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初是阳光耀眼,照满明亮清洁的厨房。我坐在靠窗的长凳上,记忆里它比别的凳子要宽些,上面的红漆早因为母亲时常用力洗刷而脱尽了。母亲不喜欢油漆的家具,总是拿炉灰把所有木制品用力刷回本色,摆在阳光下晒,然后小心搬回屋里放好。刷过的长凳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在早晨的太阳光里飘着,浮着。我坐在上面张望,地上是棋盘状的日影在不断闪动。太阳应当才从海面升起不久,正在小城的东方向高处攀爬;海面必定也涌着千万种波光,我记得那些波光,似乎很遥远,又好像很近。平常的夜里我时常听见低低的持续涌动的水声,我问那是什么;母亲说:“那是大海,太平洋。”那大海自然是很近的。太阳兀自从海面升起,穿过窗格子便照在清洁的地板上,屋里飘浮着一种稚气的清香。
我从凳子上滑下来,穿好木屐,走出厨房的小门。院子里有一座帮浦抽水机,比我还高些,木柄也被炉灰刷得很干净,而铁制的帮浦身上永远泛着厚重的水气,用手去摸,感觉惊人的沁凉,那是地下水透过钢铁凝聚起来的冷冽。再往前走就是一棵巨大参天的阔叶树。我不知道那树的名字,只见它庞然罩住半个院子,覆在一间小柴房上,树叶呈青灰色,比我的手掌大得多,而且长着一层绒毛。掉下的叶子永远那么干燥,弹指有声。以后数十年读书的日子里,每次遇见有人描写梧桐铿然落地,我都倏忽回想到它。夏天它为我围起一片阴凉的小天地,秋风起便陆续将阔叶一片一片掷落,积在院子里。我穿木屐去踢那些落叶,喜欢那粗糙的声响,并且带着一种情绪,仿佛大提琴在寂寞的午后发出的装饰音,倾诉着什么样一种情绪;那时我不懂,现在大概懂了。我站在院子里看夏天的大树,透过层层的绿叶寻觅,强烈的阳光在树梢簸摇,最高的是破碎的蓝天。我把眼睛闭上,感觉黑暗的世界里突出一点红光,慢慢溶化;然后我又睁开眼睛去找。树枝上停着一只蝤蛴,忽然间小风吹过,却看到一只金龟子斜飞落下,又奋勇挣扎起来,以它最快的速度冲高,没入重叠的阔叶中。
这些发生在太平洋战争的初期。战火在天外燃烧,还没有蔓延到我的大海来,还没有到达我的小城,没有到达我小城里笼着密叶的院子。阳光几乎每天都在竹篱上嬉戏,篱下几株新发芽的木瓜树在生长。我蹲下来观察那木瓜一天一天抽高,蚯蚓在翻土,美人蕉盛放。隔壁院子里一只大公鸡在骄傲逡巡,老母鸡领着小雏争啄谷粒,在金针花下奔跑,猪圈里传来有节奏的沉重的鼾声;再远处是邻居他们另一道篱笆,外面响过一辆脚踏车的铃声,丁令丁令到巷尾左转。那边还有成排的人家,正对着后门的那家廊下总坐着一个小脚的老妈妈,她是瞎子。向右转就得下坡,群树错落处是一畦一畦的菜园。再远的地方我就不太清楚了。
战火还没有烧到花莲。
那是一个宁静的小城,在世人的注意和关心之外。那是一个几乎不制造任何新闻的最偏僻的小城,在那个年代。小城沉睡于层层叠高的青山之下,靠着太平洋边最白最干净的沙滩。站在东西走向的大街上,你可以看见尽头就是一片碧蓝的海色,平静温柔如丝幕悬在几乎同样碧蓝的天空下。回头是最高的山岭,忽然拔起数千公尺,靠北边的是桑巴拉堪山,向南蜿蜒接七脚川山,更远更高的是帕托鲁山,立雾主山,太鲁阁大山,在最外围而想象中还能看清楚的是杜鉾山,武陵山,能高山,奇莱山,奇莱主山北峰高三千六百零五公尺,北望大霸尖山,南与秀姑峦和玉山相颉颃,远远俯视着花莲在沉睡,一个没有新闻的小城。火车缓慢地吐着煤烟在纵谷里爬行,狭窄的公路削过断崖,空旷里偶然驶过一队车辆,小心在隧道和隧道间进出盘旋。是的,花莲就在那公路和铁路交会点上沉睡,在一片美丽的河流冲积扇里,枕着太平洋的催眠曲,浪花涌上沙滩,退下,又涌上,重复着千万年的旋律,不管有没有人听到它。花莲就在高山和大海衔接的一块小平原上,低矮的房子藏在槟榔树,凤凰木,老榕,面包树,和不知名的栖息着蝤蛴和金龟子的阔叶树下。河畔和湖边是芦苇和水姜花。
