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我来到窗边。
远处的海面上,白天能看到的地方现在已经黢黑一片。
云朵、海鸟和夕阳,都在夜幕拉开的一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我感到心也随白日能看到的景物一起,沉向海底。
终于,我开始对着窗子生起气来。在我生日这一天,家里居然没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度过吗?在我生气的时候,更糟糕的事是没人在近前,让我好好发泄一番。
等着瞧吧,如果爸妈这时回来,我一定会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他们当中的一个(当然,两个应该更加有效)使劲摇晃,拉开嗓子大叫:“老爸,老妈——怎么这么迟啊,我都快饿死啦!你们到底还管不管我了啊?要是不管我就把自己送给别人得了!”
妈妈一准像平常一样,点着我的鼻子说:“这小丫头,就会耍贫嘴……”
爸爸一定会随声附和:“哎,我的宝贝千金,我们哪里舍得哟——”
然后我们会一齐开心而畅快地大笑起来。
想到这儿,我禁不住“踏踏踏”跑下楼,预备在爸爸妈妈回来之前,对我“大发雷霆”这场好戏做最后一次“彩排”。然而,还没开始,我的耳朵就条件反射般支棱起来——院子里由远及近传来了“突突突”的汽车引擎声儿,听起来平稳而有力。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一定是爸爸那辆黑色的Z4宝马车。
果然,没过多久,门锁就跟着“咔咔”地响起来——那是外面防盗门的声音,没等第二道门的门锁完全缴械,我就一下子从里面把门拉开——
没错儿,爸爸妈妈回来了。
他们并排站在门口,就像我彩排中想象的那样。
我按照原计划扑上去,一下子抱住他们俩!
但是……咦?
我感到了不对劲,心里突然间涌起一阵凉意。
抱住妈妈的手触到了一只紧紧扒着的、和我一样大、细小而脏兮兮的爪子!
可以想象我当时是多么吃惊了。我立刻把手缩回来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定以后,我还好长时间惊魂未定,不停地喘粗气——好在在妈妈多年调教下,我现在好歹也算是有自制力的“小淑女”了,否则在这种情况下,准会抑制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妈妈把手伸到背后,把那只冰凉的“爪子”从身后拉出来。
顺着这只“爪子”一样的小手,我看到一个麦麸色小脸、高高鼻梁、细长胳膊的女孩,她用那双豆子一样的眼睛怯生生地瞅着我,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我面前。
她是谁?简直就是一只丑小鸭!
这只“丑小鸭”浑身上下脏得能流出油来——甚至连那层油都是黑漆麻乌的;她身上罩着一件和她的身材极不称的暗红碎花布褂——大得出奇,偷来的一般;两只羊角小辫胡乱地绾起来,一前一后、有气无力地趴在塌塌的肩上;大大的脑门前那撮刘海儿,也不知被什么玩意儿粘在了一块儿,看上去黏糊糊的,好恶心。
隔着不远,我就能闻到那一股子说不上来的荤味儿。我把脸移开,尽量不表现出那股强烈的抵触,身子却禁不住连连后退——
可她偏偏要靠上前来。
她的眼睛……天哪,那双深栗色的眼睛简直和妈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两道高挑的粗眉,尾巴尖里透着几丝淡淡的倔强和坚毅,几乎是爸爸的翻版!
原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我,这时才算有了点儿知觉。
我可不傻。
原来爸爸妈妈在我生日这天,从外面捡来一个长得极像他们的“野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人来告诉我呢?
爸爸来到我身边,温和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妈妈更是微笑着,把这只浑身是味儿的“丑小鸭”推到我面前,他俩看上去都喜滋滋的。
我听见爸爸郑重其事地说:“小雨,这是你的姐姐——晴晴。你一定记得她,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