶里,外面的人想杀进来,里面的人却不愿意逃出去。我无意于贬低体制外的人,只是为这个穹顶的坚挺而沮丧,在一个封闭的世界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可喜的是,当这个穹顶被一点点撬开之后,一切固有的东西都将在未来,被瓦解被改变,在新世界到来之前,我们需要再度认识这个穹顶。
按理说,体制是单位机构设置与管理权限划分的一种制度,体制内依托国家权力获得收益,体制外依托个人资本获得收益,尽管在现行制度下,体制内与体制外是两条道,平分秋色,可实际上却代表着一种不平衡、一种差别、一种不公,孰优孰劣,可见一斑。
这是一个制度体系,无论这个体系被称之为行政、管理、制度、级别或者别的什么,它都成功地将每个人定义为一个空洞的人,无性别、无特征、无个性、无差异化,每个人最终都会成为一个接受者,直至一个模式、一个腔调、一个做派。就像浇铸铸件的模型,无论如何坚硬的金属,只要融化为液体注入这个模型,冷却后都是一个样子。而不管什么样的人进入到制度的模型,出来的也都是同一张面孔,你只能适应这个模型,却不能改变这个模型。
从新鲜、熟悉、理解、遵从到规范,一点一滴,在体制内总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不断地纠偏你,不断地矫正你。这个过程充满了阵痛与隐忍,迫使你与昨天告别,一刀两断,直到你从一个新手变成了一个模范,从一个僭越者变成了履职者,才算在心理上蜕变为一个体制人。
轻狂,张扬,个性,与体制毫不相干。不要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制度、规则、纪律、组织、机制、管理,这些都是用来约束每个人的。如果你还有一份小情怀,就请悄悄地珍藏起来;如果你还有一腔抱负,也请留一点时间;纵使你不想大有作为,也请不要藐视身边的一切。在强大的体制面前,每一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顺应环境,才能救赎自己。
监狱里的高墙实在是很有趣,刚入狱的时候你痛恨这堵高墙,慢慢地你习惯了生活在其中,最终你发现自己不得不依靠它而生存——当肖申克终于结束救赎之路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堵高墙了。这就是体制化,一种对规则、意识、氛围的依赖,当这种依赖变成一种习惯时,纵使跳出原有的限制,还会本能地想在新环境里寻找旧制度的痕迹。
当我们欢天喜地投身于体制内时,只在乎安逸、温暖、清闲、有保障,可世间的任何事都是一把双刃剑,你得到多少好处,就要付出多少代价。从你踏进体制的第一天起,你的人生注定要被改写,你要不断地适用它,矫正自己的习惯,规范自己的行为,端正自己的态度。要想改造社会,必须先适应社会,假以时日,你才会真正地引以为豪。
经济学上有一种理论叫做路径依赖(Path-Dependence),是指在人类社会技术演进或制度变迁中存在一种类似于物理学的惯性力量,即一旦进入某一路径就可能对这种路径产生依赖。在这个过程中,惯性会使这一选择不断强化,既受惠,也受困,既受用,也受罪,既利用它,又赞美它,既憎恨它,又嫌弃它,但人却始终离不了这种惯性。
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一种力量能像体制这样强有力地改变着一个人的行为和态度,还让这个人心甘情愿地接受着这种改变。这种力量悄无声息、不动声色,但更多时候是严谨刻薄、铁面无私。如果你用乖张的行为来表示自己的愤怒,体制会用信心和耐心加倍地偿还给你。
人生的真谛只有自己才能品尝,经历了,体味了,才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若干年以后,你会不会后悔当下的选择,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就是体制,不过还不是它的全部。
互联冲击
如果要问用什么方法才能拦截铁骑之师,你定会毫无迟疑地选择作战,可偏偏有人选择了种树。这不是笑话。在他们眼里,树可以让骑兵走得不那么快,树也可以阻断双方的视线,你看不见我,你就不会打我;我看不见你,我就不会忧心。
赵匡胤在黄袍加身之后曾经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向南退守占据江南诸侯国,另一个是向北扩张,拿下河套,建都西安。如果选择了后者,也许宋朝就是另一副模样。可赵匡胤选择了前者,从此宋朝变成了一个防御型国家。辽兵穿过树林杀将过来,烧杀掠抢,横尸遍野,宋人擦干了眼泪,依旧是种树,在他们看来,树是唯一阻拦骑兵南下的方法。
在中国版图上镶嵌着两条交叉线,横为地域区划的政治行政权力,纵为垂直领域的指导与监管权力,这种模式符合传统社会的行政体制设计。可当互联网时代以迅疾之势扑面而来时,这种框架与组织根基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互联网就像水漫金山一样淹没了一切壁垒,使行政上地域上距离上政策上的阻隔在瞬间荡然无存,防御不可能,固守更不可能。
从来没有一种力量能像互联网一样的强劲有力,这是一股覆盖每个角落的大潮,有谁能在这股大潮中岿然不动?是金融、工业、农业、商业、教育、医疗、房地产、汽车还是资本市场?都不是。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和互联网抗衡,就像西伯利亚冷空气来临之际,如果你还只穿着一件短袖衫御寒,即便冻不死也要发高烧了。对于稳定而牢固的体制链条来说,如果想一如既往地依靠行政命令搞什么圈地运动,可以肯定,这个做法绝对行不通了。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时代?这是一个不安的时代,一个未知的时代。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总有一些熟悉的事物不声不响地离我们远去,总有一些陌生的东西急不可待地扑入我们的怀抱。在新旧交替面前,我们是那么的愚笨,又是那么的恐惧,旧有的学识与经验变得不堪一击,我们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多么渴望一个温暖的拥抱,可这是妄想!曾经的尊严和权威的面子以及父母的教诲,在这个时代颜面扫地,我们整日惊慌不定,怎么还能像过去一样慢悠悠地过日子呢?
