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白色的沃尔沃疾驰冲向街角,司机不得不猛踩刹车。乔治娅认识车里的这个女人,埃莉·福尔曼。当乔治娅还是警察的时候,曾经查过这个女人的案子。实际上,正是那起案件让乔治娅停了职,但是她最后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女人。但是有些时候,福尔曼总是表现出一副拥有特权的样子,这让乔治娅很不舒服。为什么有些人总觉得他们可以违反规则呢?公平点说,福尔曼也不是唯一一个,尤其是在北岸这个地方。
“这已经习以为常了,”奥马利曾经说过,“他们都是律师、医生,或是一些重要人士,他们总会告诉你他们之间关系多好。但是有些人之间关系好,有些也不见得。但是,你还是得叫他们‘小姐’、‘先生’。你得灵活地处理同他们的关系,特别是当他们犯法时,更要小心谨慎。”
当白色沃尔沃在车道上停下的时候,乔治娅假装没看见。她已经不是警察了。要是有人不遵守规则,她在乎又有什么用呢?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了,司机走了出来,她摘下棒球帽,金色的卷发垂了下来。
不是埃莉。是她的女儿,蕾切尔。
乔治娅看着蕾切尔,但是女孩并没有发现有人在看她,她取下自己的双肩包,拿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她把袋子塞进包里,然后背在肩上。她现在已经十六岁了,什么时候已经长这么大啦?乔治娅很不喜欢奶奶记错自己的年纪,但她总会弄错。所以乔治娅发誓,自己不会记错小姑娘的年龄,因为这样很不礼貌。想到这里,乔治娅拽了拽自己的灯芯绒外套。
“蕾切尔!”
女孩儿转过身,“乔治娅!”她吃惊地叫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先是惊喜、高兴,接着又有点内疚,“天啊,我刚刚没有看到你。”
“别开玩笑了,”乔治娅有点冷淡地说道:“你一直都是这么快开车的吗?你拿驾照多久了?”
女孩儿的脸红了,她恳求道:“拜托了,不要告诉我妈妈,我下次不敢了。刚刚只是——”突然间,她换了个话题,“咦,你今天没有穿制服吗?今天休假?”
“问得好,但是转变话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是你曾经照看过的小孩儿突然间跑到马路上了怎么办?你还敢开得那么快吗?”
蕾切尔紧张地卷了卷毛衣的袖口,袖子已经拖到她的手腕。她肯定地说:“真的,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了。”
乔治娅点点头,她不想太为难这个孩子。因为是蕾切尔,乔治娅才过来提醒她的,否则她也懒得管这种违反交通规则的行为。
蕾切尔似乎意识到乔治亚不会追究这件事了,于是放松下来,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没有。”
蕾切尔耸耸肩,动了动肩上的背包。
“但是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蕾切尔眯起眼睛,皱着眉头:“什么问题?”
“我们进去说怎么样?”乔治娅说。
她们走进屋里,乔治娅观察着蕾切尔,觉得她至少长高了5公分,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她那金色卷发和她妈妈的黑发一样显眼,但被剪短了,并用宽宽的发箍别在头上。她蓝色的眼睛清澈明亮,嘴角一直挂着微笑,好像在等什么有趣的话语,好让自己大笑一番。蕾切尔显然已经长成一个妙龄女郎了。
“发生了什么事?”蕾切尔走到了后门那里,把门打开。
乔治娅走进厨房,还是跟上次来时一样的摆设:砧板桌、白色的厨具、深色的木橱柜。“我想跟你谈谈萨拉·朗的事情。”乔治娅对蕾切尔说。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蕾切尔转了转眼睛,“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这件事……”乔治娅开始十分注意自己的言辞,“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嘘——你没开玩笑吧。”蕾切尔小声说道。
“小蕾。”这时从楼上传来一个声音,“东西买到了吗?”