我的天地很小,大半就在院子里树荫底下,看日影闪烁,晒干帮浦下的水渍,或者照在竹篱笆上,左右晃动制造许多奇异的幻象。有时我坐在榻榻米上,靠着窗口的矮几看母亲的照相簿,一张一张翻过去,唐装的和洋装的,还有穿和服的人像,背景大多是轮船一角,有帆缆和舵轮,救生圈系在舷边,下面摆一盆兰花。榻榻米有一股稻草的味道,幼稚的清香,在太阳光下飘着浮着。窗外是一个极小的天井,那边隔壁住了一对几乎完全讲日本话的夫妇;起先我以为他们是日本人,后来母亲说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台湾人,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开口讲的都是日本话。日本话我也会,不但会听而且大概也会讲,但除了玩游戏唱童谣以外,我们尽可能不用它。有一次我在门口的榕树下拿蜻蜓喂蚂蚁,隔壁的男人出来用日本话骂我腌脏,我也用一长串的日本话回骂他。记忆里日本话有许多骂人的成语,用起来比台湾话还方便。这时正好走过来一名穿制服的日本警察,他严肃地说:这个“子供”很会讲话啊——说着就忍不住笑起来了。
夏天的黄昏的阳光斜斜照在巷子里。
2
日本警察好像叫“刑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民事的纠纷有台湾小吏排解处理,而刑事案件必须由制服严整的日本警察来办。也许不见得如此,但在我幼稚的印象里那制服是十分令人心折的。我偶然看到那几个穿制服的人,总不免产生惧怕和羡慕的感觉。我想我惧怕的和羡慕的都是他们的权威,而且就根据那不曾完全成熟的判断,我知道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外来的统治者,表情特殊,何况他们说话的口气是许多台湾人怎么学都学不像的。至于那些台湾人为什么那么努力在学习日本人的表情和口气,想到那已经是太平洋战争的时代,日本已经统治台湾将近五十年,而且皇民运动已经推行了不少时日,甚至不少张三李四也已经改名为渡边田中,夏日里喜欢穿一条相扑大汉的白色丁字裤在街衢廊下乘凉,并以不准确的破碎的日语互相请安——想到这些,我现在应该懂了。日本统治这个地方都快五十年了,台湾处在一种疲惫的意识里,似乎感悟到了什么,战火在天外燃烧,总有一天将波及我们的小天地罢,说不定也将改变这天地里一切是非和荣辱,人的形象和价值,说不定可是不能确知。战火在海外,有人等待它迅速蔓延过来。可是它始终还只在海外疯狂地烧着。
从这个时候一直到美军开始在花莲投弹,甚至到战争结束迫使他们撤离为止,我记忆里碰见到的日本人非常少,印象最深的仍然只是刑事警察而已。但有一次我遇到一个带长刀的军人,那应当是冬天的上午罢,他穿着军大衣在街上沉默地迈步,脸上几乎也是没有表情的,只是唇上的小髭带着一种寂寞的傲气,在那皇军战事正节节失利的年代,他沉默地迈步,一手扶着长刀,在偏僻的小城里,当冬天的寒气弥漫着太平洋的涯岸,而俯视的峻岭稳重地立在那里,桑巴拉堪山,立雾山,奇莱山,峰顶积着白雪,比挫折中的统治者和惶惑的台湾人更沉默,沉默地守护着,却必然也轻轻诉说着些什么。我是听得见山的言语的。
