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而来的失踪者亲属都在壁画中找到自己的亲人,激动之余有人要毁掉壁画,有的要凿开墙壁,警方不得不强行将他们隔离开,因为一旦壁画受损,画中人很可能就此消失,永远失去生还机会。
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讲,世上最高明的修术士也只能慑魂而不能慑身,更别说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十七个人毫无反抗地慑入画中,实在难以想象。
警方经过考虑后没有拘捕简道长,只得警告一番后限制他外出,并在永宁观四周布下监视点。
庄院长与仲大师商议后认为眼下情况扑朔迷离,不能轻能妄动,只有等搜集到更多确凿证据再说。
分手后庄院长回到修术院,坐在办公室独自沉思了两个多小时,起身视察宿舍和食堂,接着沿着墙边一直向纵深走,走到一处被绿荫遮蔽大半的木头小门,门上用红漆写着四个字:禁区,勿入!
他脚不打停推门进去,门后闪出一名精瘦的老头,躬身道:“院长大人。”
“他最近表现如何?”
“除了抱怨伙食差,还算老实……”
庄院长微微点头,暗念咒语,院子中间空地升起一个圆拱形石门,信手一划,石门从中分开。他闪身进入,眼前呈现一条宽阔的石阶,笔直向下延伸,两边墙壁高达十米,都是厚重结实的花岗石堆砌而成。
庄院长双手负在身后,一步步慢慢下行,才走了十多级台阶,黑暗深处蓦地响起一阵哗啦啦的镣铐声,接着有人狂笑道:“小庄,遇到难题了吧?”
“何以见得?”
“每次你有心事时都喜欢故作深沉,让人摸不透你在想什么,嘿嘿,这一手只能骗骗那些毛孩子。”
庄院长微笑道:“猜猜看,我遇到什么难题?”
“哼,老子才没心情陪你玩。”
庄院长一听转身就走,向上登了六七步,那人在后面大叫道:“好容易来一趟,岂能说走就走?不妨再聊会儿……小庄,我们打交道十多年了,都清楚对方底细,不必兜圈子,坦白说吧,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呢,老是吃清汤寡水的东西,嘴里淡出鸟来,所以我的条件很简单,十根鸡大腿,保证爽爽快快解答你的疑问。”
说话间庄院长来到石阶尽头,一道成人胳臂粗的钢筋栅栏挡住去路,栅栏并非监狱那种横竖式,而是密密麻麻如渔网交织在一起,中间的缝隙连小拇指都伸不进去。栅栏里有个四五十平方米的水池,池面上铺着三层电网,铁丝上还闪着蓝汪汪的光芒,一看便知淬了剧毒。池底铸着一只铁笼,笼中有个秃顶老人,手腕、脚踝被镣铐固定在笼子四角,他双腿盘膝而坐,眼中闪动着狡黠的目光。
庄院长从袖中掏出一只食品袋放在送食器上,按动机关,传送带将袋子送到铁笼上方,老人撮起嘴唇一吸,袋中十只鸡大腿一根根飞入口中,狂嚼猛吞,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如果能天天吃到这么美味的鸡大腿,哪怕坐一辈子牢都值。”
“假如让你出去,恐怕要的就不仅仅是鸡大腿了。”
“还有美人腿,暖饱思淫欲嘛。”他咧嘴道。
“废话少说,我问你,有没有听说过简道长?”
“简道长?”他眨眨眼,“修术界又冒出神秘高手?长得什么模样?”
“大概四十多岁,不修边幅,疯疯癫癫,似是修术高手,但从未露过身手。”
“能入小庄法眼的当然不同寻常,可惜我不认识。”
庄院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有没有一种图,不单能慑魂,还能把人的身体慑进去?”
“喔,你见识过?”
“你只需回答有,或者没有。”
两个人相互逼视,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出自己想得到的答案。论法力、论心机、论智慧,他都是世上罕见的奇才,放眼修术界,恐怕前后六十年内都找不到能与他抗衡的对手。
但庄院长掌握着他的生死,这是两人意志交锋中的王牌。
俄顷,老人轻笑一声:“如果没见过,最好别见;如果已见过,那就离它远一点……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继续说。”
“三十只鸡大腿,五十斤酱牛肉,”他趁机狮子大开口,“否则别想从我这里再听到一个字。”
庄院长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小庄,别跟老子怄气,这件事很严重……”
“无知、盲目和好奇是魔鬼的绞索,受害者将越来越多,也许下一个就是你!”
“不答应我的条件,你会后悔的!”
走出石门,施术将整个建筑消失,庄院长关照老头道:
“饿他三天,有情况及时报告。”
“是,院长。”
出了木头小门,漫步来到后大门小山坡上,登高远眺,心中郁闷之气一扫而光,再看教学楼里灯火通明,勤奋的学生们正在灯下复习功课。宿舍楼灯光在各色窗帘映衬下五彩缤纷,大多是女生的创意,男生才懒得动这般心思,胡乱扯些黑布就算了。但无论如何,这些孩子必须有一个安定舒适的学习环境,而这一切,又需要多少人付出多少默默的努力啊……
正想得出神,蓦地后背陡生寒意,一股凌厉的杀气汹涌而至!
黄海城有数的几名高手中无人能发出这种凶悍、锐利的杀气!
