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从七天前说起,也就是我三爷爷死的那一天。
那天天不明,我三爷爷就像往常一样,一早就起了,他先去地里溜了一圈,晃着被露水浸湿的裤脚,抽着一杆大烟枪,哼着常人听不懂的小曲回到了家,灶屋已经升起了炊烟。
他吃了早饭后,便牵着大黑狗看人下棋去了。
中午回来一趟,吃了两碗面条,下午又牵着狗出去看人打牌,直到天落黑了才回来。
也没有吃晚饭,跟三奶奶说自己累了,先去里屋歇会儿,让三奶奶吃完,把饭给他盖锅里就成。
但当三奶奶迟一步进屋时,才发现三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气。
就喊来了街坊邻里,里亲外亲,商量三爷爷的后事。
我爸妈当时在场,提议连夜把三爷爷埋了。
却遭到三奶奶的反对,她说我三爷爷的尸体停不到七天,不准入土。
三奶奶当时的情绪很激动,大家怕她想不开,就暂时顺了她的意愿,留下来两个人陪着她守夜,其余的人就各自散了。
一直过了三天三夜,都还好好的,但在第四天的深夜,本已死透透的三爷爷忽然自己坐了起来,直挺挺的说了一句话,他让人赶紧把自己埋了。
当时陪三奶奶守夜的两个人,都吓的尿了裤子,这事没隔一夜,整个村里的人就都传了一遍。
由我爸妈出面,安排了三爷爷的入土仪式,具体的入土时间定在了这天上午十一点整,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间点上,是有讲究的,因为这是一天中阳气最足的一个时辰,众人也是想用阳气来压三爷爷,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
至于为何不选在十二点或者一点这个时辰上,则是因为这两个时间点阳气太足,太盛,阳盛就会转衰,会滋生阴气,这也应了老家的一句谚语,晌午头,鬼露头,晚上西,鬼杀鸡。
鬼都敢露头,这两个时间点自然不能选。
村民虽然提前考虑到了这点,但入土的时候,还是没有避免意外的发生。
那天本来是艳阳天的,却突然间聚了大片的乌云,刮起了阵阵的阴风,阴风只刮在送葬的队伍中,像冰凌一样胡乱刺进他们的身体,皮肤和血液发寒发冷,连骨头都被冻僵了。
送葬的人群哪里受得了这种惊吓,撂下棺材就跑了,等他们发现有人不见了,组织起人来找的时候,就看见我爸妈一左一右躺在棺材的两侧,早已不省人事。
于是便出现了三爷爷的棺材一直停在堂屋里不敢出棺,我爸妈昏迷着却得不到救治的情况。
我虽然安静听完了三奶奶的叙说,脸上却早已被讶异与迷惑的神色填满。
我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三爷爷死的当天夜里,你拦着不让埋,非要等到七天之后?”
“这是你三爷爷死前交代好的啊。”
不仅是我,就连在场的众人听到三奶奶的话后,都变得一脸好奇起来,显然她从未与人说过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我爸妈为了三爷爷的事,落成现在这副样子,三奶奶感觉良心上过不去,才与我把实话都说了出来。
她语音哽咽,含糊不清的解释道。
你三爷爷死的前一天夜里,做了个怪梦被吓醒了。
他对我说,就在这两天,他可能要死一次,等他死了后,叫我不要急着埋他,棺材一定要停够七天的时间。他说自己只是被人借走了魂,过几天他的魂还回来时,就能重新活过来。
我开始以为他说的是梦话,就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就去了。
我虽然伤心,但却没忘了他交代好的事,拦着人不让你三爷爷入土。
头三天还好好地,第四天夜里,你三爷爷忽然醒了过来,让我赶紧埋了他。
再舍不得你三爷爷也没用啊,我只能按他的话做,但第二天去埋他的时候,却出了意外,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三奶奶的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河水一样流了下来,她老泪纵横道,“娃啊,是我对不起啊,是我害了你爸妈啊,你杀了我吧,我不愿意活了。”
说着,就用头向倚在背后的墙壁上撞,被人及时拦下,众人纷纷劝慰道,“他三奶奶啊,你可别想不开啊!”
看着三奶奶伤心欲绝的样子,我既生不出恨,也生不出怨,只觉得难受,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四堂叔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角,用眼神示意我到耳屋去,要跟我说些事情。
我胡乱擦了擦泪,心乱如麻的跟着他来到了耳屋。
见到躺在床上的双亲,不能起来与我相认,我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别提有多难受了。
四堂叔安抚着拍我的后背。
过了好长时间,我的心情才稍稍有些平复,心不在焉的问他,要跟我说什么事。
四堂叔有些迟疑道,“你三奶奶刚才说的不完全对,有遗漏的地方。”
“是什么?”
“比如你三奶奶说你三爷爷死的那天,一整天都在看人下棋打牌,晌午还回来吃了两碗面条,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哦?”我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天,根本就没有人见到你三爷爷出来,只看见他家的大黑狗拖着地上的链子,自己跑了出来,一动不动的蹲在人群外看人下棋,老头们都心说奇怪,怎么不见你三爷爷出来,独自跑出来一条狗,难不成这狗,还能看懂他们下棋?”
“你三爷爷死亡的时间也不准确,不是你三奶奶说的那个时间,而是在做完那个怪梦就死了,甚至那个梦,是不是你三爷爷亲口对你三奶奶说的,都还不知道。”
我万分震惊的看着他,被唬的说不出一句话。
按照他的解释,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离奇了。
过了好半响,我才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那天在村里闲着没事做,下棋打牌的那些老头说出来的,也有人把这件事给你三奶奶说了,但你三奶奶始终坚持着不信,一直说你三爷爷是在那天夜里回到家死的,白天的时候整个人都还好好的,狗链子都是他自己解得。”
我越发觉得,三爷爷的死是一个扑朔迷离的题。
如何解开,我却摸不到丝毫的头绪。
时间刚到晚上八点,众人都纷纷找借口提前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三奶奶两个人。
三爷爷刚死的前几天,还有村民自发轮流着来守夜,但自从出了这么件怪事后,就没人敢在这里留夜了。
事实上我也害怕。
但父母都还在这里,生死未知,我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我小侄子本来打算和我一起守夜的,却遭到他妈的瞪眼与暗示,只能委屈的跟我说了声抱歉,一脸讪讪的离开了。
我出去关大门的时候,大黑又挣着链子,冲我狂吠,弄得我莫名紧张,但一直到进了堂屋,大黑的狂吠声依然不止,这时候就不知道是针对我,还是棺材里的三爷爷了。
我心说,三爷爷你走就好好走,可别再半夜起来吓人,真把我吓出个好歹来,就再没一个人管你了。
“娃儿啊,你赶了一天的车回来,肯定累了,你进来歇会儿,我出去给你三爷爷守夜去。”
我忙道,“不了,三奶奶我不困,你先睡吧。”
三奶奶的脚步颤颤巍巍的已经下了床,她喊我快进去休息。
我还想坚持,三奶奶却说道,“半夜的时候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起来,更不要出来,我怕吓到你。”
“三奶奶我真不困!”嘴里这么说着,我的心情已经有些动摇,她的语气听着很吓人,但十有八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