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厄勒克特拉和俄瑞斯忒斯也是用这把斧头为父亲报了仇。阿伽门农和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儿女把母亲和她的情夫碎尸万段。这姐弟俩为诗人埃斯库罗斯和弗洛伊德医生提供了灵感。
夹紧双腿罢工
在伯罗奔尼撒战争激烈进行期间,雅典、斯巴达、科林斯和比奥夏的女人宣布进行反战罢工。
这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次紧合双腿的罢工。罢工在剧场里上演。它诞生于阿里斯托芬的想象,诞生于剧作家通过雅典大妈吕西斯忒拉忒之口发出的那句呼喊:
“我不会抬脚向天,也不会四肢着地翘起屁股了!”
罢工不间断地持续下去,直到武士们在爱情的斋戒前屈服下来。他们厌倦了苦战,面对妇女的暴动惊恐不已,不得不向战场告别。
阿里斯托芬差不多就是这么讲述,这么编造的。他是个保守的作家,一直捍卫传统,仿佛他真的相信这些传统似的,但在内心深处,他认为唯有笑的权利才是神圣的。
在戏台上,和平降临。
在现实中,还没有。
当这部作品首演时,希腊人已经打了二十年的仗,之后,杀戮又持续了七年。
女人们仍然没有罢工的权利,也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她们唯一的权利,就是老老实实从事专属她们性别的劳动。演戏是不在这些劳动之列的。女人可以去观看演出,只能占据最差的位置,也就是说,地势最高的看台,但她们不能出演。那个时候,没有女演员。阿里斯托芬作品中的吕西斯忒拉忒和其她女主角是由戴着女人脸面具的男人来扮演的。
画你的艺术
在科林斯湾的某一张床上,一个女人借着火光端详着她熟睡中的情人的身形。
他的影子映在墙上。
她的情人此刻躺在她身边,不久就要离开了。天明时,他将开往战场,走向死亡。影子,他的旅伴,也将随他而去,和他共亡。
夜未央。女人从火堆中拿起一根炭棒,在墙上画下了这条影子的轮廓。
这些线条不会离去。
它们不会拥抱她,她懂。但它们不会离去。
苏格拉底
这边,那边,好几座城市之间争战不休。而这场希腊人的战争,这场杀希腊人杀得最多的战争,主要是斯巴达与雅典的战争。一方是人数稀少并以人数稀少为荣的寡头政治,一方是人数稀少却装作囊括所有人的民主政治。
公元前404年,斯巴达在笛声的伴奏下,慢慢地、无情地推倒了雅典的城墙。
雅典还剩下什么?五百条沉船,八万个死于瘟疫的亡灵,不计其数的开了膛破了肚的武士,以及一座蒙受羞辱、满是缺胳膊少腿的人和疯子的城市。
而雅典的法庭却给雅典最正直的人判了死刑。
闹市中的大师,一边在公共广场上徘徊一边大声思考追寻真理的人,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参加过三场战役的人,被宣布有罪。“他教唆青年学坏”,众法官作了如此裁决,尽管他们也许是想说,他的罪过在于以嘲讽雅典的方式爱雅典,经常批评她,从不奉承她。
奥林匹克运动会
希腊人喜欢互相残杀,不过在战争之外,他们也进行别的体育活动。
他们常在奥林匹亚城竞技。每当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时,希腊人就会暂时忘却一阵他们的战争。
所有人都赤身裸体:赛跑的,扔标枪和铁饼的,跳跃的,拳击的,摔跤的,赛马的和赛歌的。没有人穿品牌运动鞋或是时髦运动衫,他们唯一穿戴的就是自己的一身油光闪亮的皮肤。
冠军是不会领取奖牌的。奖品是一顶桂冠、几罐橄榄油、终身免费吃饭的权利以及邻居们的尊敬和仰慕。
第一位冠军是个叫科雷乌斯的人,他原先靠做厨师维持生计,后来还是继续干厨师。在第一届奥林匹克运动会上,他跑过了他所有的竞争对手,跑过了令人生畏的北风。
奥林匹克运动会是分享共同身份的仪式。在进行体育运动的时候,这些身体在无声地说:“我们互相憎恨,我们互相争斗,但我们都是希腊人。”这样的仪式持续了千年,直到取得胜利的基督教禁掉了这种有辱于主的赤身异教行为。
希腊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从没有女人、奴隶或外邦人参加。希腊的民主,也是这样。
帕特农及其后
菲狄亚斯,所有时代最遭人嫉妒的雕塑家,是悲伤而死的。他的才华令人不能承受,被处以坐牢的刑罚。
多年之后,菲狄亚斯又遭强占的刑罚。
帕特农神庙的群雕是他最好的作品,现在却不在雅典,而在伦敦。这些作品也不叫“菲狄亚斯大理石群雕”,而是被冠以“额尔金大理石群雕”之名。
