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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逃匿(1)

韩姣苦练了两年多的灵遁术果然起了奇效。在扑出去那一瞬间她用的是土灵遁,拿到杏花后立刻用木灵遁逃走。这短短时间内,使用的是她修行所得的精华。即使如此,从地面上传来的剧烈灵气震动还是波及了她。

一蹿出泰阿殿,她灵气顿窒,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后背一片火辣辣地疼。

她逃出的这个地方是泰阿殿的另一头,干净的汉白玉砌成的小路,几间炼丹房,半个人影都不见。她才想歇一口气,忽然心头猛跳,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那股惊人的灵力波动跟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用了土灵遁。

这一次远没有上一次顺利。地面上传来一波又一波灵力追着她的身影,其中蕴含强大凌厉的力量,韩姣看过刚才翠眼狼妖王一番斗法,知道自己再乘上百倍也不是对手。炼丹房因为要避火的原因,门前的庭院寸草皆无,一路铺砌的又是汉白玉。玉非金非土,是五行之外,就是五灵遁法也有所不及。

韩姣叫苦不迭,眼看那股灵力就要追了上来,她猛提一口气,飞身跨过墙头,也来不及看路,一路用提气术飞跃逃去。

咬牙跑出好远,身后那股气息渐渐消失。韩姣松了口气,往前一看,居然已经到了泰阿殿的外围结界。她猛地冲了过去,嘭的一声,无形的结界却好像变成了坚硬的玻璃,撞得她眼冒金星,摔倒在地上。

“好痛。”她揉着自己的额头,不等缓口气,立刻转身往相反方向逃去。

泰阿殿是背山而造,往内是如星罗棋布的小殿室,都是飞云峰弟子的居所。

韩姣气喘吁吁,觉得这样无休止、无目的地消耗灵气实在是不理智。此时大多数年轻弟子都去参加簪花宴了,她挑了一间没有布置禁制的厢房闯了进去,果然是空的。

韩姣立刻休息打坐。心想现在结界不通是被人给封住了,只要酉时一过,簪花宴散席,弟子们必须回峰,到时候结界必然要打开。她只要小心些,不被发现,忍耐到酉时。也没有人见过她,到时候混在弟子中就可以出去了。

她自我安慰一番,怦怦乱跳的心终于平复了一些。

房间清旷而寂静,摆设简单与飞羽峰没有什么差别,韩姣恢复灵力后,犹如困兽一般在房内来回踱步。她将事情来由翻来覆去地回想,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无辜。可那个始作俑的狼妖王已经逃走了,无辜的她却在受累。

难怪平日师父说,实力才是检验天道的唯一标准——不,这话不是师父说的,是她总结了师父的话而说的。

韩姣吐了口气,透过窗户去看天色,一眼瞥到窗格旁边有个颀长的黑影。

她浑身一紧,脱口道:“谁?”

窗外人轻笑了一声。韩姣立刻骂自己愚蠢,还能是谁。果然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灵压,瞬时将房内压迫得不能呼吸。同时韩姣已经翻身一跃,从房脊梁那里运用金灵遁逃走。刚才她就已经发现,泰阿殿的主梁横木居然不是木制,而是一种炼化的金属。

这一下果然让她逃离出去。

“金遁?”黑衣男子的声音响起,明明人站在窗外,可那声音就像在她身边,“你用的三种遁术都十分奇特,怎么不用冰玄密道术?”

——还真当我是妖王的师妹,韩姣气得几乎要吐血,一路遁一路喊:“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妖王,我是无辜的。”

“既然无辜,那就留下说个清楚。”他语调平和,却掩不住其中命令的姿态。

韩姣哪里敢听,拼了命地往外蹿。

那股凌厉的灵气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襄曾经说过,五灵遁在两界之内也足可排进前三,是名副其实的奇艺绝技,遁速无人能及。韩姣大呕——谁说无人能及,后面就有一个。

身后灵力的速度突然激升,韩姣终于跑出殿室,眼前居然有一条小河,蜿蜒如蛇行,不知通往何处。她想也不想,砰地跳进水里。河下水流颇急,她立刻施水灵遁顺流逃走。

五灵遁中韩姣用得最多的是木、土、金,感到生疏的就是水、火。入水之后就觉得灵力运转非常吃力。好在河流湍急,省了她不少力气。

漂了不知多久,她感到身体渐渐发寒,手脚也开始不灵活,心知灵力消耗过甚,赶紧抓住岸边一块大石,趴在上面急喘。

铅云低垂,暮色沉沉,天际微见留一线的阳光,已是黄昏时分。韩姣觉得自己筋疲力尽,身体几乎已经不能动弹。翻了个身坐在大石上,背脊、手臂还有大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瘀肿。被水流泡着还不觉得,此刻轻轻一碰都锥心地疼。

她用仅剩的灵力给自己治愈伤痕。

只听旁边有个人冷漠地说道:“这么点灵力,遁法却如此高明,你到底是谁?”

