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猫儿你放手……”白慕飞知道何昭宇的水性也只寻常,仅能自保,在这长江之中,如何救得了两个人?便挣扎着想甩开何昭宇的手,“你救不了我的……”
“别乱动……”何昭宇死死抓着他不放,“要死一起死……”
白慕飞眼睛一热,心潮激荡,能够死在一起,夫复何求?
“好,猫儿,我听你的,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白慕飞反过去握住何昭宇的手掌,十指相扣,紧紧缠住。
真想这样握着你的手,一辈子不松开……
江面看上去虽然平缓,江中水流却仍然湍急,何昭宇带着白慕飞顺水漂流,能保持在水面上都已艰难,更别说向岸边游了。
白慕飞见何昭宇脸色越来越苍白,已知他体力不支,也知何昭宇决不会放手,叹了口气,苦笑道:“亏我还是属老鼠的,居然就是学不会游水……木板!”
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一扑,死命抱住了刚好漂过身边的木板,顺手将何昭宇也拉过来,两人伏在木板上,总算喘过一口气。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白慕飞直是后怕。
目光相对,彼此都看到一份关切。
“你的身子还受得住吗?”
何昭宇失笑,“你还真当我这么娇弱?混了这些年江湖,早磨练成铁骨铜筋了。”
话虽如此说,白慕飞分明觉得何昭宇的手冰凉,微微痉挛着,暗自着急,手脚拼命划动,希望尽快靠岸。
两人齐心协力,在江流中搏击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划到了江滩上,相互扶持着走上岸。
何昭宇轻轻喘了几口气,低声道:“那些人一定沿江岸在找我们,还是避入树林再说。”
白慕飞揽着何昭宇的腰,用力架着他的身体向前走。何昭宇没有拒绝,他实在已经筋疲力尽了。
走了五六里路,进入了树林深处。
“好了,他们一时也追不上来,先弄干衣服,免得着凉。”白慕飞想升火,怀里的火石火镰却不知去向。
“那就看谁先用内力烘干湿衣……”何昭宇一笑,背转过身去。
猫儿天性有点拘谨,面皮薄,若在平时,白慕飞定要搞点鬼,再大大取笑一回。可是如今两人都顾着对方,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似的,反而不自在了。
白慕飞心里轻叹一声,不声不响躲到一棵树后,脱下外衣,拧干水,再穿上,运起内力,腾腾白汽升起,片刻之后,衣物都干了。
转身出来,正要招呼,突见何昭宇外衣披在身上,正低头包扎手臂上的伤,惊得血一下子凝住了。
“受了伤,为什么不说……”白慕飞心在抽搐,咬着牙,撕下外衣,裹住流血的伤口。
何昭宇浅浅一笑,“被霹雳雷火弹的铁片划了一下,不碍事。”
“你嫌自己伤得还不够多吗?”白慕飞几乎要吼了起来。
受了伤还拼命救自己,这个猫儿……
“我的伤没事,耳朵就快有事了……”何昭宇无可奈何,拎起外衣想穿上。
白慕飞见他的手不方便,忙拿过外衣替他穿,喃喃道:“你才是最让人放心不下的……”
眼光突然定在何昭宇的肩上,再也转不开。
那是……一个鲜红的咬痕!
白皙的肩头衬着这个鲜红的齿印,淡淡的月光映射下来,格外地触目惊心。
何昭宇正在穿衣的手一下子僵住了。
还是……让白慕飞看到了花冲留下的耻辱之印!
白慕飞目光缓慢地看向何昭宇的双眸,似有两簇火焰在眼中跳动。
惊讶、痛心、怜惜、愤恨、激动诸般情绪交错在一起,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可就是说不出一句!
杀气从白慕飞全身散开。
所有给猫儿带来伤害的人都该杀,以血洗尽他心中的痛苦!
何昭宇的脸色如月光一样的白,黝黑深邃的眼眸已看不到任何神情。
“猫儿……”从未见过这样沉静无波的何昭宇,白慕飞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下意识地握住了何昭宇冰冷的手。
一丝清淡的笑容从何昭宇的唇边扬起,从容地穿上外衣,抄起纯钧剑,像是忽然发现什么似的问道:“你的剑呢?”
“掉在江里了……”白慕飞机械地回答,心一点一点在下沉。
“可惜了你那把好剑……”何昭宇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指着远方,“以我们的脚程,天亮应该可以走出这片森林。咱们动作要快,那些人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白慕飞望着那单薄而坚定的背影,只觉得有一扇看不见的门在两人之间渐渐关闭,再也打不开……
你在逃避吗?用冷静的理智掩饰了真情,重重叠叠的幕遮住了真心……
猫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不,我不要失去你……
即将失去的恐慌抓住了白慕飞,任性骄傲的脾气顿时发作起来,纵身一跃,拦在何昭宇面前。
“看着我,你看着我……”白慕飞胸口起伏,竭力压抑一触即发的感情,“为什么不敢看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难受,难道我就开心吗?只要能让你幸福快乐,拿我的命去换都行……”
何昭宇微合双目,努力平复翻滚的心绪,唇边仍然是那清淡的微笑,“我很好啊,你不用瞎操心……”
白慕飞直逼到他面前,“很好?那你看着我!”用力捏住何昭宇的双肩,“看着我的眼睛!”