额尔金爵士跟雕塑家扯不上一点边,他是英国大使。两百年前,他把这些珍品悉数装运上船,卖给了他的政府。自此,这些艺术品就在不列颠博物馆里长驻。
当额尔金爵士把他带走的东西带走时,帕特农神庙已经被风吹日晒和数次侵略战争摧毁殆尽了。这座为雅典娜女神的永久荣耀而生的圣殿,遭受过圣母玛丽亚和她的众教士的侵略。他们毁掉了一些雕像,抹掉了许多张面孔,砍掉了所有的阴茎。多年以后,又是威尼斯军队入侵,神庙给充作火药库,发生爆炸。
帕特农化为一堆废墟。额尔金爵士抢走的那些雕像本就已残缺不全,今天仍是这样。这些战利品如今在向我们诉说它们的过去:
这一袭长袍,现在只不过是一块大理石而已,但在它的褶皱处,高低起浮着一个女人或女神的身体的轮廓;
这只膝盖已经没了大腿,却还延续着它的态势;
这段躯干若是接上被砍掉的人头,就完整了;
缺失的那匹骏马,在这绺飞扬的鬃毛中嘶鸣。这几只在风中疾驰的马蹄,还能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在这些所剩无几的残片里,曾经有的,都还在那里。
希波克拉底
他被称为“医学之父”。
新手入职行医,都要念他的名字宣誓。
两千四百年以前,他行医也写作。
以下是他的一些名言,据他说,这些说法诞生于他的经验:
经验是会骗人的,生命是短暂的,治病的技艺是长久的,机会是稍纵即逝的,作判断是艰难的。
医术是所有技艺中最高贵的,但因为行医者的无知,医术倒要比其他技艺落后得多。
一切皆有循环,一切皆有吐纳。一切皆与一切相关。
若不了解整个机体的性质,就无法了解身体各部的性质。
症状实是身体的自然防卫方式。我们称之为病症,但事实上它们是病症正在得到治愈的表现。
阉人之中是没有秃顶之人的。
秃顶之人不会患静脉曲张。
让每一餐饭都成为供给你营养的食物,让食物成为你的药物。
能把一个人治好的,也能让另一个人丢命。
怀男胎的女人脸色好。怀女胎的女人脸色差。
阿斯帕西娅
在伯里克利的时代,阿斯帕西娅是雅典最有名的女人。
这句话也可以这么说:在阿斯帕西娅的时代,伯里克利是雅典最有名的男人。
她的敌人不能原谅她是女人、外邦人,为了给她增加非议,他们给她编造了一个不可告人的过去,还说,她主导的修辞学派专门孵育轻佻的青年女子。
他们控告她鄙视众神,此罪是可以判死刑的。在一千五百个男人组成的法庭前,伯里克利为她辩护。阿斯帕西娅终被赦免无罪,尽管伯里克利滔滔不绝讲了三个小时,却忘了告诉众人,她并不鄙视众神,她认为众神鄙视我们,常常让我们凡人短暂的幸福毁于一旦。
那时候,伯里克利已经把他的妻子赶下床,驱逐出门,和阿斯帕西娅同居了。为了维护他和她所生的儿子的权利,他不惜违反了他自己颁布的一部法律。
为了听阿斯帕西娅讲话,苏格拉底常会中断他的授课。阿那克萨哥拉常常引用她的观点。
“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手法还是力量,能将最杰出的政治家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能开启哲学家的智慧?”普鲁塔克自问道。
萨福
关于萨福,人们知之甚少。
据说她两千六百年前出生在莱斯博斯岛,正因为她,莱斯博斯才成了女同性恋的代称[15]。
据说她是嫁了人的,生过一个儿子,曾经因为一个水手不理会她而从山崖上纵身跳下。还有人说,她又矮又胖,长相难看。
谁知道呢。对我们男人来说,一个女人若是不拜倒在我们不可抵挡的魅力之下,却喜欢另一个女人,这样的女人是不大好的。
公元1703年,天主教会这一男权的堡垒下令,将萨福所著的书统统烧毁。
只有她的一些诗歌,寥寥无几,幸免于难。
伊壁鸠鲁
在他位于雅典的花园里,伊壁鸠鲁发表讲话反抗恐惧。反抗对神、死亡、痛苦和失败怀有的恐惧。
他说,我们以为我们是由众神管着的,这纯粹是幻想。他们不朽,他们完美,他们并不给我们奖励或是惩罚。神不足惧,因为我们,这些生命短暂而制作简陋的生灵,只配享有他们的漠视。
死也不足惧,他说。当我们还是我们的时候,它什么都不是;当它成为死亡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是我们了。
畏惧痛苦吗?对痛苦的畏惧才是最让人痛苦的,但没有什么比痛苦离去时的愉悦更令人愉悦的了。
畏惧失败吗?什么失败?对于不知足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足够的,但有什么快乐比得上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与朋友谈天的快乐呢?有什么力量比得上推动我们去爱、去吃、去喝的需要呢?
