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等了一天也没见个信儿,大少奶奶到底醒了没有?”
尖细的声音刺穿耳膜,直扎进灵魂深处,一阵剧烈的疼痛,迫得柳清竹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这一清醒,刀割似的痛楚顿时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涌了上来,柳清竹憋着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即将冲口而出的痛呼。
眼皮似有千斤之重,耳边的世界却已渐渐真实起来,只听身旁有人霍然站起,疾步走出门外,压低了声音斥道:“姐姐小声!奶奶病着呢!”
“你们奶奶,好大的威风!”这声音已经不是先前那人,沉稳之中,透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
柳清竹心中一惊,便要挣扎着坐起身来,无奈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只有骨肉寸寸碎裂一般的剧痛,毫不留情地侵蚀着她。
沉闷的碰撞声突兀地响起,柳清竹知道,她的亲如姊妹的贴身丫鬟鹊儿,又在为了她向那些人磕头赔罪了。
先前那尖细的声音冷笑道:“全天下都知道大少奶奶‘病’着呢,不然你以为太太是为什么来的?”
“奴婢先前没看到太太,言语多有冒犯,请太太恕罪。”鹊儿的声音发颤,不知是在竭力压抑着委屈还是愤怒。
柳清竹知道自家婆婆的性子,生怕鹊儿吃亏,忙在帐中嘶声叫道:“鹊儿,怎的还不请太太进来?”
“奶奶,您醒了?”鹊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掩不住惊喜之意,听得柳清竹心中越发酸涩难言。
只见窗口人影闪了闪,太太威严的声音在窗外响了起来:“进去倒不必了。你这屋子里,晦气。”
“是。媳妇冒昧了。”柳清竹在下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子,温顺地应道。
鹊儿见机,忙膝行后退几步,悄悄起身跑到正堂,搬出一把太师椅来安置在窗下。
大太太带过来的二等丫鬟珠儿冷哼一声,鹊儿慌忙俯身后退。只见珠儿从腰间解下一条葱绿的汗巾子来,卖力地在那太师椅上擦拭了三四遍,连椅子下面都拂过两遍,才嘟着嘴向大太太作了个请坐的姿势。
鹊儿只装着看不见,又听珠儿嘀咕道:“明知晦气还请太太进去,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大太太轻咳一声,沉声向房中道:“你既然醒了,老太太和我也就不怕没法子向潜儿交代了。我这会儿过来只是想问问你,你自己想好如何向潜儿交代了吗?”
柳清竹下意识地伸手抚过平坦的小腹,心中一阵酸痛,忽然俯身从帐中探出头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苦水。
外面寂寂无声,柳清竹扶着床头小柜喘了许久,才涩声叹道:“是媳妇自己该死,等爷回来,要打要罚,媳妇也只好认罪就是了。”
“哼,你说得倒容易!若是打你罚你可以换回我齐国公府长孙的性命,我现在就打死你,也不用等潜儿回来!”大太太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在窗外的青石砖地面上,清脆的声音传出老远,许久之后又和着园中的鸟语,隐隐地荡了回来。
口中酸苦的味道逼进了眼睛,柳清竹死死咬住下唇,攥住被角颤抖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四个酸涩的字来:“媳妇该死。”
窗外响起一声长叹,大太太放缓了声音道:“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进门四五年,只生了婉儿一个丫头片子。我和你老爷天天想、夜夜盼,好容易听说你又有了身孕,我们两个老东西恨不得一天念三百遍佛,谁知道……唉,当初请人给潜儿提过的那几门亲事,哪一家不是才貌双全的名门淑媛,可他偏偏认定了你。儿子大了不由娘,我们也只好认了,可你倒是给他争口气啊!”
这番话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柳清竹在帐中听了,禁不住脑中一阵阵发昏。气上心头反而壮了胆,她干脆闭上眼睛躺了回去,连认罪的话也懒得出口了。
房中许久没有反应,大太太似乎有些生气(面对柳清竹的时候,她似乎一直都很生气),又将拐杖在地上敲了几下,厉声道:“你们也不年轻了,潜儿愿意陪你耗着,齐国公府可等不起!老爷和我已经替潜儿说了一门亲,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五。虽说时间仓促,我们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过两日你身子好些之后,就尽快着手准备迎接新人进门吧!”
柳清竹脑中“嗡”地一声,整个身体仿佛都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她想喊,想说“不可以”,可是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像一个陷入梦魇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在绝望中挣扎……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远远地传了进来:“这件事,你们问过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