“买到了,妈妈。”蕾切尔放下背包,拿出塑料袋,回答道,“这种洗发液是新出的,清洗、护理和焗油一步到位。”她看了看乔治娅的头发,对她说:“你也应该试试。”
乔治娅刚想回答,又被楼上的声音打断了:“小蕾,谁跟你一起回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回家先做作业。”
蕾切尔调皮地笑了:“你自己下楼看看谁来了。”
乔治娅随即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眼前便站了一位魅力十足的女人,她一头黑发、穿着T恤和卫衣。
“乔治娅!”埃莉·福尔曼高兴地喊道,她张开双臂,热情地拥抱了乔治娅,“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乔治娅有点儿尴尬,但她努力克制住这种情绪,说道:“我就在这附近转悠……”
埃莉退后一步,眼睛里闪露出精明和敏锐,“当然了。”
乔治娅假装没有看到,接着对埃莉说:“实际上,我想跟小蕾谈谈萨拉·朗的事情。”
埃莉看看蕾切尔,又看看乔治娅。
乔治娅接着说,“她刚刚准备告诉我学校里的生活。”
“哦,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埃莉转过身,打开冰箱。乔治娅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刚刚说了,”蕾切尔骄傲地说道,“我们每天要应付很多会议和前来咨询的人。满校园都是社工和辅导员,另外我们每天还要知道一些新的消息。我们都快要应接不暇了。”
乔治娅忍俊不禁,这小姑娘说话的语调听上去跟她妈妈一样。
“学校还要我们跟警察谈话。”蕾切尔顿了顿,说道:“但是这个你肯定知道了。”
这时,埃莉转过身,和乔治娅交换了一下眼神。很显然,她没有告诉女儿乔治娅停职的事情。当然她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乔治娅看着埃莉,回答说:“我不知道。”
“你难道不是在查这件案子吗?”
乔治娅盘算着要怎么告诉蕾切尔自己停职了,但她不打算在她家里说这件事。“我在查,现在只是做一些——调查。”
“为什么呢?”蕾切尔问,“我还以为你们已经抓住凶手了。”
“还有一些地方……查得不是很清楚,需要跟进。”她又和埃莉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埃莉想要拆穿乔治娅的身份,可能就是现在。埃莉看上去想要说些什么,但她转过身,问道:“谁想喝汽水?”
“我要,”蕾切尔回答。
“你呢?乔治娅。”
“我不用,谢谢。”
埃莉拿出两罐汽水,递了一罐给蕾切尔,说道:“好吧,我现在要上楼了。乔治娅,有时间电话联系。”
乔治娅点点头。
上楼前,埃莉又看了一眼乔治娅。她还不错,乔治娅总结道,良好市民的样子。“所以这起事件是不是在学校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乔治娅问蕾切尔。
蕾切尔点点头,“他们想要确保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都能获得帮助。”
“他们是谁?死者的朋友吗?”
“其中一些是,但是还有很多是一些想要引起别人关注的人,你知道的,有些人不是她真正的朋友,但总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拉开汽水罐。
“你认识她吗?”
“萨拉吗?不太熟。”
“你不是她的朋友吗?”
“不,我不在那个小团体里面。”
“什么小团体?”
“这些小团体没有正式的名字,至少她们没有在公共场合透露过。”
“什么意思?”
“她们都是些像芭比娃娃一样的女生,很漂亮,但是不聪明,喜欢时髦的衣服,她们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打扮,或者是在拿着手机发短信。”
“萨拉是小团体中的一员吗?”
蕾切尔点点头,说道:“嗯,她很漂亮,比我大一岁。”她喝了口汽水,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呢?”
“我刚刚告诉过你,案子还有些地方存在疑点,我在做跟进调查。”
“哪些地方没有查清楚?”
乔治娅没有回答。
蕾切尔仰起头,问道:“你觉得那个男的不是凶手吗?”
“猜想谁是凶手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这得由法官或者陪审团来决定。”
蕾切尔紧紧地盯住乔治娅,说:“你和我妈一样。”
“什么意思?”
“她不想让我知情时,就会给我一些不是答案的答案。”
乔治娅没理会她的牢骚,问道:“萨拉的朋友有哪些?你能不能说出几个?”
蕾切尔又喝了口汽水,说:“你是不会告诉我的,对吗?”乔治娅陷入了沉默,小蕾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知道她和希瑟·布莱克利是朋友。希瑟是学校早间新闻的主播。”
“学校新闻?”
“每天早上,只要有人来咨询,学校都会让我们看电视新闻。”
“你们教室里面有电视?”
蕾切尔点点头,说道:“对,几年前,家庭教师协会购置了这些电视。我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我们根本不需要电视。可能逼着我们看新闻是找个借口来用上这些电视吧。希瑟是新闻主播,她总觉得自己是凯蒂·柯丽克[1]。”
乔治娅拿出便签本和笔,接着问:“还有别人吗?”