国有银行很厉害吧,一个余额宝就把他们吓出一身冷汗。作为互联网时代的理财产品,余额宝就像小强一样坚挺,不仅成为中国基金史上首只规模突破千亿的黑马,还迫使这些大佬们立刻上调了存款利率,增大了理财收益,这真是千古传奇啊。
广电总局很厉害吧,互联网电视一出来,刀刀见血。应用消费中心、家庭娱乐中心、收视中心、海量存储、家庭博物馆,哪一刀不是剑指有线电视的咽喉,整个行业危机四伏。广电总局立刻以整顿秩序保护版权为由抬高市场门槛,尽管只发了几枚牌照,可这几枚牌照就已经像坚硬的木楔一样撬开了久已尘封的大门。
在这一年之间,触宝易信让通信产业惊恐不定,自媒体让传统栏目羞愧不已,就连ACCUWEATHER也让气象预报颜面尽失。本来有一个极其稳定的圈子和一个成功的盈利模式,谁知道一夜之间牌局变了,规则变了。羊毛出在狼身上让猪买单,究竟是哪一个在搅局,除了互联网外,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祸根了。
互联网时代不只是一次潮流,更是一次革命。一夜之间,很多行业都危在旦夕了,比如360之于瑞星、腾讯之于移动、支付宝之于传统银行、电子阅读之于报纸图书。变化如此迅疾,让人晕眩,让人不能自持。本以为只是玩一玩游戏发一发QQ聊一聊天看一看热闹,谁知道竟然弄得四下里都不得安生,真是半夜惊魂,让人害怕。
互联网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新媒体,互联网是根基,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必须经过重新搭建才能获得新生,其互动性、即时性、全天候性、跨地域性、信息透明度,一点一滴都将改写这个时代。零售业、批发业、制造业、广告业、新闻业、通信业、物流业、酒店业、旅游行业、餐饮业、金融业、保险业、医疗业、教育行业、电视节目行业、电影行业、出版业以及所有的行政性垄断行业,都不得不以裂变的速度接受着互联网浪潮的新一轮冲击,体制的围墙再高,怕也经不住狂风暴雨的侵袭。
互联网不仅仅是一次商业变革,更是一次体制变革——让体制内人无从招架的变革。这场变革,不仅会残忍地击碎很多人的春秋美梦,还会无情地摧毁体制内门禁森严的壁垒,让从前四平八稳的行业历经毁灭性的打击,让自以为是的官老爷们战战兢兢、心怀忌惮,让半遮半掩的行政信息变得透明公开。面对这场变革,没有人会是一个局外人,也许你美滋滋地活了很多年却不知道今天死在谁手里,正所谓“我灭了你,与你无关”,在这场分金盛宴里,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无情的、不留余地的,而当这个世界不再需要你的时候,谁还会在乎你的死活,曾经佑护体制的如来佛掌又在哪里呢?
在我看来,互联网带来的这种变革将极大地消除体制内的顽症,不作为或者慢作为的人以及来不及变革的行业与单位必将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劫数。当然这也许不是你的错,对于一个行业一个单位,你个人着急管什么用,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坐以待毙。要知道,在每一场变革中,受伤的不是权力者而是普通人,他们才是变革的牺牲品,在还来得及回应的时候积极应对,快跑两步,也许还能搭上诺亚方舟,求得一线生存的机会。
不要以为身在体制内就有一把庇护伞,也不要以过往的经验来应对今天的变局。当怡春园六折迎客的时候,花满楼断不可哭爹喊娘地到衙门里告状,嫌人家不按规矩出牌,嫌人家搅乱了市场行情,花满楼要做的是六折迎宾还送四个拼盘,这样才可能顾客盈门。当竞争到来的时候,如果体制内人能够低下身子,和蔼可亲地说:亲,我还能为您服务吗?也许这样还有机会。倘若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停车缴费过关卡,这样的选择一定是HARD模式,越来越难,直到无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