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登门拜访，我自然会继续说下去，因为我还有不解的疑点想向您这个当事人请教呢！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读者，和您这位整天以编撰故事为乐的职业作家比诡计创意我实在是自愧不如啊！再说昨晚那起发生在雪夜的不可能偷盗事件。推理小说中所谓的不可能犯罪，是指嫌疑人在时间或空间上无法完成的罪行。前提是嫌疑人必须只有一个！如果是多人联合作案那就另当别论了！人越多恐怕露出的马脚和线索也越多。反过来思考，也就是说如果我能证明解释昨晚的事一个人就完全可以办到，真凶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其实仔细想想昨晚整个前后过程我们并无法证明有黑衣盗贼这个人真的存在！”
“哦？你们从屋里追出去后我可是确确实实被他打晕了，这你怎么解释！”
“晕倒嘛，这只是您的一面之词，靠演技绝对可以应付过去。最一开始，是谁提醒众人贼在外面？恰恰就是您！如果贼真的铤而走险也不必大张旗鼓故意打碎玻璃引人注意。打破天窗的目的是为了把大家引出室外。至于工具嘛，可以是气枪，也可以是其它便于操作藏匿的小机关，总之这并非难事。您是女人，抓贼这种危险的活男人主动向前冲，您留在屋里看上去也合情合理，毫无引人怀疑之处。由此你便可以在室内自由行动，制造贼闯入室内的假象。我分析当时您是利用了画室内老师平日用来绘制自画像的大试衣镜。当时听到您的叫声，我们立刻趴在天窗口向下观看，此时怪贼就站在南墙门前的位置向我们招手，这使得我们无暇再去考虑您究竟发生了什么危险，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紧接着他便扔出燃烧的焰火棒，我想这样做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在那光线微弱的环境中刺激我们的眼睛遮盖其破绽；二是引起我们的恐慌好尽快从房顶下来返回室内。因为此时你就站在和他相对的北墙根处假扮盗贼，通过立在另一边门前的镜子对光线的反射使我们看到盗贼已在画室内。至于穿在您身上的黑袍，我想那很可能就是画室里现成的棕黄色油画布，因为光线的原因才看起来颜色变深很像黑色。当时所有的绘画工具都堆在您附近，事后只要随手把它卷回本来的圆筒状就可以瞒过众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彻底隐藏。面具嘛，随手埋在雪里就是了。在大家返回的这段时间里，你完全来得及把镜子推到一边，不踏出室内站在门口把门前的雪弄个坑出来，制造盗贼刚才是从房顶前面跳下来闯进屋的假象。”
“按你所说，在你们进屋之前那5幅画的水瓶我又是怎么瞬间割掉的呢？”
“我想其实您当时并没有进行切割，不过是直接调了个包而已！昨晚在大家走后我又在画室独自留了一段时间，我仔细地检查了残画。发现那后面标注的绘画时间与老师所认为的顺序不符，而是最开始丢失的那些中的一部分。所以断定这些应该是您把之前历次丢了水瓶搬回家的残画事先放在了画室那些用白布盖着的作品里，以便当晚直接换掉挂在墙上的完好作品。事实证明不出我所料，我真的在那些布下面又找到了被换下来的那5幅好画。照此分析，我认为前晚，也就是老师在监控器看到整个偷窃过程的这次，您也同样是用了调包的手法换掉了好画。而且从割掉那些水瓶的刃口的细致程度来看，我觉得那并非徒手为之，而是应用了事先准备的和画面水瓶部分大小、形状完全契合的切割模具。有个这种东西，裁切水瓶可就简单的多了！只要把画面铺平，用模具在上面对准，再敲上一两锤子，几秒钟就可以搞定一个……为了证实自己的一系列推断避免错误，我决定去重新看一看昨晚的监控录像。今早为此特意带去了一张一年前咱们五人外出写生的合影照，旅店老板指认出昨晚您的确去过那里。随后在老师租住的房间角落我又找到了这个，我想这绝不可能是他自己安装的……”
看着男孩放在桌上的监控干扰器，冰未作任何反驳，喝了口果汁，淡淡地说道：“然后呢？继续说完。”
“和老师学画多年，在您的家吃过多少次饭，留宿过多少个晚上，我已经记不清了。这个家里有一件我最喜欢的玩具，那就是原来摆在画室，按真人身高一比一比例定制的木头仿真模特。它的关节可以任意活动，手掌曾被我偷偷涂满了好几种颜色的颜料。因为此事我还被老师批评过。我想此时，它手上那些色块肯定已经有所磨损，只要一看便知……前晚您便是给他穿上黑衣戴上面具假扮成活人滑下了冰绳落入画室……”
“等等，假人还会点燃焰火棒、用手电筒、上下梯子蒙住监控镜头？未免也太……”
“我想做这些动作的应该是您本人而不是它。事先是您先把它运到了屋顶，顺下冰绳用小零件固定住四肢套在绳子上，随后再用足够长的渔线之类或者其它在黑暗中不易被发现的东西固定住一头配合滑轮什么的把它缓慢地放下去。为的是吸引转移老师的注意力。随后又扔下焰火棒也是为了利用亮度刺激监视者的眼睛，从而掩盖下滑过程中假人保持姿势不变的这个破绽。我想您之所以没用单独一根绳子和梯子之类的工具而是别出心裁地设计了那种冰冻绳子就是考虑到假人手脚关节开合的幅度的原因吧？我大概做了一下模拟实验，那两根冰绳如果换做真人恐怕很难承受其身体下滑的重量，早就断裂开把人摔下去了。由此我更加确定当时从上面滑下来的那个就是用来扰乱视线的假人。发现盗贼出现。老师势必会把监控窗口从九宫格模式转为某个最近镜头的全屏特写模式。如此一来你便可以轻松躲过其它小窗口用钥匙打开正门顺利潜入画室。边慢慢松放绳索控制假人下降的速度，边撤下好画换上残画。盗瓶程序完毕，您控制的假人也正好落地。选择画堆这种遮挡视线的位置作为落脚点，对于您之后上演的盗贼身份调包环节至关重要。您就是在那里把那件木质道具藏在白布下，用自己替换了假人再次登场，从而完成了后面看似无意发现其中一个隐蔽监控点彻底遮挡的环节。作为家人，老师安装监控的事您当然比谁都清楚，您当时在监控器前好一顿搜寻不过是在故意演戏罢了！监控器被您变成了‘瞎子’，老师肯定会赶来现场。这自然也在您的计算之中，虽然仅有短短的5、6分钟，但对于清理现场和留下字条收尾这些工作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还有两个疑点我实在是搞不清楚还要当面请教师母。既然每次行动都是踏雪而至，虽然你手里有画室的钥匙出入自由，但是为何每次盗取水瓶都没有发现你留在现场的脚印，您是如何做到的呢？不会真的是脱掉鞋子在画室里光着脚走来走去吧？还是带了工具事后清理掉了？”