花莲向南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庄叫“吉野”的,据说是日本人群居的地方,从那古色古香东洋风的名字判断,就知道那是某种特区的所在。吉野也坐落高山脚下,但它不像花莲那样面对海洋,因为就在它直东的方向,海岸山脉于焉升起,苍莽南走,一直到卑南溪口才结束。吉野所遥遥面对的正是海岸山脉的起点,所以那村庄也正潜伏在台东纵谷的开端,火车从这里南下,一径都是在平行的两条山脉间游走。日本人选择这个所在群居,并赋予古典的村名,据说还认真地实验着一类蓬莱米的新品种,以有限的收获呈献给他们的天皇,剩下的便自己享用,以表示其优越。
吉野的日本聚落我至少去过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原因,邻居有一位平时常带我玩的大姐姐说她今天要去吉野,就把我扶到脚踏车上,坐在她后面出城。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离开我蝤蛴和金龟子的小天地,去到一个最远的地方,但山的形状不变,还是维持着它一贯的姿态,很亲切地俯视着我,坐在脚踏车的后座,看水田和农家的槟榔树,风在耳边吹,无数的蜻蜓在空中盘旋。我们进了一户日本人家的玄关,静悄悄的散发着味噌和腌黄萝卜的气息里,有一种陌生的异国情调。我们被让进一间榻榻米小屋,坐在矮几旁等女主人出来。墙上挂着一幅中堂,好像只写了一个大字;当时我还不认识那写的是什么,现在回想大约不外乎“忍”字,很庞大,很潦草的一个“忍”字。忽然间有人小碎步走进屋里来,是一个披着轻便和服的日本妇人,衣带没有系上,双手拢着下摆,露出胸前一对奶。她坐下和那姐姐说话,声音又急又清脆,不知道在谈什么。我坐在一旁东张西望,又好奇地看觑她裸露的胸脯,觉得很不好意思。那日本妇人一直很和气很自然地对我微笑,但每当她眼睛转向我的时候,我都不得不把头低下来。
到了太平洋战争的末期,统治者更发动台湾人在吉野附近赶筑一个新机场,计划以它为基地,供神风特攻队的自杀飞机出发去海上和美国战舰拼命。但机场构工还没有完成,他们的天皇就透过无线电广播宣布投降了。现在想想,幸亏他们投降得早,否则不管多少自杀飞机要栽进美国战舰的烟囱,以宣扬其武士道的末流精神,不管多少疯狂的日本青年要继续为那“圣战”牺牲生命,花莲一定会挨更多美国军机的轰炸,而且一定不只吉野的日本聚落要被摧毁,恐怕我们常年沉睡在河流冲积扇里的小城也会被夷为平地。然而战争结束后,日本人就在我毫无感觉中完全撤离了,槟榔树还在,以及凤凰木,老榕,面包树,和栖息着我最熟悉的昆虫的阔叶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些都在;河畔和湖边也还都是芦苇和水姜花,蜻蜓也在阡陌上飞舞。我记忆里的日本男人穿着骄傲的制服,佩长刀;而记忆里的日本女人总是披着一件没有腰带的长衣,坦露着她令人不好意思的胸乳,坐在榻榻米上微笑地说话,声音又急又清脆,可就是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3
