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冤家路窄,想不相逢,偏要相逢。三个人,就这么在咖啡店里坐下了。
介绍了才知道,机长的女伴是一位空姐,空姐其人美丽大方,她温柔如水的坐在墨菲的对面,正面看来竟比背影还要好看。
事发如此突然,差距如此悬殊,墨菲把一杯草莓奶盖抱在手里搓了整整五分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机长终于忍不住斥责她:“你还搓什么搓,一杯饮料搁手里能搓出花来吗?你就一直这样,遇见了倒霉事就不吭声,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墨菲倏地抬起了头:“心疼?”
他还心疼她吗?
机长好像也觉得说错了话,换了个话题问她:“你刚才哭过?说吧,到底怎么了。”
“工作丢了。”墨菲简单地概括。还有男朋友也丢了,可这事怎么说?
世间安得双全法,先失业来后失恋。
机长从对面伸手过来,在墨菲的头上拍了一拍:“你啊,一天不这么倒霉,也就不像你了。”
是啊,就是这句话,每次墨菲被霉运折腾地死去活来去找机长求安慰的时候,机长都会这么说。虽然归结于机长有限的情商,这话并不那么好听,可是墨菲真的太熟悉这句话,也太依赖这种熟悉感了。
她的心头一暖,眼眶又禁不住红了起来。
在机长的身旁,空姐温柔的大眼睛中也酝酿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这种慈母般的柔情将她精致的脸蛋罩上了一层水濛濛的雾气,就像教堂里挂的圣母像。墨菲不用问就知道,空姐已经完全知道她是谁,甚至知道她和机长的所有故事了。
“你们……?”墨菲想听一个结果。
“我们早该分手了,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机长始终惭愧,说话的时候低下了头。
两年前机长毕业,两人便开始了异地恋的生活,不仅是地域的分离,一个读书一个上班,连聊天的话题也慢慢地对不上了,那种疏离感,不肖机长开口,墨菲也能够感觉到。
“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怎么不早说呢?
“一年前我就想和你说了,可你总是太倒霉,每次我想说的时候,你都刚好遇见了什么事,我就觉得,如果在这个关头说出这种话,那就是十恶不赦……”
对啊,就像今天这种情况,一不留神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你以为这种单方面被分手的事情不会发生,它偏偏就已经发生了一年。一年以来的每次聊天、通话,仅有的见面,都在墨菲的心中如走马灯一样放映了出来,诚然,机长说得没错。而坐在她对面的机长和空姐,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对。
空姐始终微笑着,不打扰墨菲也不打扰机长,他们的摊牌简直简单得不像话。
墨菲咬住吸管,深深吸了一口,用满嘴的草莓香味来覆盖心头的酸。如果你丢掉了一只脚上的高跟鞋,你一定难堪死了,连怎么走路都是个问题。可如果两只脚上的鞋全丢了,事情就看起来正常得多。
五分钟后,机长再次忍不住咆哮:“墨菲,我求你了,你说说话成吗!都喝完了还假装在喝!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不吭声了行不行!”
世界上既然有恋爱这回事,那么就一定有个分手在后边等着吧,她想。
“我没事了。”墨菲最后说。
转眼又是一天,宇宙中心五道口,人潮不改汹涌。
古人说的好,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前一天经历了失业和失恋的双重打击后,许墨菲接到了一通来自ACE的电话,邀请她去面试总裁秘书的职位。
于是,她的生活就这么轻易地明亮了起来。
早上六点多墨菲便起了床,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自己的睡不醒头吹得柔柔顺顺,还顺手在脑袋一侧编了一股发辫。细致的发辫沿着头发的弧度别在耳后,白衬衫配上她精心搭配的藕色包臀裙,就像一个温柔的日本晨间剧女主。
她来到五道口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正是写字楼的白领们在附近吃完午餐回来的时候,大家酒足饭饱挺着肚子,有的还散了会儿步,个个脸上都是一副满足的神情。
科技园某座的一楼大厅,一个圆乎乎的女孩拉着一个冰山美女的手,一路开心地闲聊着来到了电梯前。
“我刚才看见韩总监又在满世界找你们家刘总监呢,你最近监管不力啊。”
圆乎乎的女孩是ACE的前台范佩佩小姐,而那位冰山美人叫做赵月,是ACE技术总监刘永宽的秘书。
“昨天李总和我们老刘不知道说了啥,今天从早上起就没出现,我还能跟李总抢人吗?”
