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孜和李亦然到解剖室时尸体正准备推进冷藏间,揭开殓布便看到这位外貌甜美体型苗条的美女,嘴角处若有若无地挂着一丝笑容,不知是噩运来得过于突然使她来不及体会痛苦还是抱着从容心态面对死亡。柯孜敏感地嗅到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味,再仔细辨察却又无从觅起,心有不甘地围着尸体绕了两圈。李亦然捏几根长发揉了揉,又翻过她的手臂和大腿反复查看。
“你怀疑她吸毒?”柯孜说,“不可能的,瞧她皮肤这么润泽饱满,哪像正宗吸毒者干巴巴黄里透黑的模样,”他笑了笑说,“你看有个众所周知吸毒的歌星,面色憔悴干枯,双目无神,更可笑的是专门唱那些……哈哈。”
“不一定,”李亦然说,“现在毒品的种类太多了,防不胜防,听说美国有种高级毒品,吸了后红光满面脸色红润,其实是气血外溢骨枯精竭的先兆。”
“你混入旅游团是为了缉查毒品走私?”柯孜故意冒失地问。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柯孜一眼,笑笑道:“以后会如实向你汇报的,但现在不行。”
死者名叫吉艳萍,女,二十九岁,未婚,某航空公司空姐,死前二十四小时内无性行为,此次系独自报名参团旅游,无朋友或游伴相随,身上无受伤或被殴打的伤痕,胃中残余物化验结果显示死者生前大量饮用含毒鼠强的饮料。急性鼠药中毒鼠强的毒性最大,15毫克就可以毒死一个成年人,而且它的毒性发作得很快,如果剂量较大的话口服后三分钟就能致命。
游客们反映吉艳萍性格外向,活泼大方,是团中少数与所有游客都聊过天的人,从敦煌上车回程的路上,她还积极发动大家唱歌活跃气氛。很显然,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性格因素,她都不是那种独自喝下大半瓶掺有毒鼠强饮料的人。轻生者通常有两种倾向,一是力图轰轰烈烈,在广为瞩目或有纪念意义的地方自杀,比如长江大桥和金门大桥,一是考虑缩小影响无声无息结束生命,最好连尸体都让人找不到。所以不管带着什么负面情绪,像吉艳萍这样刚刚结束旅游是不可能产生自杀念头的。
是谁给了她掺有毒鼠强的饮料呢?这里面有三个难题,第一,吉艳萍为人随和豪爽,整个旅游过程中经常出现与别人共享食物饮料的情况,很难确定嫌疑者范围;第二,化验室化验了车上所有饮料,后来又将十七名游客加导游司机携带的饮料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含毒饮料,游客们都表示在车上喝完饮料后通常是打开车窗随手扔出去,也就是说掺有毒鼠强的饮料瓶可能被吉艳萍扔掉,也可能被凶手悄悄处理掉;第三,吉艳萍的死亡时间为一个多小时,但难以确定她何时服下饮料的,因为毒鼠强剂量多少决定致命时间,短则三分钟,最长可达一天。旅游团早上动身出发后早饭、中餐,以及途中休息了两次,有充分的机会让凶手从容投毒。
此路不通。刑警们将眼光投向杀人动机和作案目的,吉艳萍因何引来杀身之祸,凶手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她的用意何在?
前面已经说过,吉艳萍很讨人喜欢,也善于与人交谈,是这趟旅游车上最耀眼的人物,以她的处世为人不至于为琐事和别人发生冲突,大家都是观光者,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所谓豪华旅游专线,顾名思义费用高昂,条件舒适,能消费得起的大抵条件不错,不是寻常为五斗米折腰之辈。短短七天时间也不可能引发严重至杀人的经济案件,何况她虽是本地人,平时绝大多数时间在省城工作生活,与W市接触不多,再加上她的工作性质单纯而相对封闭,应该没有生意或经济来往纠纷。
感情纠葛和财产纠纷,这几乎已成为涉及女性凶杀案的铁律,可能在所有女人看来感情问题要比生命还重要,因此常常不惜以生命的代价来换取感情。扯到感情免不了涉及到男人,游客之中哪些人值得怀疑呢?