韩姣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双脚还踩在河边浅滩上,却没有勇气再跳进去,只好僵硬地转过头——河边有棵歪脖子的垂柳,青年男子站在树旁,身形笔挺,双腿修长,因背光站着,面容看不清,但气魄冷肃,身上仿佛隐藏着强大而惊人的力量,让人胆寒。

“我……我是碧云宗的弟子。”韩姣的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

男子不语。

“真的。”韩姣怕他不信,赶紧说道,“那个狼……什么的妖王,我是觉得他可疑,才跟踪来的,我对碧云宗是一片忠心的。”她举起一只手,“我对天发誓。”

男子从树下缓缓走来,对韩姣所言不置一词,仍旧问:“你用的不是普通的五行遁法,是什么?”

他一步步就像踏在她的心上似的,韩姣缩了缩身子,心里不住打战。

“告诉我。”他声音低沉,目光如箭,命令道。

韩姣抬起头,脸色发白地看向他,目光顿时呆滞了一下。

他肤色光滑洁白,眉如刀裁,鼻梁挺秀,双目漆黑深沉,动人心魄。最奇特是他的气度,第一眼让人觉得很年轻,看久了又觉得难以估测。

韩姣失神地看着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久久无法动弹。

他皱起眉,目光冷厉,却听见眼前这个落魄狼狈、浑身湿透的少女颤声喃喃:“哥哥?”

最后一丝斜阳已经沉落山头,枝叶变成了斑驳的暗影。林中一片寂静,唯有河水潺潺而过。

韩姣微微仰着头,眼圈泛红,嗫嚅道:“哥哥,我是韩姣,你不认得我了吗?”

韩洙错愕了那么一瞬,目光审视她片刻后,神色不变,那种压迫得人难以喘息的灵力威压却消失不见。

韩姣顿时感到轻松不少,那种因为灵力境界不同造成的力量差别实在压力太大。

如果说他是一棵茂盛的参天大树,她可能就是一只蚍蜉;他若是一座巍峨的山,她就是山前一抔土;他若是浩瀚辽阔的天,她最多是只刚会飞翔的鸟。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下,心里连抗衡的念头都不曾升起,唯有节节败退。

“起来。”他沉声开口道。

韩姣从石头上站起,脚还踩在水里,裙裾在水波中荡漾,像是一蓬艳丽的水草叶子。

韩洙转身即走,走开几步又转过头,口气平和,态度却很强硬地说道:“还不跟上?”

韩姣委屈极了,因为灵力耗尽,慢慢爬上岸,衣裙上滴着水,被风一吹,寒气往四肢百骸里渗,又湿又冷,手脚僵硬。她蹭到韩洙身边,向他靠去:“哥哥,我冷。”

韩洙冷淡地转头见她湿漉漉地靠上来,皱了下眉,在她肩上一拍。韩姣周身水汽顿时消失无踪,衣裙、鞋袜都干净如初。韩姣松了口气,想起以前一路来碧云宗的日子,大胆地拉住他的手。

他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用瞬移离开。

瞬移算是一种很基本的法术,将空间距离缩短,比疾行术更有效,但是对灵力要求也更高,是最低微,也是最实用的法术,灵力低浅者,只能在小距离内瞬行,而大修士运用起来,据说可以瞬息万里。

韩姣自己只能在三丈距离中瞬移,而韩洙的瞬移则十分惊人。韩姣觉得头晕了一下,眼前一亮,竟然回到了泰阿殿的门前。

殿前灯光通明,来往弟子众多。有的运来炼材修复外墙,有的检查结界,还有的聚坐一堆议论不断。众多弟子见韩洙到来,纷纷上前行礼,口称师叔,又注意到韩洙牵着一个小姑娘,面上露出好奇之色来。

韩洙对待飞云峰弟子却是彬彬有礼,从容优雅,身上那些狠厉冷酷的气势全都不见了。众弟子目光熠熠,看样子对韩洙十分信服。

韩姣就这样在众人注目下跟着去了韩洙的居所。

韩洙是殷乾真君的关门弟子,独住一处殿室,花厅、丹药房、练功室一应俱全,连院子也是独立的,还有一个青衣弟子守门。

韩姣咂舌不已。

韩洙走入花厅,把韩姣扔在一旁就不理了,门外有一群的飞云峰弟子等候着。

守门的青衣弟子先是简洁地向韩洙禀报了一下门内事务,大多是问对妖王闯飞云峰的处理,又一一把拜访的弟子介绍了一通,直到韩洙点头,他转头看了看韩姣,出去转了一圈,端了一杯热腾腾的灵茶进来。

韩姣受宠若惊,她感觉到青衣弟子尽管只为韩洙处理杂务,但是修为很高,至少比她要高出许多。她低头呷了一口灵茶,暖暖的一团热气在胸口升起,灵力也有所恢复,她笑着道:“谢谢师兄。”