“还有克莱尔·特南鲍姆。她可能会是你见过最笨的女孩儿。但是像个宠物狗一样可爱。你知道这些女孩儿虽然很笨,但人们还是忍不住喜欢她们。啊,我怎么能把她忘了呢?还有劳伦·瓦歇尔,她家住在格伦科,那是一栋价值连城的别墅,配有游泳池和单独的贵宾室,另外还有个金鱼池。”
“你去过她家吗?”
蕾切尔喝了口汽水,摇摇头:“没有,劳伦只会邀请一些圈内比较酷的朋友去她家玩。我不在她们的小团体里面。”
“谢天谢地。”乔治娅喃喃自语。她记着笔记,发现蕾切尔在注视着自己,眼神略微挑衅。乔治娅微笑着看着她,说道:“你不需要和那些女生们混在一起,你已经是我见过的最酷的女生了。”
蕾切尔忍不住咧嘴笑了。
乔治娅希望小蕾能够相信她的话,她接着问:“那么男朋友呢?”
小蕾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克雷格?我——我其实并不是——”
“不是说你啦。”乔治娅打断她。
“哦,”小蕾害羞地笑了,“我不知道诶,那些男孩子都对萨拉垂涎三尺,还有对她的朋友们也是。他们经常会在走廊里装酷耍帅,但是我不知道她正在和谁交往。”
“哪些男孩子?”
蕾切尔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
“好吧,你刚刚提到的女生里,有谁有车吗?”
“好像克莱尔有,哦,还有劳伦。她有一辆黑色的路虎。她经常让别人搭便车。”蕾切尔皱了皱眉,“说到这儿,我好像最近都没怎么见过她。”
“明白了。”乔治娅写完了,合上本子,塞进了外套口袋,“是不是有个叫拉姆齐的人在你们学校?跟我说说这个人吧。”
蕾切尔点点头,“对,莫妮卡·拉姆齐,她是高三的。”
“她是萨拉的朋友吗?”
蕾切尔耸耸肩:“我不知道,怎么了?”
乔治娅也耸了耸肩:“好奇而已。”
“她的爸爸可是个大人物,对吧?”
“对,超级大人物。”乔治娅回答道,“对了,你有没有年鉴,可不可以借给我参考一下?”
蕾切尔点点头。
“你可以把你刚刚提到过那些人都指给我看看。”
“好的,我去拿。”
乔治娅笑着说:“包括克雷格哦。”
那天晚上,乔治娅回到公寓后,开始翻看警方报告、陪审团的记录文本和证人的证词。她也发现了蕾切尔提到过的那三个女孩的口供。她们当时都在粉扑橄榄球的现场。
乔治娅紧抿着嘴唇。两年前发生了同样的欺凌事件。但是为什么这一次没有人来制止呢?当时,一些大人、学校老师和行政人员也在怀疑,欺凌可能会再次发生。现在回想起来,两年前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大人们制定了规定,但是孩子们忽略它,不去遵守,而大人们也没有采取行动强制推行,最后还责怪孩子们无视权威。
她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光。她尽量不让自己脱水。大家都说喝水能够补水,但是一天喝八杯水吗?那也太多了吧,而且总要跑厕所,太麻烦。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尽量多喝水。
法庭的记录和她了解的案情一致——那些女孩们回到空地的时候,发现卡姆·乔丹跪倒在萨拉·朗的身边,旁边还放着棒球棍。她们吓坏了,叫来警察,但卡姆显然逃跑了。结果警察在距离犯案现场400英里的地方找到了他,他当时就在那附近晃悠。
接着她又开始看警方报告,果不其然,和她知道的也没差。但是,她还是仔仔细细地又浏览一遍。报告中没有出现“欺凌”的字眼,也没有人承认带了水桶、眼罩和球棒去现场。那么这些东西为什么出现在现场呢?乔治娅就奇怪了,难不成是从空气中变出来的?
乔治娅看完后,把这些资料堆放在地板上一堆整齐的材料里面。她知道粉扑橄榄球比赛,她也知道这些女孩们会自己改变游戏规则。但她想象不到有哪一条规则会让萨拉·朗愿意把水桶套在头上。更关键的是,没有一个警察愿意去问这些问题,或者即使他们问了,也没把答案写进报告里。
乔治娅走进厨房,盯着窗外。太阳已经下山好久了,外面一片漆黑,和她白色的窗帘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简单明了,同时又引人入胜。黑白从来都不会相互混淆,也不会任人摆布。她将额头贴在玻璃上,她想知道萨拉·朗的案子能否同样会水落石出。
注释:
[1]凯蒂·柯丽克是美国CBS及ABC电台的著名女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