在那个年代,幼稚而好奇,空间所赋予我的似乎只是巍峨和浩瀚,山是坚强的守护神,海是幻想的起点,从那绵绵不断卷来的白浪和泡沫开始,稍远处已经可以想象当然存在着一种汹涌的深邃,底下是阴寒黑暗的,有礁石,海草,和游鱼;更远的就不太能够想象了,无非又是礁石,海草,和游鱼,更大更凶猛的鱼。有时我会直觉以为花莲外海深处应该还匍匐着一些沉船,因为海盗厮杀或者风暴的原因,沉在最冰冷的水底,腐朽生锈的战船,歪斜的桅杆,铁索被海水镕成一团,一箱又一箱的珠宝和钝刀断剑散落在珊瑚树下,旁边是三两具死去久远的水手的髑髅;只见七彩的水族在其间泅游,吐着泡泡,蟹类和海星在蠕动,为寂静的水底世界敷上一层恐怖的颜色。但这些只能在我的幻想里摇曳晃动,我相信它应当就是这样的,可是我从来不曾幻想说不定哪一天我也可以尝试做一名潜水夫,像别的男孩一样,想做一名探索幽暗世界的潜水夫。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我偶然放纵自己去勾划海底的景色,但我更热中为自己创造一个遥远的海面,在我们眼睛所不能企及的地方,水平线以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大气鼓荡,撞击,震动,产生一阵谁都不能抗拒不能抵挡的狂风暴雨……
台风来了。
台风来自遥远的海面,总是选择花莲为它登陆的地点。在夏天漫长而炎热的一长串又一长串日子里,有时我们会感觉天地间突然好像有一点反常的运作,日头黯淡,到处吹着不缓不急的风。起先就是这样的,那风也不是夏日海边习习的凉风,那风带着一层郁燠的气息,甚至是温热的,但又没有一点湿意。树叶飘飘自相拍打,蚂蚁在墙角匆忙地奔走,隔壁院子里的公鸡奇怪地和带着小雏的母鸡一起挤在雨廊下,很不安地东张西望,电线杆上的麻雀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若是抬头看后面的大山,你会发觉那山比平时更清朗更明亮,树木历历可数,苍翠里仿佛镀着一层银光。
这时照小城的规矩,街上的店铺提早打烊;卖酱菜的,补锅碗的,修皮鞋雨伞的,挑担子剃头的,阉猪的,所有行走于大街小巷谋生的人都纷纷回家,因为照传统的办法,他们要从柴房里捡出去年用过的木板,将门窗一一遮起来钉牢。所以我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可以听见四邻到处砰碰敲钉子的声音,在热风里震荡。母亲忙着把晒衣服的竹竿收起来,固定在走廊地板上,把柴薪和木炭搬进屋里,又把新腌的黄瓜和萝卜干也一坛一坛捧进来,尤其更不能忘记发酵好了的豆瓣酱,和晒了半个夏天已经快成熟的豆腐乳,也小心捧了进来。厨房里顿然变得好热闹。我坐在椅子上看,或者滑下来走走摸摸,觉得家里很温暖。台风真好,我想,听见四邻钉门窗的声音砰碰作响。台风真有意思,我揩着脖子上的微汗想:台风就要来了,呼——呼——台风就要来了。
起先是阵阵急雨被强风刮来,击打铁皮屋顶和木板墙。坐在榻榻米上,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风雨的声音一阵比一阵大。那时我可以想象,来了来了,从遥远的海面正有一团黑黑的气体向花莲这个方向滚来,以一定的速度,挟万顷雨水,撕裂广大的天幕,正向这个方面滚来,空中的云烟激越若沸水,在宇宙间袆<礻畫>离合,海水翻腾摇摆,愤怒地向陆地投射。起先我们还可以听见收音机里的女播音员在讲话,甚至在新闻和政令的空档里播放一些不切实际的音乐,试图盖过门外的风雨声。收音机旁摆着几根蜡烛,一盒满满的火柴。我坐在昏黄的电灯下专心听台风猛烈地拍着,摇着,呼吼着。我倾耳再听,可以感觉到海岸上狂涛攻击防波堤的号角和鼙鼓,一阵急似一阵,而天就这样黑下来了。