如此性格开朗又美丽大方的单身女孩,无论出现在哪儿都会引起无限遐想和关注,但是真正有条件付诸行动主动接近她的,只能同样是单身的男人。如林常委等携妻带子之类的男人主观上有需求客观上没有条件,只好远观而不能亵玩。十七个游客中只有三个单身男人,李亦然、陈一彬、田帅,因此后两位便纳入刑警队重点调查范围。
因为要在外面住宿,旅游团出发时将单身旅游者作了相对固定的安排,洪灵和吉艳萍住一个房间。洪灵说在外面的六个晚上每天吉艳萍都回来很迟,问她干什么的只说和朋友聊天,而且她的行踪有些诡秘,通常都是躲在卫生间里先打好长时间的电话然后才外出。
开会前柯孜私下问身份神秘的李特派员有无注意吉艳萍旅游期间的活动情况,他说她并非观察对象因此从未放在心上。
伪君子!柯孜暗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遇到漂亮的女孩子多打量几眼乃是正常现象,何必化装得如此正经。干刑警工作外出执行任务是家常便饭,侦查地点以娱乐场所和消费场所居多,这些地方向来不乏靓妹俏姐,刑警队里张山、小何等人都是泡妞高手,经常主动上前搭讪或攀谈几句便和她们打成一片,聊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柯孜从不干涉这种嗜好,他的前提是只要不影响工作。
案情分析会的气氛很热烈,大家根据下午获得的调查报告一致将怀疑目光锁定在陈一彬和田帅身上。一方面因为两人接受询问时目中无人气焰嚣张,使干警们产生极为厌恶的心理,态度决定一切嘛,另一方面两人除了是单身汉有利于接近吉艳萍外,由于平时比赛、演出机会较多有可能早在飞机上结识死者,踢足球和玩摇滚的许多哥儿们素来以喝酒赌博泡女人著称,有的还与吸毒挂上号,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干出这种事都不会让人惊讶。
最后柯孜按事前商量的意见做出分工,王小佳负责外调,到吉艳萍就职的航空公司调查生前工作生活情况,有无与案件有关的线索,俞队和张山负责调查陈一彬,柯孜和李亦然调查田帅,小何等人分头核实其它游客的笔录。
回到租居的小屋已经凌晨一点钟,卧室里亮着淡淡的荧光,洪灵半睡半躺在床头看电视,眼睛似乎有些红肿,柔柔长发懒散地披在裸露在外面雪白的肩上,柯孜心神一荡笑眯眯道:“坐了一天车不疲劳吗,还硬挺着不休息,是不是专门等我回来……”
“去你的,尽想干坏事,”她轻啐一口失落地道,“一个同宿了六夜的人眼睁睁死在面前,我怎么睡得着?闭上眼睛就想起她的一举一动,我的相机里还有她的一些照片呢。”
柯孜失笑道:“你知道我一天看多少尸体?若是都留在脑海里非恶心得饭都吃不下。知道消除恐惧记忆的方法是什么?用更刺激的运动取代它!”说着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钻进被窝。
她双手枕着头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幽幽地说:“你不知道她是个多让人喜欢的女孩子,聪明温柔,善解人意,旅行团里不管谁需要帮助她准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这种好女孩怎么会说死就死呢?”
此时柯孜哪有心思与她探讨生与死的辩证关系,一把将她揽到怀里道:“别想那么多,事情总会真相大白。看到脸上的暗疮没有,才离开七天就上火了,快救救我吧,阿门!”