伊壁鸠鲁提议说,让我们把这不可避免要走向死亡的人生变得幸福美好吧。
城市安全隐患的诞生
希腊的民主热爱自由,却是靠它的战俘生存的。男奴隶和女奴隶耕作土地、
开拓道路、
开山掘地寻找白银和宝石、
建造房屋、
编织衣物、
缝制鞋子、
做饭、
洗衣、
打扫卫生、
锻造长矛盔甲、锄头锤子、
在节庆中和妓院里提供欢娱、
哺育主人的孩子。
一个奴隶比一头骡子还便宜。奴隶制度是受人鄙弃的话题,很少出现在诗歌、戏剧或装点陶罐和墙壁的绘画中。哲学家无视奴隶制的存在,要提到它,除非是为了证明这是低等人的自然宿命,或是为了警示世人。对他们要小心,柏拉图警告说。他说,奴隶都不可避免地倾向于憎恨他们的主人,只有对他们不间断地加以监督,才能保证我们不会被他们统统杀害。
亚里士多德坚持说,考虑到普遍存在的不安全因素,公民的军事训练是不可弃置的。
亚里士多德口中的奴隶制
从属于别人的人,从本质上说就是一个奴隶。具有人的性质而从属于别人的人,是一件财产,一个工具。奴隶是有生命的工具,而劳动工具是无生气的奴隶。
从性质上划分,有各种级别的首领和部下。自由人支配奴隶,男人支配女人,成人支配儿童。
战争的技艺包括猎取野兽,也包括猎取那些生来受人支配却不肯服从的人,这样的战争自然是正义的。
以体力服务于生命的各种需要的,应当是奴隶和经过驯化的动物。正因如此,大自然才分别造出了自由人和奴隶的不同躯体。
小心酒神节
在罗马,也是一样,奴隶是每天的太阳,每晚的梦魇。奴隶既向帝国贡献生命,也给帝国带来恐惧。
就连酒神节的狂欢也威胁到帝国秩序了,因为在夜晚的节庆中,在奴隶和自由人之间是没有障碍的;秩序所禁止的,酒给予许可。
淫乱之中,等级秩序陷入混乱:人们先是怀疑,后来知道,这些放纵行为和在南方爆发的奴隶起义关系密切。
罗马没有坐视不管。公元前两百多年,元老院指控酒神的追随者有谋反之罪,并指派马奇乌斯和波司土米乌斯这两位执政官在整个帝国境内根除酒神节庆。
鲜血开始奔流。
酒神节没有消亡。起义亦然。
安条克王
他的主人把他用作宴会上的小丑。
奴隶优努斯装神弄鬼,口喷白烟和火焰,还发出预言,逗得众宾客大笑不已。
一次大宴上,表演了迷魂状态和喷火功后,优努斯庄严宣称,他将成为这个岛上的国王。西西里将成为我的王国,他说,他还说这是得墨忒耳女神告诉他的。
宾客们笑得在地上打滚。
几天后,奴隶果真成了国王。他口喷大火,砍下了他主人的脑袋,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奴隶们杀进村庄和城市,将优努斯加冕为西西里王。
整个岛都烧起来了。新君主下令把他的俘虏统统杀掉,只放过那些会造兵器的人,还发行货币,他的新名字“安条克”印在币面上,旁边是得墨忒耳女神像。
王国存在了四年,安条克最终败在叛徒手中,被关进牢里,为跳蚤所吞噬。
半个世纪之后,斯巴达克思来了。
斯巴达克思
他曾在色雷斯放牧,在罗马当兵,在卡普阿当角斗士。
他做了逃亡之奴。他出逃时,带了把菜刀,之后在维苏威火山脚下建立了他的自由人军团,他们在行进中发展壮大,成了能打仗的军队。
公元前72年的一天早晨,罗马颤动起来。罗马人看到斯巴达克思的人正在望着他们。群山的峰顶,一大早就像刺猬一样遍插长矛。奴隶们站在那里观望着这座城市的庙宇和宫殿,这座拥有最高权力的城市,这座统领着全世界的城市:现在,它就在那里,伸手可及,尽入眼底。它曾经拔除了他们的名字和记忆,将他们从人变成可以受鞭笞、可以被赠送或转卖的东西。
攻城之战并没有发生。从来无人知晓,斯巴达克思和他的部队是否真的到过那里,离罗马如此之近,或许这样的情景只是恐惧造成的幻象而已。因为在那些日子里,奴隶们正在狠击罗马军团。
这场游击战争持续了两年,让整个帝国命悬一线。
最终,起义军在卢卡尼亚群山陷入包围圈,被罗马军士兵全歼。这些士兵,是一个叫尤利乌斯·恺撒的青年军官在罗马召集的。
斯巴达克思见自己已经战败,便把头靠在他的战马的头上,额头紧贴着与他共同经历过大小所有战斗的战友的额头,将一把长刀刺入马身,切开了它的心脏。
木匠们在亚壁之道上竖起了新的十字架,一路排开,从卡普阿一直延伸到罗马。
罗马假日
手工劳动,是奴隶们的事。
短工和工匠虽然不是奴隶,他们的劳动也被称为“下人的行当”。西塞罗从事放高利贷的高贵行当,他曾定义了各个劳动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