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
看着苏安轰来的一拳,洛千秋冷笑一声,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成掌,向前推了过去。对他而言,苏安只不过是一只蝼蚁,而他,则是九天之上俯瞰众生的巨龙,蝼蚁挑衅巨龙,这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他不会愤怒,甚至连一点情绪的波澜都没有,他心中唯一泛起的,只是那么一丝丝轻蔑,而他要做的,也只是推出手掌,碾死这只蚂蚁。
就这么简单!
白皙的右掌上有淡淡白芒吞吐,看似风轻云淡,但其中却暗流汹涌,稍微懂点门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蕴藏于掌心脉络中的灵力看似温润祥和,恍若阳春白雪,但是只要杀机一动,所有表面上的平静,就会转瞬之间,化为炙热而威猛的天雷,将所有一切炸成齑粉。
然而当他它碰到苏安右拳的刹那,洛千秋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一股狂暴的,疯狂的,毁灭性的力量从拳头上汹涌而来,什么暗流汹涌,什么灵力变幻,在这股力量面前,全部如同纸糊的一般,摧枯拉朽,连一秒钟都没能抵挡得住。
“你!何曾有了这等修为?”洛千秋双眼即刻赤红一片,七窍之中有鲜血流出,原本风度翩翩,转眼之后,却宛如恶鬼。
看着洛千秋那极度惊恐的模样,苏安只是咧嘴一笑,右拳刚落,左拳再起,狂风骤雨一般,疯狂的落在洛千秋的身上。
一力降十会!
他没学过什么把事,也不懂什么克敌之技,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采凤朝的老鸨,御膳房姓姚的杂役,甚至还有学宫内几个入学的年轻女弟子,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比他强,但是最后呢,还不是都死在他苏安的手上。
毒蛇虽比不过狮子猛虎,但只需一口,就能致命,而今天,曾经的小蛇长成了巨蟒,当时就不曾畏惧,如今,更谈何退缩。
一拳一拳,如同倾盆大雨。
洛千秋的防御早就破碎,每一拳轰在他身上,都是一层血雾炸出,闻着空气中刺鼻的血腥气息,苏安体内魔胎蠢蠢欲动,一层细密的黑色魔纹从丹田处蔓延,一直爬到他的脖子之上。
强忍着心头的嗜血之意,苏安低吼一声,轰出最后一拳,洛千秋的重重砸到院落中心的梧桐树上,原本修长的身体支离破碎,已经没了气息。
“还有谁,可以过来试一试!”
苏安神色冷漠,环顾四周,整个院落里一片死寂,没有了哭嚎声,更没了怒喝声,所有人只是怔怔的看着地上洛千秋的尸体,再看着杀气腾腾的苏安,一股凉气就这么从心底,陡然顶上了天灵盖。
“你,你竟然杀了洛师兄!”
“你可知洛师兄是谁,江左洛家不会放过你的!”
“洛家!”
苏安冷哼一声,全然不把这些威胁放在眼里。
江左洛家号称江左第一富,家大业大,据说那个传闻富可敌国的洛家家主洛十三有三千美妾,子女更是数不甚数,区区一个洛千秋,又怎值得洛家兴师动众。
况且,那一日天劫压顶,巨龙咆哮,漫天神佛临列诸天,从那时起,苏安方知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洛家就算能量再大,终究不过一重天的凡夫俗子,比起那遮天蔽日的紫色雷霆,又能如何?
随行的弟子拖着洛千秋的尸体灰溜溜走了,所有人脸色阴沉,但他们心内都明白,自今天起,整个钦天宫,再也无人敢轻视苏安这个名字。
……
洛千秋的死轰动了整个钦天宫,有人奋恨,有人惊奇,很多的人,则是冷漠。
钦天宫就是这样,莫说于钦天宫,放眼整个九重天亦是如此。
成王败寇,修行路上本就是争的天道气运,机缘造化,你活着,或许有人会敬你,畏你,但若是你死了,便是一粒尘埃,被人随手挥落尘土,归于平静。
一日后,在所有人期待着等着苏安是何种惩罚的时候,钦天宫毫无动静,众学子哗然。
三日后,钦天宫发出通告,洛千秋无视钦天宫法规,肆意妄为,残杀杂役,自此剥除学籍,逐出钦天宫。
钦天宫上下三千学子内心惊骇,如大江巨浪,汹涌不止。
……
青平房一处简陋的卧内,苏安小心翼翼的帮马大虎胸口处的伤口涂擦药酒,兴许是动作稍微大了些弄疼了他,马大虎大叫一声,一巴掌打在苏安的手臂上,手中的瓷瓶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个小王八犊子,下手能不能轻点,赶着投胎呢!”
