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流上牧鸭的亲戚曾经跟母亲说,她家的厢房里埋着异乡人的一袋金子。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母亲的白发,母亲一声不吭,她深知这个神经质的亲戚又在玩弄富裕的游戏。金子,什么是金子?母亲讨厌亲戚中间盛行着的这种令人不安的虚浮的臭德行。母亲相信亲戚家的厢房中什么也没埋着,那里只有鸭蛋和腌制鸭蛋的一坛坛腥味十足的盐水。
我曾经无数次跟着牧鸭的亲戚在河流之上寻找她丢失的鸭子,寻找顺着她脸庞垂落水中的深情的目光、笑容和泪水。水偷走了她的鸭子,时间偷走了她的心灵。她常常在流动中用她的双手扒开水草,用她的悲伤止住水流。我踩着她流水上面的影子,阳光或者月光仿佛是我的同伙,它们都想阻止这徒劳的行为,一齐拉住她,给她制造了数不清的关于结局的陷阱。风吹过水面,吹着那些散落的鸭毛——它们就像少女脸上的雀斑,巫婆声音里的咏叹……它们动一动,人心就颤抖,欲望就浮出来,爱情在滋生的一瞬就缩回去——空着双手的人,大地之上到处都有。鸭子,鸭子,你扁扁的黄嘴在哪里?鸭子,鸭子,你拍水的羽翅在哪儿又折断了一回?鸭子,鸭子,你的黄色的蹼踩着哪儿的鱼背而浑然不觉?
鸭子,我们在找你,水流得多急啊,急坏了我家的穷亲戚。我家的穷亲戚,她跟着流水越走越远,嘴巴里发出金子的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