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一个女子往往比男人更爱看报,当每天早晨仆妇拿报纸送到老爷面前时,做太太的定会希望钟头过得快些,把老爷早些打发出去了,好让自己安心看报。她们拿起报来逐张看去,爱看什么便看什么,只拣与自己日常生活切身有关的记牢,卫生酱油,先施牙膏,这些广告在她们看来也许比李维诺夫辞职消息更为重要。她们也留意喜柬、讣告、出租、招生,替丈夫留意大香宾号码,为孩子留意种牛痘地方。我想假如没有女人们在这样细心阅读,报纸上决不会有这许多广告。
许多男人都是为了虚荣才去看报,他们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非懂得世界大势不可,否则就不能决定家策,免祸求福。因此常闹出许多笑话。有的看了某要人一篇演说便相信世界大战立刻要爆发,赶紧把租界房子顶掉;有的为了一时军事失利就把公债贬价售出,后来懊悔起来却怪老婆太不知道政治趋势。其实他们对于这些并不见得比女人高明得多少,我的舅父天天把波罗的海喊作“波的罗海”,把阿尔巴尼亚喊作“阿巴西比亚”。还不如舅母,倒能把张伯伦名字记得清楚,问过我可是与张学良同族。
还有一点,男人们往往好读社评,把社评中所说官话,当作自己的高论。有时还要笑女人们专看报屁股文章,乃社会新闻所载的里巷琐事,殊不知她们常自以为还是在副刊中引起文学兴趣,在社会新闻中获得法律知识的呢。我不敢断定这两种看报方法究竟孰是孰非,不过就现在各报之纷纷增加广告篇幅,增加副刊专刊,增加黄色新闻等情形看起来,报纸显然有迁就女人的趋势了。
(原载《涛》,天地出版社1945年2月初版)