“忍着点,忍着点,马大叔别急,马上就好了!”
苏安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笑嘻嘻的将地上的碎渣捡起来扔到屋外,然后用绷带将马大虎的胸口裹好,最后扶着他慢慢起床坐到了椅子上。
卧室中央的方形木桌上,一碟爆香的花生米,一碗十文钱的卤肉,在加上两壶好酒,马大虎喉结动了动,兀自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不枉我这么些年对你的照抚!”马大虎脸色酡红,平日里如同鹰鹫般的双眼,此时此刻,竟是难得的慈祥。
“马大叔这么些年对我如何,外面人虽然看不明白,但我苏安,心里却是清楚的!”
苏安帮他夹了一块卤肉,眼中却是清明。
他自诩不是个好人,但知恩图报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这些年来,马大虎虽然经常打他骂他,但那时苏安自己做错了事,该骂该罚,除此之外,苏安的工钱,马大虎不曾克扣一份,苏安遇到了困难,马大虎明面上不说,暗中却总会伸出援手。
什么叫做恩,苏安半知半解,他不去向往什么救命之恩那般伟大,一碗清粥,几枚铜钱,足够他铭记终生。
看着苏安乖巧的模样,马大虎双眼迷离,脑中思绪情不自禁飘到当年那场大雪,憋在肚子里憋了一辈子的话,今日不知怎的,就想亲口说出来,不吐不快:“当年那苏老头看见你个小崽子时我就曾劝他不要多管闲事,先不说能不能救活,就算救活了,凭他一个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糟老头儿,还能养活两个孩子不成,可那头倔驴就是不听,只说“这是一条命,能活着,总是好的”!”
苏安心神猛地一颤,抬头看去,马大虎满脸通红,已是醉了。
马大虎根本没注意苏安脸上变幻的神色,自顾道:“小崽子,你可知道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并非凡人,姓苏的那老东西老眼昏花不知死活,但我,在钦天宫当管事当了这么多年,又岂会有眼无珠。
世人皆以为当年那场大雪乃是天灾,但谁会注意到,那场天灾究竟从何而来,只有我,只有我知道,你哭了七天七夜,大雪便整整下了七天七夜,从无间断,直到你停止哭嘀,这一重天的亿万生灵,这才免去一场生灵涂炭!”
苏安神色微微一变,愣在当场。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如同的凡人,一个出生在勾栏里被人随意抛弃的野种,然而此刻听马大虎这话,莫非自己并非是个命贱如狗的钦天宫杂役?
马大虎喃喃道:“从苏老头病死苏嫣然那丫头死在彩凤朝,你这孩子就变了,或者说,这才是你的本性。
御膳房叫姚亦的那小厮不过将你的饭食减半,你就将他刺死在了马棚里,钦天宫几个刚入学的女学生欺辱你,你就暗中隐忍,终于找到机会在她们的胭脂水粉上做手脚,将其毒死。你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但我在青平房这么多年,有什么事逃得过我的眼睛。小崽子,你可知多少次我差点忍不住想要将你做的这些事披露出去,可你偏偏是那苏老头的养子,我和那老东西兄弟四十年,他的在天之灵看着我,我不能,也不敢!”
苏安额头冷汗不止,双手紧紧捏着桌子边缘。
他低微,他卑贱,但是骨子里,苏安他骄傲,他狂妄,所以那老鸨被他活活咬死,那姚亦被刺二十多刀,尸体被喂了野狗,那三名目中无人的贱人,死的不明不白。
苏安总以为,若是给他一把刀,他就能把那些高高在上的钦天宫学生干掉,若是他能修行,那巍巍朱雀王朝,他也能一手倾覆。
井底之蛙跳出了深井,就以为看到了全世界。
可这世界浩瀚,又岂是双眼所见的那么简单。
苏安心头狂跳,眼中杀机陡然闪起,不过最终归于平静。
“我早就知道,你小子不是池中之物,今天我看到了,心中也确定了。苏安,你可知你每待在青平房一天,我便一天不得安宁,我看着你长大,你的心性如何岂会不知。幸好,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离开青平房的这一天了。这里格局太小,容不下你这条蛟龙,苏安,你要到外面去,去二重天,三重天…九重天,那才是属于你的世界,我想苏老头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
不知不觉,最后一滴酒喝尽,马大虎“呃呃”两声,猛地趴到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苏安安静的收拾好碗筷,然后将他搬到床上,帮他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苏安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深夜,天空寂静深邃,繁星满天。
抬头怔怔看着苍穹,目光仿佛穿破云层,看到另外一个世界,苏安心神震颤,喃喃自语:“更大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