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开始读研究生的时候经常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一起聊关于教育的事情,一开始是大家带着自己的早餐坐在草地上七嘴八舌地聊天,参与的人中有读化学专业但是一心想从事中国中小学教育的博士,有在北京师范大学读高等教育历史专业来哈佛大学当交换生的博士,有哈佛大学教育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希望通过瑜伽进行人文教育的同学。大家可谓热血沸腾且充满梦想。为了更加好地开展活动,我们在哈佛大学教育学院正式注册成立组织,因为大家各有所长且知识背景不同,所以每次聚会则由一个人对于一个话题进行基本的介绍,然后成员们可以各抒己见。在我毕业之后,这个组织越做越红火,每年举行哈佛大学教育年会,都邀请有想法的非政府组织的人员来介绍自己的组织以便招兵买马。第一届的成员也早已毕业,大家可不仅仅是梦想家,很多人都开始了自己不同的教育尝试:希望从事中小学教育的博士在麻省理工大学与新建的新加坡工业与设计大学的合作项目当老师,尝试和思考如何用更好的方法来教授基础化学。对瑜伽感兴趣的朋友也与另外几个博士生建立了“纵横学堂”,在中国人民大学附属中学举办经典阅读加瑜伽的夏令营。论坛和论坛的成员们都在迅速成长,而唯一没有变的则是这个论坛的成员对教育事业怀有的激情和梦想。
严谨实干的HPAIR
我的好朋友曾经在哈佛大学亚洲与国际关系项目组HPAIR(Harvard Project for Asian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当过社团的主席。这个社团是一个个关注亚太地区的各界领袖和热点的学术论坛。自从1991年成立以来,HPAIR已经成为哈佛大学每年在亚太地区举办的规模最大与学术性最高的会议。HPAIR吸引了社会各界的领导人及学界精英的热情参与,如吸引了韩国前总统金大钟、现任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新加坡总统、东盟秘书长等大量的国家政要参加,为进一步讨论亚太地区的众多重要国际议题提供了一个思想交流的平台,更好地促进人们对亚洲的理解。HPAIR的成员会接触到大量的资金流通问题,并在活动中接待知名学者、政治家、企业家等贵宾,所以他们的职业素养必须是成熟、专业、严谨的。
课外活动:十年的“挚友”
PEER毅恒挚友的介绍
PEER毅恒挚友(以下简称PEER)是致力于促进中国城乡教育公平、改善中国欠发达地区教育资源不平衡、并发展博雅、人文与素质教育的非营利组织。该组织于2007年成立,2011年在友成企业家扶贫基金会设立专项基金,2015年于北京市民政局正式注册成立。
截至2016年7月,PEER在湖南、贵州、陕西、甘肃、广西和湖北等地区的16所初高中举行暑期项目累计50次、7次冬季项目,参与的志愿者超过800名,直接受益学生超过3000名,、受益的教师及学生近万人。同时,PEER开展了4期项目,在项目学校设立多媒体社区中心“PEER空间”,致力于进行最前沿的人文素质教育实验。
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是在2016年的8月6日,也是我们组织PEER毅恒挚友项目第十届的项目结项总结活动的日子。我有幸创立与积极地参与并组织了这个项目前四年的发展,把它从一个想法实现成一个跨学校的学生组织。在第五年到第十年,在刘泓、陈奕伦等联合创始人的带领下,PEER实现了从一个学生项目变成一个非营利组织的飞跃。它不再依附于学校,而是以一个独立机构的身份运营。我们继续招募大学生当志愿者,但是,我们也有了自己的职业经理人。此外,PEER的项目不仅限于暑期项目,我们还开展了寒假项目与长期驻扎在学校里的“PEER空间”:每个学校有1~2名执行者与学校老师合作,开展课余项目。
我们的拳头产品——暑期项目,是我们的志愿者以夏令营的模式,在县城学校开展10~20天的活动。我们的活动分为研讨会、社区探索与其他支持性模块。研讨会是我们的活动项目中最富于学术性的一块,由1~2名志愿者带领8~12名学生进行小班教学,学习的内容根据志愿者的专业与兴趣背景而定,从西方人文经典到近代科学史,从创意编程到女性文学,学生们将置身于从未接触过的知识领域,摆脱固有学习模式的束缚,开阔视野,启迪智慧。对于那些将来有机会继续读书的同学来说,这不仅是积极了解大学专业与小班授课的好机会,更是让自己主动学习、大量阅读、积极讨论的机会。对于将来选择不继续读书的学生来说,它也能够使他们打开一扇思辨与自学的窗口。
支持性模块则为学生与志愿者之间建立了更深的交流:我们通过举办各种挑战赛,让学生在一个放松而又紧张的环境中找到自己在团队中的位置、志愿者与学生分享自己的成长故事、一对一的辅导让志愿者走近学生的生活,了解学生的思想和爱好,关注学生的文化背景和对未来的期望,并与学生建立长期的真挚情谊。
我们的社区是在志愿者的陪伴和引导下,让学生对所在社区进行探索和思考,深化与社区的联系,并进一步发现与认识自己。在“服务学习”精神的引导下,学生将组成一个五至六人的研究小组,针对在“认识社区”阶段感兴趣的现象,进行以“定义问题设计问卷探索调查分析整理解决问题”为主要流程的研究性学习活动,并将最后的研究成果向公众展示。这一模块着重锻炼学生的探索研究能力,增强他们的服务精神与社区意识。这一项目是基于“乡土中国”的想法而展开的。我们服务的学校很多都在少数民族自治区,但是学生们用的是国家制定的标准的课本,平时也有着巨大的学习压力,特别是有一些学生从小学就开始寄宿学校,他们并没有机会真正了解自己的社区文化。因此,在我们的活动中,孩子们可以走出校门去探索学校之外的故事。于是,有一些学生在社区活动中了解了自家的苗族的山歌文化、有些学生提出了在县城使用公交车的更合理的安排、有些学生了解了自己所在的县城的最大的商业盈利模式与商品供应链。