何昭宇被迫看向白慕飞,昔日温柔清灵的眼眸此时这般的空寂苍白,不见丝毫波澜。
抓住他的人,可是抓不住他的心,猫儿明明在自己眼前,感觉却仿佛在天际一般遥远……
毫无预警地,白慕飞突然吻住了何昭宇。
一触到那温软的嘴唇,脑中一片空白,什么理智都没有了,疯狂地吸吮肆虐,只想独占属于他的甜美……
怀中的人一动也不动,已经支离破碎的心深深地沉入冰海底,麻木而僵硬……
终于发觉不对劲,狂热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白慕飞震惊地松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木然的何昭宇。
自己做了什么?悔恨和痛苦潮水般淹没了全身,“猫儿,我……”
“他们追过来了。”平静的声音在暗冷的空气中飘散,何昭宇的目光射向悠远的森林深处。
宿鸟惊飞,啼声哀悚。树梢风啸,万枝怒摇。
纯钧已出鞘。
寒光映月,清冷如心。
白慕飞眼迸杀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大开杀戒。
一切痛苦的根源因此而起。
上、下、前、后、左、右,三三两两的黑影闪现,团团包围了两人。
静寂,暗流汹涌,杀气四布。
“杀!”
蓝影飞天,转瞬闪过数道冷光,纯钧疾回,撩起冷风一片。
两个黑影无声无息倒下。
首领瞳孔骤缩,回手,长刀乍现。
迅如雷霆,刀已刺到白慕飞胸口。
白衣闪动,人若飞鸟,飘身直退。
刀进人进,“嗤”的一声,白衣已透。
疾勾住一棵树,身体绕树飞旋。
长刀收势不及,“噗”的已入树数寸。
纯钧幻起漫天剑光,霎时笼罩住首领。
背后七刀刺破了蓝衫。
一声怒吼,白慕飞飞扑而至,双腿如旋风般踢去。
空中乱刀齐舞。
顺手抄住一把,白慕飞刀泼风也似展开。
一腔恨,无处发泄,今日为猫儿报仇!
血光溅起,白衣上点点滴滴,分不清喜怒哀乐,恩怨悲愁。
只有一个字,“杀!”
高手相拼,一招即胜。
首领与何昭宇对峙,刀如山,剑如峰,屹立不动。
两个黑影蹿上,左右径袭。
纯钧反手横扫。
空门一闪,长刀绝劈,方圆之内,俱是劲气爆开。
枝断叶舞,厉风狂啸,沙尘闭月。
一声长啸,纯钧迎风,劈破狂沙,瞬间寒光隐去。
死亡的气息在树林中回荡。
刀入肋,剑却穿心。
输了?首领犹自不敢相信。
血如喷泉,颓然倒地,至死不瞑目。
“铛”的一声,纯钧抵在地面,左腿已跪倒。
“猫儿……”白慕飞魂飞魄散,冲过来抱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何昭宇捂着血流如注的伤口,眼前的一切已模糊起来……
为什么白慕飞的眼神这样悲痛?
一点也不想伤害他,可是最后总是让他伤心,也许忘了这份情,才能使两人真正地快乐。
“慕飞,忘了我吧……”想抚平他眉间的结,刚抬起手,便陷入黑暗之中。
白慕飞疾点住何昭宇伤口四周的穴道,缓缓站起,俊颜已是一片凌厉,寒冰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一个个人影,深沉的杀气,竟让这些杀手也不禁毛骨悚然。
“撤!”首领既死,剩下的人无心恋战,迅速向林中撤去。
“杀无赦!”白影骤起,雪片也的刀光席卷如潮起。
跟着猫儿这些年,几乎已经忘了昔日的绝杀,江湖闻名的白慕飞并不是只会任人欺凌的弱者。
为了猫儿的善良和慈悲,久已收敛了毒辣狠厉的手段。但是今天,猫儿流的每一滴血都要血来偿!
惨呼起接连不断,森林中回荡着地狱的声音。
天地无色,暗月无光。
死亡的眼睛毫无生气地瞪着,最后一具躯体轰然倒地。
血腥气充满了树林。
白慕飞掷下刀,踉跄着奔回,横抱起那无力的身体,走向森林更深处。不住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格外清明,猫儿的生命就系在自己身上。
机警的目光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
钻入洞中,让何昭宇半靠在洞壁上,撕下贴身的干净内衣,扎住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猫儿……猫儿……”
轻柔地将何昭宇抱在怀里,感觉体温在不断下降,温热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受了伤,在江中浸了近两个时辰,再遭此重创,失血过多,无医无药,求援无门,强敌环伺……
白慕飞绝望地发出一声悲鸣,“猫儿,多少难关你都闯过来了,这次你也一定能撑住!”
何昭宇呼吸越来越微弱,胸口已经不再起伏。
不要离开我,没有你,我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去白帝宫求白虎丸,猫儿也不会……
白虎丸?