青衣弟子面孔长得很憨实,好奇地看着韩姣,笑答:“我叫吴浮。”韩姣乖巧唤道:“吴师兄。”吴浮打量了她几眼,等她饮完茶后托着茶盘走了。

这时候门外的弟子依次来到花厅。韩洙坐在上手,姿态从容。韩姣坐在他的左下方,脸色苍白,这场景怪异极了。进门来的弟子见状无不惊讶,却个个谨言慎行,照常说话。先前进来的几个弟子,把一天内门中之事都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韩洙唇畔含了淡淡微笑,偶尔提一两句,都是有的放矢,弟子们都一一记下。

其中也有几个衣饰华丽,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弟子,进来后不是为了门中事务,而是来请教修行的问题。韩洙对这些师侄谈吐风趣文雅,指点也十分用心,而且他修为高深,知识渊博,有一种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从容自若。

灯光下他的面容俊美无俦,双目漆黑如蕴宝光。

有一种人,天生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韩洙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别说众弟子心悦诚服,就是韩姣,也生出一丝钦佩歆慕的心情来。

一批又一批来访者满意归去。最后进来几个弟子,脸上都没有表情,向韩洙禀报道:“是门下蒋墨、方叔函临时退缩,才让妖王轻松逃脱。”韩洙摆手道:“带他们进来。”

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弟子被推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花厅中央,脸色灰白,各自垂头。韩姣对两人也依稀有些印象,本是围圈追堵的弟子,因为听到妖王之名,有几人胆怯退缩。

韩洙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今日之事可知错了?”

两人蜷缩着身体,答:“知错了,下次必不再犯。”

韩洙语气平淡道:“既然如此,就小惩大戒。”

两个弟子惊惧不已,身子如筛子般哆嗦不止。

韩姣对面前发生的情景正疑虑不安,两位弟子的右臂突然着了火,转眼就从手上烧到了肩膀,两人忍受不了剧痛,在地上不住打滚,又似乎在畏惧什么,连喊叫也不敢,哑着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

韩姣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子猛然就要站起,肩上突然被人按住,动弹不得。她转头一看,是吴浮。他对她安抚地笑道:“师妹别惊。”

怎么会不惊?韩姣环顾四周的弟子,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异色,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事习以为常。她在碧云宗七年,从没有听说过这样惩罚弟子的,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表示惊讶?

肩膀上传递来的力量将她重新按回座位。

那两个弟子的手臂已经被烧得焦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熏鼻的炭焦味。韩姣忍不住别过头。

受了罚后,两个弟子满头是汗,面如土色,向韩洙叩首后离去。

花厅内的弟子也逐渐散去。

韩姣惊出一身冷汗,直到身后的吴浮都退了出去,她也不敢转头向主座望。

“姣姣,”韩洙开了口,微微一笑,“刚才让你受惊了。”

韩姣垂着头道:“哥哥,时间太晚我就回不去了。”碧云宗各峰的铁索通道,到了亥时就无法通行。

“怕什么?要是误了时辰,今夜可以留在飞云峰。”韩洙侧了侧身体,正对韩姣,动作优雅,口气温和,一副兄长的姿态,“我们兄妹七年未见,应该好好聊聊。”

韩姣自然不能表示反对,有些疲惫地靠着椅背,暗自却挺直了脊梁,心生警惕。

“身上的伤都治好了吗?”韩洙拿起桌旁的灵茶,体贴地问道。

韩姣点头道:“刚才已经治好了。”她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其实身上仍留有几处擦伤。

韩洙微微一笑:“你的灵力很少,运用却很出色,在同辈弟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

韩姣前半句还不觉得,后一句却说得她一凛,轻轻“嗯”了一声——想不到短短时间,他就能看穿她运用灵力的最大特点。

“你的师父是齐泰文,是他教你这么用灵力的?”他饮了一口茶,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韩姣。

“功法、法术都是师父教的,”韩姣老实地回答道,“灵力运用是我自己想的法子。”

“哦,”韩洙深沉的目光略略一动,“你是怎么想的?”

韩姣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刚才见他处理飞云峰内外事务作风强硬,手段多变,她就猜测他是个喜欢事事尽在掌握的人。弱者面对强者,自然没有说不的权利。韩姣一手把玩着垂系腰间的如意结,慢悠悠地说道:“刚开始修仙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的天资比师兄师姐差了许多,就是比师弟也有不足,灵力会聚得慢,能留存在丹府的也很少,无论练什么法术都比别人慢许多。我也知道自己灵力差,所以就加倍练习法术,练习多了就发现一些窍门。灵力深厚使用法术固然顺畅,但是效果并不见出众。只要把法术运转灵力的每一步都熟悉了,有时候就不需要特别高深的灵力也能达到。”

听到这里,一直神色平静的韩洙露出一丝惊异:“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嗯,是的。”韩姣道。

“勤奋练习法术的人可不少。”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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