我们开展夏令营活动的出发点是为了给县城的学生和农村的学生带去更好的教育资源。而作为在欧美国家与中国读书的大学生来说,我们认为体现自己最大的价值的方式是为学生带去更好的素质教育。“素质教育改革”这些话听起来很空泛,在非一线城市的学校,老师没有兴趣也没有资源去执行教育改革。但是,对于大一至大四的学生来说,研讨会、社会活动、领导力、思辨能力,这些是我们平时在学校每一分每一秒能够感受到并且吸收到的。这些更是我们认为在劳动力市场上除了拼爹与短期有效的拼学校外,更长远地决定人生发展走向的能力。因此,我们是为县城的学生和农村的学生提供素质教育的最适合的群体。
这十年来我对教育的思考
不得不说,我在过去的这几年也有很多困惑。第一个困惑是我们如何做到给县城的学生和农村的学生提供更好的教育资源?第二个困惑是我们如何判断自己的项目对孩子有没有用呢?正是这些困惑促使我读了教育政策专业的硕士与教育经济学专业的博士。除了希望通过不断地学习可以解答这两个问题以外,我更想知道的是,在素质教育改革方面,我可以做些什么?
但是,很可惜的是,我在读书期间解答的唯一困惑,它的答案是:这个问题在学术界也没有答案。学术界在尝试做的是一些更基本的问题。而且为了能够体现出政策有影响力,这些解决问题的方法相对来说也是简单的。比如,从小学开始给农村的学生每天发两个鸡蛋、发短信提醒怀孕的女性补充营养或者提醒女性给刚出生的小孩做“早教”、给老师工资激励的制度、给学校配上电脑与课程等。当然,这些问题方法虽然简单,但是要真正实施仍然不容易。一个大项目下来,拨钱给学校买牛奶和鸡蛋并发放给学生作为课间餐,但是想想,在交通不便的农村里,牛奶并不容易储存,因此有的学校就把牛奶换成了没有任何营养价值但是又可能可以拿到回扣的蛋黄派、有的学校因为没有冰箱,害怕食物储存不当而停止了午餐项目。所以,在学术界和公共政策领域,即便是看似简单的问题,要解决它也会面临很多复杂的困难。所以,研究者们需要继续努力,找到既简单又有影响力的干预方法来提高农村孩子的教育与健康水平。
在了解到学术界与政策方面的做法以后,我也不再挣扎于做实践和做研究哪个影响力更大,或者说哪个对孩子更好等问题。对于政策研究者来说,他们所做的,虽然也许辐射面更广大、也能够产生长期的效应,而且是可以用简单的方法衡量的健康水平与成绩。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说这些做法确实有意义,甚至也可能会完全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但是它并不是教育的全部,甚至可以说,它也只是对教育所做的一小部分补充。教育的真谛还是在于老师、学生、家长三方的朝夕相处,在于他们的教育理念与精神。因此,PEER毅恒挚友所做的实践是一种对传统教育方式的超越。它的目标是给学生提供最好的教育,而不是仅仅满足于教育界所做的解决学生的“温饱问题”。它的追求,源自于每一个志愿者的赤诚而青春的心,而心与心的交流所带来的触动,不是用简单的数据能够衡量的。它的影响不仅局限于一个夏天的短暂相处,而是扩展成为一辈子的支持与友谊。因此,做实践和做研究是相辅相成的,只要在自己的领域里能够做到尽心尽力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十年来的素质教育发生的改变
在我钻进学术界解答困惑的这几年,社会的大环境发生了许多的转变。随着经济水平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在高中或者大学阶段出国留学成为能够承担起费用的家庭的首选。而申请美国的学校,除了需要学习成绩好以外,学校对学生的综合素质也有很高的要求。此外,中国的大学录取方式采用的花样也更多,综合发展的孩子有更多的机会进行面试或者通过参加比赛而进入大学。随着录取标准的改变,家长对孩子的教育要求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此同时,一些一线城市的学校从幼儿园开始,课外活动也越来越丰富,以此满足家长与学生的需求。这些以市场为导向的改变,已经使素质教育(十年前还是一个很虚幻的概念)变成了家长追逐的目标了。
我想,这也说明PEER毅恒挚友组织所担负的任务更重了。在大城市,家长越来越注重早教和综合教育的同时,更意味着在大城市的孩子更早更快地与县城与农村的孩子拉开差距。但是,这也意味着我们的PEER组织的教育理念与实践更容易被学校与家长广泛接纳与认同。所幸的是,PEER毅恒挚友的项目这些年也开展得越来越好,继续以一种开放而又保守的方式为地方提供定制化的教育创新服务。开放方面是指与更多的组织合作、与学校进行更深入的合作。而相对保守则是指我们每走一步,都会不断地反省我们怎样才能给县城和农村的孩子带去更好、影响更深的项目体验,并把精华通过记录与培训的方式传递给下一届的志愿者。而定制化更是为了更好地与学校合作,倾听老师与学生的想法和意见,力求为每个学校、每位学生提供最适合他们的教育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