自己不是吃过一粒白虎丸吗?才七八日的时间,肯定还有效。
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一根草,白慕飞立刻指甲划破脉门,捏开何昭宇的口,血如一线,灌入他口中。
昏迷的人干渴异常,本能地吞咽了一口。
白慕飞狂喜,只要他能喝下去,就有救了。
似乎感应到什么,何昭宇微微挣扎,转过了头。
不容他退却,白慕飞扳过他的脸,手腕伤口凝结了,便再次划开,鲜红的血不停地灌下去。
灌了多久?已经记不清,浑身开始起一阵阵的寒颤,血流多了,头晕目眩……
猫儿的呼吸……重新平稳了……
可是猫儿的身体为什么还是这样冷?
白慕飞深深地吸了口气,甩了甩头,努力忍住昏眩,脱下外衣,裹在何昭宇的背上,轻轻解开他的衣衫,露出赤裸的肌肤,慢慢贴住自己火热的胸口。
不顾丹田虚空一片,强运真气,渡入他的膻中穴。
对不起,猫儿,只有这样才能救你……
一切都在旋转,黑暗深浓,几点金星闪烁,紧抱着怀中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仰面倒了下去。
何昭宇跟着倒下,静静地伏在白慕飞的胸膛……
啾啾鸟鸣,清脆悦耳。
困难地睁开眼,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光了,软软的连手指也动不了。
灿烂的阳光从洞口射了进来,何昭宇眯起眼睛,一时不习惯这强烈的光。
这是在哪里?
除了无力之外,并没有其他感觉,就是肋下的伤口也不是那么痛了。
身下的一片火热是怎么回事?
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伏在白慕飞赤裸的胸口!
分明感到那强有力的心跳,热气从他坚实的身体直传到自己身上,肌肤相接的触感,柔软而细腻,甚至感觉得出皮肤下面血液的奔流……
脸顿时涨得通红。慌忙想起身,但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明知白慕飞是为了救自己才这样做,可是这种情形实在太、太……
“慕飞……”没有反应,难道他顽皮的性子又犯了?目光这才落在他脸上,禁不住吃了一惊。
白慕飞脸色蜡黄,嘴唇灰白,分明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口中一阵阵的血腥气,何昭宇心一颤,隐约想到了什么,转头寻找。只见白慕飞两腕上都有好几个深深的血口,一丝丝血仍然不停地渗出。
脑中轰的立时一片空白,是白慕飞的血才让自己转危为安的……
你这个疯子……
颤抖的手抚上了那英俊的面容,沉睡的宁静,不复那少年的跳脱轻狂。
以为已经死寂的心又一次激潮纷涌,无尽的酸楚和柔情在回旋……
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勉强撑起了身体,抱起白慕飞,贴在地面的后背已冷若寒冰。
扯下白色的外衣盖在他身上,将他的后背靠在自己胸口。这一刻才发觉,那种眷恋,舍不下也忘不掉……
一声低沉的叹息,白慕飞握住了何昭宇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
何昭宇惊得差点叫出了声,天、天啊,这家伙什么时候醒的?
“别动,当心伤口。”小心地拆开何昭宇不自觉紧扣的手,回身将虚弱的人重新拥入怀中。
“我不要紧了,你自己倒是失血过多……”刚挣扎了一下,便被一双强健的手臂制止了。
“猫儿,再不要说这些话,你差点吓死我,我可再禁不起这种折腾了,非折我十年寿不可……”声音中犹自含着一丝的惊怕,紧紧抱着那柔软的身体,感觉好像随时会失去一样。
第一次在白慕飞面前无话可答,也许,忘了回答……
所有的理智都融进了灿亮如星的眼眸里,那深沉的痛惜竟让他的心也痛了。
如果白慕飞受伤,自己只有比他更伤痛;那么,自己受的每一次伤是不是也伤了白慕飞?
所以,开朗率真的白慕飞变得如此谨慎小心,是因为自己吗?
面对着何昭宇迷茫惘然的目光,白慕飞骤然心惊,猫儿所受的压力已经够重了,自己怎能再逼他?猫儿需要的是宽慰,是一个开朗轻松的环境,能让他放松心情,忘却烦忧……
那个咬痕曾经像毒牙一样嵌入心底,现在,连根拔了它吧。只要猫儿快乐,什么都可以不再问。就像这样互相温暖,互相依靠,于愿足矣。
虽然没说一句话,何昭宇依然读懂了白慕飞的心思,柔柔的酸楚在心湖中一圈圈荡漾开。汲取着白慕飞身上特有的气息,放纵自己毫无顾忌地靠在那宽阔火热的胸膛,这一刻就沉溺吧。
白慕飞默默地注视着那光滑颀长的后颈,微微低垂,勾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猫儿全身是伤,只有这里才没有伤痕。
不自禁脸埋在了那后颈上,就算猫儿生气也不管了,容他放肆最后一回,这清新如荷的肌肤是他一生都眷恋的啊……
何昭宇身体微微一颤,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