庄院长身随念转,横生生向右飘出六七米,躲开这志在必得的一击,右指连续向后弹出几缕凌厉的指风,乘机调转身体。后面黑影“桀桀”笑了两声,轻巧地没入黑幕之中。
简道长!
庄院长立即听出他的声音,喝道:“妖道,哪里走!”
黑影如一道闪电掠过重重屋脊,出了修术院向城外方向逃窜,庄院长在后面紧追不舍,两人均是放速飞行,不久出了城区来到荒凉的旷野。那里杂草丛生,阴风阵阵,黑影往幽暗深处一钻便不见了。
庄院长仗剑一步步逼过去,蓦地一个拳头大的金甲小人从右侧冒出来,急射脑门。他挥手一斩,金甲人飘然坠地,原来是纸人。再向前,一名全身漆黑、狰狞如鬼的巨汉破土而出,身高四米多,两眼暴射绿光,嘴里“嗬嗬嗬”发出怪声,恶狠狠地扑过来。他迅疾出手斩断其双臂,不料巨汉身体一旋,手臂又长出来;再斩双腿,却似砍在石头上,剑刃铿然有声。巨汉迈出一步,身体与他相距不足一步,腥臭味扑鼻,双臂带着风声抡过来,庄院长急急向后跃开,谁知身后早埋伏了一个身材与绿眼巨汉相仿的人,紧紧抱住他。这厮力大无比,双臂如铁箍般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咄!”庄院长大喝一声,刹那间身体暴涨十倍,蓝眼巨汉始料未及,躯体被炸得四分五裂,散落一地,细看之下竟然是彩绘木偶。
绿眼巨汉见状拔腿想跑,庄院长越到头顶上方连续刺中他全身关节,巨汉顿时瘫倒在地,头和四肢都无力抬起,关节处还流出丝丝血迹。
“嘭”,庄院长燃起三昧真火,准备将他烧了。
丛林中突响起一个飘忽不定、语调忽高忽低的声音:“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庄院长冷笑道:“你设下壁画局摄人魂魄,搅得黄海城人心惶惶,哪有半分出家人的慈悲胸怀?”
“生死祸福乃命中注定,贫道不过是顺应天道。”
“天道是像你这样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所能知的吗?我看你是妖道!”庄院长说着看准他的身形暗念咒语,猛地祭出飞剑!
“你偷袭……”
简道长惊慌道,一条人影从树叶间飞起,直冲云霄。庄院长早有准备,两道霞光闪电般射到半空,如蛆附骨地盯在他身后。三道光芒直冲入云端,然后听到隐隐一声惨叫,天空中沸沸扬扬洒下衣服碎片、头发和模糊的血肉。
庄院长看着天空,微微皱起眉头。以山坡上那记阴狠毒辣的偷袭来看,简道长的功力与他在伯仲之间,要论胜负少说得五十回合以上,不会这般不济事。难道妖道只是试探自己的实力,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风驰电掣般来到永宁观,观外一片沸腾,不少情绪激动的民众聚集在警戒线左侧大声呼号、抗议,另一边则是悲伤欲绝的失踪者亲属,边哭泣边与对面民众理论。
又出问题了?
庄院长带着疑惑降到暗处,穿过人群走近道观,正好看到四五名警察押着简道长从观内出来,简道长鹰隼般的目光透过人群直接与庄院长撞了个正,嘴角边露出浅浅笑意,似乎还眨了眨,从容上了警车然后呼啸而去。
庄院长一震,顿时明白简道长的用心,他在示威,显示能一心二用,慑人入画的同时还能分身与自己抗衡。
“怎么回事?”庄院长急急穿过院子进了西厢房,仲大师与上次一样,象尊塑像般站在壁画面前,他不及客套劈头就问。
仲大师在壁画上点了点:“又失踪四人。”
“警方不是将道观严密封锁了吗?”
“百密之下难免一疏,世上又有那么多好奇之徒。”
秦淮河面一艘威武庄严的官船,一名船工拎着吊桶伏在甲板上取水,脸却掉向船舱方向,另一名船工从舱里伸出半个身子,大概是示意同伴注意安全。船尾站着两名仆人,皆抬头看桅杆上的风灯,脸上挂着笑意,好像在说,今晚的风真凉快啊。
庄院长数了数,连同木楼美女在内,画里已有二十二人,再伸手在画壁上摸摸,每个人都有颜料的凹凸感,说明这是如假包换的画。
庄院长道:“无止境地慑人入画,妖道到底包藏什么祸心?”
“想知道答案,只有一个选择。”
庄院长避开他的视线,目光投到院内,问:“什么?”
“入画,追寻真相!”仲大师斩钉截铁道。
“怎么进去?”
“二十一个无辜者都进去了,我们两个有心人反而进不去?”
庄院长淡淡道:“大师很少这样古道热肠。”
仲大师针锋相对道:“院长也很少这般畏缩不前。”
庄院长脸色一沉,不悦地看着对方,仲大师毫不退让,宽大的僧袍无风自动,发出“嗖嗖”声音。
良久,庄院长轻叹一声:“庄某岂是遇事躲闪,不愿为民除害之鼠辈,只是此事……怎么说呢,庄某是有苦衷的。”
仲大师双目低垂似在考虑什么,过了会儿道:
“庄院长,请到大乐寺一行,贫僧有件东西请你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