两人正说笑间,电梯前的一个姑娘引起了范佩佩的警觉。
姑娘个头不算高,黑长发,五官清秀,穿着精致,此刻正半蹲着,两只手齐齐开动,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一会摸胸,一会摸腹,一会顺着腰臀往下摸到腿,一会又摸起了脚上的高跟鞋。
“她不是被人下降头了吧?”范佩佩用手挡着脸,倚到赵月耳边小声问。
理性派赵月拉着范佩佩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们坐旁边那个梯”。
电梯来了,那位奇怪的姑娘,也就是许墨菲本尊,方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对自己的上下其手行为,站起来走进电梯。
她这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墨菲定理”的升级版“许墨菲定理”:如果一件倒霉的事情有发生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而且会发生在她许墨菲身上。
墨菲真的很珍惜这次机会,因此她才会在进电梯前把浑身上下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一遍:衣服、饰品、高跟鞋、所有可能被沾上奇怪东西的表面……一切可能引起意外的因素都要排查掉,以防出现像前一天那滴血一样的灾难。
写字楼十分豪华,电梯的装修也足够精致,左右都是镜面,墨菲一侧身,便看见一个连自己都不甚熟悉的自己:她画着有史以来最精致的妆,白皙的皮肤几无瑕疵;穿着有史以来最具女人味的衣服,生生拗出了前凸后翘的造型——突然就觉得有了那么一点点自信。
在失恋的第二天,墨菲决定单方面放弃本次失恋后的“坠入悲伤权”和“一蹶不振权”,毕竟此刻饭碗事大,感情a事小。
出了电梯,HR姐姐已经等在那里。没给她多少准备时间,HR姐姐便对墨菲进行了第一轮的面试。
墨菲与她相谈甚欢,半小时后,HR姐姐又把墨菲带到了一间视野很好的小会议室里,她让墨菲先在这里等着,自己去带CEO过来。
也许CEO有什么事在忙,过了很久也没有来,二十分钟后,墨菲在小会议室里等得百无聊赖。
她伸头,从写字楼的落地窗看出去,整个五道口都尽收眼底,人流与车流交错,穿行于林立的高楼广厦中,来来回回地在这张巨大的画布上写字。她看了一会儿,认出了四个字,是“繁华热闹”,过了一会儿,又认出了四个字,是“机械冷酷”。
北京给墨菲的感觉便是如此。这个城市聚集着最庞大的年轻人群,她和他们一样,如同候鸟般飞来,想要为自己的梦想找一个栖息之处。北京给了所有人机会,但最终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将梦想实现。
她在这个城市里,又将何去何从?墨菲自信自己的努力,却实在信不过自己的运气。于她而言,能够开开心心地活着已经非常不易了。
只有认真努力过,才知道努力毫无用处嘛。
墨菲有个习惯,一但脑袋瓜里想着什么事情,就非常喜欢喝水。
进门时HR姐姐给她倒了一杯水,如此,墨菲便像一个忧愁的神,无意识地咬住纸杯的杯沿,俯瞰着写字楼下的芸芸众生。她轻轻托住杯底往上移,张开唇,喝进一口,再张开唇,再喝进一口。
张开唇,没有水进来,再往上移,还是没有,原来水已经被她喝完了。
思考被打断,墨菲把视线收回来,看见纸杯的杯沿印上了一个大而热烈的口红印。这支口红的色号是那样的艳丽,以致于差点把晕血的墨菲吓了一大跳,不过,她最先意识到的是,自己应该补一补口红了。
墨菲极少画这样精致的妆,这一次实属难得,她觉得总要有始有终才好。可是,她翻遍手提包,找到了口红,偏偏找不到随身的小镜子。于是她环顾四周,在会议室的门后发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镜面,虽然不是镜子,但也能够通过反射看清楚大概的样子。
就是它了!
墨菲在心里很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了一番,便拿着口红走了过去。她用力踮起脚,再把脸往前凑,这个高度刚刚足够她看清楚双唇,补完口红之后又轻轻抿了抿,那色泽便更加的艳丽了。
让我们复习一遍“许墨菲定理”:如果一件倒霉的事情有发生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而且会发生在许墨菲身上。
也许就是那么几毫米的角度差,使得墨菲踮起的脚没有精确地回到它原来的位置上,然后这件事情又造成了几毫米的重心差……墨菲在补完口红后没站稳,崴了一下,接着摔倒了。
事情也不仅仅是这样,在身体向侧面倒下的过程中,脱手的口红不受控制的在她白色的衬衣上划出了一个血之封印。
而且为了拗造型她穿的衬衣也太紧了,在落地的一瞬间,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无情地崩开来,露出了内衣的边缘以及……墨菲那有点深刻的事业线。
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中唯一比较好的事情是,包臀裙的束缚让墨菲保持了一个美人鱼侧卧的体态——HR姐姐带着李洱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她刚刚用手臂把自己支撑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