撩拨之下她的身体一点点变软,双臂勾住他的脖子道:“真的上火了?我看那位王小佳长得不错嘛,小巧玲珑,皮肤也很好,现成的豆腐不吃白不吃喔。”
王小佳这块豆腐柯孜早就尝了一点点,她不仅皮肤好,腰肢柔软得要让人犯罪。上次两人便衣潜入某迪厅查摇头丸时为掩护身份搂在一起跳了会儿,可能跳得太投入了,连跟踪的疑犯悄悄溜掉都没发觉,幸亏另外一个组发现后及时包抄上去。
事后王小佳夸他舞技特棒,柯孜暧昧地说我特棒的地方太多了,想不想一一领教?王小佳白他一眼笑眯眯道好啊,随时奉陪,柯孜倒被吓住了不敢搭腔。
不过这种事最好永远都不要让洪灵知道,柯孜立刻声明道:“不要亵渎神圣而清白的同事关系,柯孜不是那种得陇望蜀的人,我可以用行动来证明这七天内确实守身如玉。”
洪灵闻言淡淡一笑伸手关掉台灯……
清晨还在熟睡中被突然而至的电话吵醒,值夜班的张山语气急促地说早上五点多钟就有人敲刑警队大门,此人自称是吉艳萍的男朋友。
柯孜精神一振说赶快通知李特派员和俞队,我马上就过去。
几个人赶到局里时那人正趴在尸体上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张山低声说情况大抵问清楚了,他叫章雄,是吉艳萍的男朋友,两人已同居近两年。章雄在省城机场调度室工作,昨天下午航空公司得到吉艳萍被害的消息后,考虑他正负责晚上“红眼航班”飞机的起降,关系重大不能有半点差池,等到夜里下班后才告诉他,章雄闻讯后立刻租车连夜赶到这儿。
俞队好容易才劝住伤心人扶他坐到沙发上,柯孜倒了杯开水递过去。
看他稍微平息下来,李亦然温和地说:“能谈谈吉小姐这次旅游是计划已久还是临时决定,有没有打算和你一起去?”
章雄瞪大眼睛道:“什么旅游?你们的意思是说萍儿她……她死在外地?”
几个人面面相觑,柯孜反问道:“你不知道她到敦煌游玩?”
“敦煌?她跑到那儿去干嘛?有一次单位组织到敦煌旅游她都没去,说自己对雕塑绘画根本不感兴趣,怎么会一个人专门跑到过去玩呢?”章雄惶惑道,“她的爸爸妈妈在W市,她说利用十天调休假回来好好陪爸爸妈妈的……这几天每天都跟我通电话,一直没提到敦煌的事呀……我,我再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萍儿……”说罢又起身冲进去,张山怕出乱子紧紧跟在后面。
柯孜问道:“昨天通知死者亲属时她的父母亲什么原因没来?”
俞队道:“到福建老家处理祖宅,邻居说出去十多天了,辖区派出所已和他们取得联系,估计就在明后天回来处理后事。”
也就是说吉艳萍从省城回来时父母亲已经不在家,作为女儿当然应该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对章雄说回家陪家人显然是撒谎,其实想参加敦煌七日游。一个普普通通的旅游,为什么要精心编织出借口呢?直觉告诉他们这其中大有文章。
柯孜叹道:“连同居男朋友都不知道她的名堂,两位老人除了伤心大概也提供不出有价值的情况。”
李亦然沉思道:“死者身上还有很多我们没有掌握的东西,她的死并不简单呢。”
俞队站起来道:“我进去和章雄聊聊,可能还有些他没注意可对我们十分重要的细节。”
看着俞队的背影柯孜打趣说:“我早觉得奇怪,如此漂亮的空姐居然有兴致孤身一人跑到敦煌看壁画,像这种女孩子出现在西洋展厅欣赏油画才有情调。”
李亦然眯起眼看着柯孜道:“洪灵不也是一个人吗?是真喜欢艺术还是你没空陪她?”
他居然怀疑到自己女朋友头上,柯孜勃然大怒,表面却没有发作,淡淡道:“这件事我应该说清楚的,其实她对壁画雕塑之类也不感兴趣,但是她正在读博士,毕业论文的选题是纵论丝绸之路对中西方文化发展的影响,里面有内容涉及到敦煌,为了加强文章的严谨性她决定实地考察一下。”
他点点头不置一词,连“对不起”“我多虑了”之类的客套话都没说,柯孜对他的反感愈来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