“脚印当然存在！更没有消除。我只是把它们‘收藏’了起来……”
“哦！？‘收藏’是什么意思？”女人的这个回答显然大出男孩的意料，他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师母，脸上满是急于知道谜底的期待。
“现在还没到揭开谜底的时候。今晚6点我在‘今生缘’酒店订了一个包间，你来之前我已经事先通知了墨杰和双瑜两位老师。大家齐聚之时你自然会知道答案。好了，你也该回去了……”
送走男孩，女人长出了一口气。多日未曾有过的强烈疲惫感接踵而至，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卧室，她如释重负般躺了下来。
傍晚时分，墨杰按着和冰之前的约定提前来到家里。敲了好半天门，女主人方才出现在他面前，虽然她脸上仍然带着微笑，但却平添了几分苍白。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女人摆了摆手，把一卷用红绒绳捆扎的油画布交给了他。“为了我们的事还要麻烦墨大哥，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请您现在就把它带给宝瓶。如果他仍记不得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望您提醒一声。多谢了。”
说罢，女人便关上了房门。
此时在画室中，宝瓶正边听着收音机边挥笔描绘着一副全新的《泉》。
一段音乐过后，一档星座主题的谈话节目开始了。
“2014年2月10日，又是一个大晴天，气温有所回升。周天星斗恒久，命运各有不同。又到了我们的‘星座万事通’节目时间了，今天我们的话题是‘瓶男瓶女话婚姻’……”
刚听到这里，宝瓶脑子里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扔下画笔，穿好外衣出了门。他此行的目的地是两条街外开在街角处的那家名叫“幸福勿语”的小花店。
当他手捧着包装精美的99朵红玫瑰走出店门之时，正巧碰到了墨杰。
“看来你还记得。”
“是啊。”两个男人相视会心一笑，并肩朝家的方向走去。
去往“今生缘”酒店必要经过宝瓶家门口，而当二人距离此处大概还有百步的时候竟然发现楼下停着一辆120救护车。双瑜和师紫的身影只是一闪便跃进了车厢，随即车子鸣响尖利的笛声绝尘而去。宝瓶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
“还记得吗？亲爱的。今天是2014年2月10号。不但是我们两个水瓶星座的人的生日，更是我们携手共度50载的金婚纪念日。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恐怕我已无力再当面和你言说了。自一年前那次车祸后我便发觉你已经显出了‘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也就是俗称的老年性痴呆症。你的记忆力越来越差，总是不知不觉地做着颠三倒四的事情。在这之后半年的一次体检中，我也被检查出患上了一种罕见的绝症，医生说生命超不过半年。我们这一辈子膝下无子，很多事情也指望不得后辈去实现完成了。为了让你永远记住，不要忘记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便挖空心思，谋划出了一系列疯狂的计划。那就是盗取你那50幅倾注一辈子心血的画作《泉》。幸运的是，在实施这一系列行动的过程中我的身体还算正常，终于挺了过来。不过，你不用惋惜，那被我割掉的50只水瓶完好无损。我把它们制作成了一副剪贴画。在你身边50年，多少也浸染了一点艺术细胞。之后我会托付墨杰大哥把它交给你。这幅画用了一整卷你画室中的油画布你不会介意吧？那上边踩着的那些脚印都是我历次偷偷潜入画室所留下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没有找到足迹的原因。50只水瓶按着你绘制的年代时间依次排列，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这就象征着我陪你走过的这50年岁月。好了，我累了，要说的也说完了。如果我还能再次醒来，希望你还能记得我，陪伴我走完剩下的时间……”
病房中众人环绕在冰的病床边，听完了这段留在她手机里的录音。随之而来的沙沙声后一首歌再次响起：
……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穷途末路都要爱
不极度浪漫不痛快
发会雪白土会掩埋
思念不腐坏
到绝路都要爱
不天荒地老不痛快
不怕热爱变火海
爱到沸腾才精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