是的,台风从海上来,迅速扑向这低伏在山下的小城。像过去的年代一样,也和未来的年代一样,人们似乎很习惯于它威赫的来势,甚至觉得那是夏日里应该有必须有的涤洗,说不定还能驱除虫虱和瘴气。所以在风球一一升起之后,在收音机广播员的催促下,也许不然,是在感觉到那反常的热风和目睹那紧贴住山峦下最透明的大气之后,我们知道风将带着巨量的雨水狂奔过小城的上空,把一些大树连根拔起,把篱笆一一掀倒,把电线杆推翻,甚至把谁家将就的屋顶吹跑,把桥梁和铁路移动一个位置,让山石和泥泞倾入公路,堵住来往的交通。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台风带来一个狂暴的奇异的夜,电灯不亮了,小桌上点一根蜡烛,火光在轰然的黑暗里摇晃,有时爆出一朵花来。我瞪着那烛光看,听风雨呼啸通过,似乎不会有停止的时候,然后眼睛就累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是安全地躺在蚊帐里,风雨早已停了,明亮的光线透过窗上那木板的隙缝照在我脸上,很安静,只有帐外一只蚊子飞行的嘤嗡,和平常一样在清晨的微凉中飘忽来去。台风已经远远走了。
我赶快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前面窗下去张望。原来昨天钉上去的木板早就在我睡觉时拆下来了。哇!这都是真的!巷子里好几棵榕树已经被风雨吹倒了,电线杆大都斜在路边,工人正在泥泞里抢修;到处是残枝败叶,贴在路面和湿漉漉的走廊下。大人在房子四周一边拆门板一边交谈,有时大声喊叫,把溜出门的小孩赶回屋里去。这时巷外缓缓驶进一辆牛车,车上堆满了长短粗细的木头,那是赶车的人凌晨出门到海边去捡回来的飘流木。我站在窗前看,想象台风早已经掠过小城,向山里窜去,狂打着严峻的高峰和古老的森林,雨水在深山里泻注,冲进陡削的山溪,哗哗然直落几条大河,卷倒无数的树木,和溺死的野兽一起顺河流下,淌进太平洋,即刻又被掀天的狂涛卷回岸上,几次往返起落,树上的枝桠和叶子早已经折断流失,人们冒着生命的危险,在浪头抢拾飘来的原木,接受大山迂回送来的赠礼。所以我想,台风现在还猛烈地吹打着伟大的森林,说不定已经靠近奇莱山了,拔起许多树木,快速冲进太平洋。海边站着许多冒险的人,在强烈的太阳光下注视着长短粗细的飘流木——然则那到底是山的礼物还是海的礼物呢?台风一定已经越过奇莱山了。越过了奇莱山,它就离开了花莲的境界。奇莱主山北峰高三千六百零五公尺,插入亚热带的云霄,北望大霸尖山,南与秀姑峦和玉山相颉颃,远远俯视苏醒的花莲,人们在污泥和碎瓦当中,在断树和倾倒的篱笆当中勤快地工作,把飞落的铁皮钉回屋顶上,将窗户和前后门打开,让太阳穿过干净的空气晒进来。我坐回厨房的长凳上,似乎又闻到一股稚气的清香,从院子里飘进来,又慢慢飘出去,这样持续地对流着,扩散着,浮在活泼的晨光里。
那风雨只是花莲的夏天最平凡的插曲,并不能制造太惊人的新闻。那风雨来去迅速,拍醒沉睡的小城,在一阵习惯性的忙乱之后,又安静地睡去,睡在太平洋的催眠曲,和层层叠起的大山的守护里。它仿佛不是真的,虽然它年年发生,却又那么容易被我们忘记。而记得住的也是它,以及阳光耀眼,照满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河流冲积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